第十五章(1 / 1)

()来人正是秦越。在下山之后,她充分体会了自己外貌的杀伤力。为了减少麻烦,她在去芳国之前特地向六太借了想容。谁知道天生丽质终难弃,被刻意丑化了很多的外表仍然引来了一堆苍蝇飞舞,无奈之下,某位祸水级别的麒麟只好天天戴着斗篷见人。

当下时令正值仲秋,虽说有些秋意逼人,但盛夏的热度仍余威犹存。厚重的斗篷戴久了不免闷得难受,于是一进房间她便卸了下来,一时却忘了一边还有个狄林。

秦越扭头转腰折腾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却发现刚才领路的伙计,如今正直挺挺地站得泥塑木雕一般,心里顿时暗叫不好。

“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生怕触动眼前男子脆弱的神经。

“呃……啊?!”狄林终于回魂,“客倌您说什么?”

“我说,一会送桶热水来。我要沐浴。”秦越叹了口气,耐心地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至少他没对我流口水----她颇有些自我安慰地想。

“马上就来!”狄林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连滚带爬地出去了,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转角。还能听见有碰撞的声音,听得出来,某个人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打坏了不少东西。

----收回前言!秦越哑然中。又一个牺牲者。

不一会,狄林便提来了两桶热水。

看着这个小伙子热心地跑进跑出张罗热得一头大汗的模样,秦越的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浅笑。虽然他也为自己的容貌着迷,却不会像之前遇到的不少居心叵测的家伙那样表现出露骨的爱慕----甚至肉欲----而仅仅是用一双热切的眼眸追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行为,最多只能构成她的困扰,却不会令人心生厌恶。

“客倌是第一次来芳国吧?”狄林一边往地上一个直径约有一米半的巨大木盆中倒水一边问。水看来是极热的----八成是刚烧开,提在他手里时便已是白雾蓬蓬,一倒进木盆浓郁得恍若实质的水汽更是蒸腾而上,把狄林的脸熏得愈发红起来,纵横交错的汗水流了一脸----也不知那是累出来的?还是水汽熏出来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秦越明知道他是没话找话,却随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

正好可以摸摸情况,她倚在太师椅上看着小伙子汗流浃背的模样,有些漫不经心地想。

“我猜的。”狄林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客倌是哪里人?”

“勉强算是芳国的吧。”秦越轻叹。只是这个祖国,我却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兜兜转转竟然最后还是到了这个地方,就算自己再怎么嘴硬不认输,也不得不承认那所谓的“王气”真的存在。

只是……她打了个冷战,眼下只有祈祷在昆仑网上写同人的那群家伙手下留情,千万不要让她和那个王发展出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真要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怎么说是勉强算是呢?”狄林看着有刨根问底的架势。秦越不禁暗暗摇头,瞧着傻楞楞的木头样,根本不用自己那么费心去套什么话,只要稍稍提点一下,他八成就会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

“只是很小的时候离开----算来差不多已经有二十二年了。”秦越看上去有些意兴阑珊。

----我可没说谎!只不过前二十年里我都在昆仑生活而已。

“二十二年?这么说是烈王逊位以后的事了?”狄林不由得大发感慨。“也难怪,那时候太乱,能跑的人都跑得一个也不剩。”

“若不是烈王逊位后,难不成还是他逊位前?”秦越闻言,微嗔似的瞪了他一眼,却是风情万种,狄林当下便被电得动弹不得。

“我看上去有三十岁那么老吗?”

----女人,只要是女人,对于自己的年龄,总是相当在乎。任何一个对此有点经验(或者说,极其“惨痛”的教训)的男性,都不会轻易捅这个马蜂窝,但狄林同志看来尚未理解这个真谛,所以今天才会中招被整----不过男孩总是必须经历过一些磨难,才能成为闪亮的男人.既然如此,给予他这些磨难到底是谁,倒并不显得太过重要.

这次某人的“遭遇”充其量只能算他倒霉,正好撞到了秦越的枪口上。还好某麒麟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若是正好遇上她心情不爽的时候……光凭这句话,狄林被剥皮拆骨都还是轻的。

“嘿嘿嘿嘿……”小伙子不知如何招架,只能抓着后脑勺傻笑。秦越也懒得再追下去,于是这段无聊的对话,便这么不了了之。

“你刚才不是说,能跑的人都跑了?”半晌,秦越再次开口。

“是啊。”狄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啦?”

“你有手有脚,怎么不走?”她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吧?”说着还故意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客倌莫要再拿我开玩笑了。”狄林苦笑。“我可是被店主收养的,必须要留下来帮他打理这间店子才行啊。”

“你难道就不想走?”秦越的这句问话,倘若仔细分析,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想!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年头,这世道,谁不想走?”狄林却爽朗地笑了。“但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以报----这点道我还是懂的。店主的家人都在之前的那场大难中死了,他又上了年纪,一个人哪撑得了那么大一个店?不相干的旁人尽可以逃命去,我却是断断不能走的。”

“你是个好人。”秦越望着他,话中似乎别有含义。“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我可不是没有私心----又不是圣人!”狄林摆摆手,“说实在的,有时候,闲着没事干,也不是没想过:店主他六十五岁以后,这家店怎么办?然后就有个声音在悄悄地说:搞不好会留给你哦!于是心里啊,就像是被耗子挠了一把,痒痒的很难受----偏偏又抓不到。”

“但是回头一想:嘿,该是自己的,跑也跑不掉,不是自己的,你拼命抓也抓不到手。而且钱财这种东西,只要努力赚就会有了,生不带来,一过了六十五岁也带不去,更不用提到了那一天,两腿一伸……那可就真的一了百了了!既然这样,何苦再为它费心思?我有手有脚,又年轻力壮,还怕找不到饭吃?”

“这么一想啊,心里就好受多了。”小伙子的笑容非常纯粹,有阳光的味道。

“你确实是个好人。”秦越坚持自己的说法。她目光炯炯地望着狄林,那里面似乎还藏了另外一些东西,一些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也不曾了解的东西。

狄林嘿嘿笑了,边笑还不好意思地抓着后脑勺,看起来极憨厚。

“你刚刚说,前任的烈王是‘逊位’……?”秦越微微皱起眉,“可是据我所知,烈王分明是被惠州侯月溪……”

“咚”的一声大响。

秦越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是狄林将手里的木桶放在了地上,却因为用力过度,加之桶内无物,声音便不免大了一些。

“那个烈王确实是被月溪大人杀的,”店小二憨厚黝黑的脸上如今却泛起了激动的红晕,猛一看,真个是黑里透红,与众不同。

“----可那又怎么样?”

“月溪大人是为了芳国的百姓!照我说,杀得对,杀得好!烈王在位的时候那叫一个惨!交不上税,死;生病了,不能服役,死;无父无母的可怜孤儿偷了一个饼,也是死----就连亲生的普通哥俩吵个架动手都是死!你说,这样的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听说峰麟归山了,我们心里高兴啊!苦日子就要到头了,芳国就要有王了----可惠州侯大人却不肯升山!我们心里实在不明白,他这样的好人不当王谁当?幸好这次没选出新王来,只有盼着下一次令坤门开时,月溪大人听从劝告去升山了。”

“好!说得太好了!”说话的正是秦越,只见她一脸笑语盈盈,还鼓起了掌。

狄林一口气将胸中郁结了多年的想法吐露了出来,说完之后,才发现心仪的佳人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脸不由得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一时之间,房里竟是没人再说话,只有一蓬一蓬的水雾仍在腾腾升起,在空气之中氤氲着,在两人脸上润出一层淡淡水雾的同时,也模糊着两人的视线。

“却不知惠州侯大人身在何处?”秦越不动声色地接话,做出了一副愧疚却也仰慕万分的表情。“若是有幸看一眼的话,就真是祖上积德了!”

她的眉峰也跟着微微皱起,仿佛是为刚才失礼的话感到了些许的难受,却又透露出淡淡的好奇。

“月溪大人正在鹰隼宫内。”狄林被某人惟妙惟肖的演技骗得不知东南西北,更不用说去分辨什么计谋了,直接一脚踩了下去。“听说大人他天天为国事操劳到深夜,怕是没什么时间见外人----姑娘您看这首都如今能那么平静,就都是大人的功劳。”

“这样啊……”秦越若有所思。不见外人?看来直接求见是不可能的了----反正之前也对这样的直接进攻不抱太大的成功考虑。

不过,夜夜处理政事到很晚……她计上心来。

“客倌您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狄林见秦越半天没开口,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刚才我叫她“姑娘”她也没拒绝,看来,这位客人是位女性。狄林暗自嘀咕。他偷偷瞄了一眼沉思中的秦越,又加了一句: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性。

“恩。”秦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狄林便退了下去,还顺手带上门。

“对了,我姓秦,是公子,不是姑娘,你这次的口误我不计较,但下次可不要弄错了。”在他转身下楼的那一瞬间,房里传来这么一句。

不出所料,楼梯上传来物体跌落的声音。秦越偷偷笑了,活像只偷鸡成功的老狐狸。

芳国,鹰隼宫。

夜凉如水,寒气一丝一丝地沁入肌肤。

芳国异常寒冷的气候,使得鹰隼宫成为了十二国里最朴素不起眼的一座宫殿。虽然也有一些亭台楼阁花木池塘之属应应景,但大多数的建筑,都是倚着岩壁紧紧簇立,甚至有一些房间,居然还是从岩石之中直接挖出来的.。

惠州侯月溪的书房,便是靠近北边的一间从岩石里挖出的屋子.

如果光凭第一印象,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间州侯经常使用的房间。四壁空空荡荡的,粉刷得雪白的墙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乍一看,真个如同雪洞一般。房间之中,能被称为家具的物体,只有两个巨大的书架,一张书案,还有书案后的一张凳子。除此之外,只有架子和案上堆得满满的奏章----而这也是书房中数量最多的东西。

与之相对的是沉重得简直可以称为恐怖的工作量。没有人知道,月溪是怎样带领着群臣,熬过了烈王过世之后这漫长的二十八年;更令人难以想像的是,这个外表普通得没有任何可以让人在第一眼见到他时记住他的男子,竟以旁人难以置信的强大毅力和意志,独力支撑着朝政的正常运作。

----说句老实话,雁国县丞的书房都比这里奢华。而看了惠州侯的日常工作之后,真觉得我们全国的官员都该被判渎职……经历了如此动荡之后,芳国还能有这样的州侯,真是天幸啊!这是延台甫在参观了这间房子之后下的评语。虽然遣词用句之间颇有些自嘲的味道,却也间接点出了惠州侯生活的简朴。

但月溪却从没把这些有心人看来别有用意的话语放在心上。

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继续着繁重的工作。

没人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停止这样的自我折磨。

----也许是他死去的那一天罢?

坐在书案前批示奏章的月溪,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全身一个机灵。他下意识地手一抖,却带翻了桌上一角那一点烛光如豆的油灯。

室内顿时一片漆黑,只有青铜的灯座在地上连续滚动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鹰隼宫内本有诸多宫灯,个个工艺精巧,同时还防水防风。然而月溪入主鹰隼宫后的第一个命令,却是让众人将自己的衣食住行,比照首都内的平民处理。

而众人的苦劝,却被他一句话给挡了回去。

“国家正百废待兴,当下,没有比保持一点民力更重要的事。我衣食如此,正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被诸多的溢美之词冲昏了头脑,要更体恤百姓才是。”

他淡淡地说,诸官见驳不过他,便只好由着去了。

月溪放下手里的奏章,踱至窗前。

窗外是淡淡的月光,映得一地银白,如霜。

今晚的月色出奇的好.一轮玉盘,在夜空之上高悬,只有几丝淡淡的云氤,在月华之中弥漫,映得这月亮益发迷人.

芳国既没有丰富的矿产,也没有温暖的气候,相对起戴国白圭宫的富丽,庆国金波宫的堂皇,鹰隼宫便显得寒酸了很多。

偏偏芳国的气候又是相当寒冷,一入了秋天,便已是“众芳摇落无喧妍”。

这月光本是极好的,但若是没有了花木水光的的映衬,便不免显得有些惨淡。

山下一片漆黑,浓郁郁的如同一块巨大的生铁.

----首都蒲苏的人民应该都已陷入了熟睡。

不同于关弓的繁华,这里的夜晚,有着幽冥地府一样的沉默,又如同是虚海最深的海底,没有一丝生命的存在。仿佛只有灿烂的阳光,才能洗去这近乎诅咒的死寂。

已经……快三十年了吗?

月溪深深一叹。他似乎想借助着一叹,吐出胸中多年郁结的闷气。

惠州侯一身玄青色的长袍,背起了双手,在月光下看来,沉沉郁郁地如一尊青铜雕像。

----庆国禁军左将军,那位名叫青辛的男子的来访,还有流亡到庆国的前芳国公主祥琼的来信,似乎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就叫月阴之朝罢!”恍惚之中,他又看到月光下的那个半兽男子笑得无限感慨。“不叫假朝,也不叫伪朝。”

----乘月……待晓。

他不由惨笑。月光白惨惨的,映得这个笑容恍如鬼魅,异常碜人。

----这个“晓”,究竟要待到什么时候呢?

并没有任何责难的意思,这只是他作为一个深有感触的芳国人,在经历了如此长久的岁月之后,所发出的极其单纯的一句感叹。但不可否认,在经过了将近三十年的煎熬之后,连月溪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不免有了一丝怨怼。

“峰台甫……”他有些恍惚地自言自语。

----难道,这就是对我弑杀了前任台甫与王的惩罚吗?那索性就把我杀了。虽然不能一命抵一命,但多少可以平息一些天帝的怒火罢?

一时之间,月溪竟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

过去的三十载岁月,这个男子忍受了很多。而支持着他一直坚持着不倒下的最大理由,便是对先王兼亡友的承诺----虽然这个承诺,他只是暗暗许在了心里。

----我一定会将你所热爱的芳国,完整地交到下一任王的手里!

现在想来,这样的诺言,委实有些太过轻率。经历了那么多年无欲无求的仙人生活之后,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自己忽然之间热血上涌地发下这样宏大的誓言呢?

----大抵是因为愧疚吧?

犹记得当年,那个一脸刚毅的好友,在玉座上那温暖的笑容。

----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走向那条暴虐之路?

人果然是最擅长将美好的愿望扭曲成为残酷现实的动物啊。他不禁感叹。这样美好而静谧的秋夜,确实能让人浮想联翩。

----仲鞑的愿望,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真正纯洁无瑕的洁白国度,只存在于天上,而非污秽的人间。

只是……执迷不悟的好友所带给人们的伤痛,却不是三言两语便可以说得清的。

然而他却不愿,也不想,再让人们将责难加诸于已经去世多年的亡友身上……

不想了!惠州侯深深吸了一口秋夜冰凉的空气,试图使自己的理智清醒。

----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呢!

他毅然斩断了所有的遐想,强迫自己再次坐到了书案前面。

滚到一边的油灯已经变得冰冷,月溪将它拾了起来,试图将熄灭的灯芯再次点燃。

这些尝试似乎全是白费,灯芯死活不肯再次点亮,惠州侯却因此弄得心绪浮躁不已。

他索性将油灯往案上重重一放,却不料这个蕴着怒气的动作发出了极大的声响,静夜之中,显得分外清晰。

再次起身,月溪不禁苦笑:果然,自己也到了极限么?

“峰麟殿下……”他口中喃喃自语。“您为什么还不选出王来呢?”

“那是因为升山的人中没有王啊!”一个声音忽然从黑暗中传来。“选王的是天帝又不是麒麟,麒麟只是表现天意的工具罢了。王不来,她也没办法呀----总不能见个人就拜吧?”

“来者何人?”惠州侯不动声色,略略冒出了汗的掌心却暗暗按在了腰间长剑的剑柄上。“为何行此鬼魑伎俩?”

“因为我长得太对不起观众,所以只能躲着免得吓到您呀。”声音吃吃地笑了,“真要看的话,可不要后悔哟!”

轻轻一阵足音之后,一个清秀得雌雄莫辨的少年立在了月溪的面前。

惠州侯微微皱起了眉头。眼前的少年的姿色几乎可以称为天下少有,而气质更是飘渺如仙,但言行举止之中,却隐隐透露出一股邪气。

“早说了会被我吓到,你又不听。”少年故作姿态地一摊手,“这下可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不是?”

随着他的动作,地上的影子也愈发凌乱起来。奇怪的是,少年的影子异常地浓厚漆黑,斜斜地拖在他身后,显得非常沉重。

月溪没有说话,一声出鞘的轻响之后,一泓秋水稳稳地指住了少年的眉心。

“你是妖魔!”惠州侯的语气平稳,心中却已波澜万丈。

----能化为人形的妖魔?

----天啊,你真要亡芳国吗?!

下一刻,长剑指住的少年忽然失去了踪影。

“那么激动干什么?我真要下手,还留得到现在?你信不信我十分之一的法力就足以把这座山给平了?”

少年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在室内回荡,此起彼伏,宛如鬼魅。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妖魔!”月溪凛然不惧,大声喝问。

“我不是妖魔。”少年又吃吃笑了.外面的秋夜,明月如霜,这般笑声听来,竟是妩媚无比,连月溪都忍不住心神一荡。“或者说,不是普通的妖魔。”

“今晚就不打扰你了,”声音渐行渐远,“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最后一个字眼幽幽地在空气中消散的同时,案上的油灯忽然又亮了起来,火舌忽高忽低,上下起伏,时不时爆出一两下轻响,趋走了一室的阴暗与寒冷。

月溪怔怔地望着油灯,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走回案前,颓然坐下。

刚刚发生的一切,真的如同一场幻梦。能化为人形的强大妖魔,还有那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出现与消失……他的目的究竟为何?

冷汗被凉沁沁的夜风一吹,惠州侯打了个哆嗦,远去的神志顿时被唤回。

摇摇头,月溪试图将脑中不切实际的连篇浮想驱除出去。芳国的事情太多了,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允许他去想那些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奇谈怪论,更不可能让他有余裕去揣测一个道行高深妖魔的心中想法。

月溪打开一束卷轴,再次将心神投入到国事之中。

定睛一看后,惠州侯大惊失色,手颤抖得连那束卷轴也握不住。

卷轴掉了下来,在地上滚出好远。

我总算明白,那个妖魔为什么来了。惠州侯微微苦笑,然而神色之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解脱?!

----怪不得他说自己“不是普通的妖魔”。

卷轴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三日后,出席郊祀,主持祭典,届时新王将现。”

末尾的署名赫然是峰麟,秦越!

狄林觉得这位客人简直太神秘了!

他整天外出,很少呆在客栈里,说是在找一个人;然而关于那个人的特征,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长得那么漂亮,却成天戴着斗篷,幸好天气逐渐转凉,否则以他那种奇怪的装束,走到哪里都只有被人围观的分。

而且他成天都只吃素,一点腥膻也不沾,哪怕是厨师炒菜时不小心放了一点猪油,他都会皱着眉头把那盘菜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最让人奇怪的是,狄林有好几次经过他的房间,都能听见里面传来声音极低却极激烈的争吵,但借口敲门进去之后,房内却永远只有他一人端坐。

终于有一天,狄林在与店主聊天的时候忍不住向他诉说了客人的种种怪异之处。

“您见多识广,倒是说说,这位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末了,他加了一句。

“你以为呢?”店主沉吟了半晌,却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不是客商,不是回国的游客,也不是采买的朱氏……我也猜不出来,反正,不是普通人。”说到底,狄林自己也糊涂了。

“小伙子,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店主笑得异常高深莫测。“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好奇心太强了些。旅店么,不就是他付钱,我出房?别想太多了。”

他拍拍狄林的肩膀,哼着小曲,一摇三晃地回了房。

留下狄林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客人这几天的心情很好。

狄林偷偷瞥了一眼身后言笑晏晏的秦越,再次肯定了这个想法。

前阵子,他天天早出晚归,回来后一脸的疲惫,没有一丝笑容;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眉头是越锁越紧,整天都把那张脸绷得硬硬的,让狄林光是看,都觉得寒风飕飕,

可现在……狄林又偷看了“他”一眼。

----却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美,简直能把人的心都化掉!

狄林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客人开心的笑脸时,彻底忘了他的性别,被迷得七昏八素。

“客人……你今天很高兴?”狄林在某人第一百二十七次莫名其妙地微笑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可能是被之前打探口风时秦越的脸色给吓到了,他显得格外害怕。那副举棋不定的模样让秦越忍不住想笑。

“是啊。”她今天的心情好,连平日一向讨厌人打探的行踪都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因为我终于找到那个寻觅已久的人了。”

“真的吗?”看着秦越的笑容,狄林也不禁为她感到高兴。同时心里也泛起了一阵小小的酸浪:这么幸福的笑容,难道那个人是她……不,他的婚约者?

“那就恭喜您了。”虽然心中仍有些隐约的不快,青年仍真诚地献上了自己的祝福。

“多谢。”秦越似乎没有察觉眼前青年的小小心思,兀自笑嘻嘻地道谢。

“过两天,等看完了郊祀,我就该走了。”

“客人你……要走了?”狄林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涩涩的。

“那还用说!”秦越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找到了人,这里的事情就算完结了;我不走,还留在这做什么?”

狄林只觉得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变成了陨石向他头上砸来。一时间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宛如坠入了十八层地狱,却是再也爬不上来了。

他匆匆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秦越见状,暗暗叹息。自己这皮相招来的祸事实在太多,然而这小伙子的一片痴心,自己纵然感动,却也是万万不能回应的。

就这样吧,对你最好。她这么想着。

望向他几乎可以称为落荒而逃的背影,秦越半晌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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