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腰身,给自己仗胆。
走进屋去,径直走到他的办公桌对面,热情打招呼,自报家门,先把刘博士搬出来,很害怕刚才那一幕,我胆小的,可是大着胆进来的,刚才的一幕,的确吓人。
半天没抬眼皮,等我自我介绍完毕,才睁开眼打量我,丹凤眼,且吊眼梢,有点凶恶。
很威严!
“噢,你是李佳一?”他漫不经心,一看就是做久了官,高高在上,无上的优越感!记性真好。不得小看,能进这个医院的,熬到这份上的,至少都是研究生以上,先天没有硬伤。
“是的,打扰您了!”我陪着小心。
“上午给我打电话的是你吧?”
“是的。”我不想也不敢多说一句。慢慢向前移动话题,走一步算一步。是我常用的方法。
“坐下吧。”他对我还算客气,突然有种打狗要看主人的庆幸。
我大大方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两眼关注着他的表情,等待着他下面的提问。他起身给我拿了瓶矿泉水,还是很礼貌很尊重的,但愿不是假客气,也不是暴风雨前的洗礼,我相信不会,刚才受惊不小,他的转变可挺快的,演戏的吗?角色切换真是到位。
我一直谨慎着一举一动。
“刚才你在门口吧?”他居然还这么问我,想吓我吗?葫芦里卖的啥药?让我很不理解。
“是的。”我如实回答,明知故问,杀鸡儆猴吗?
“哪来的傻小子,见面就非得往我这扔钱,哪冒出这么个愣头儿青!”他打开了话匣子,让我放松了警惕,但我心里有种莫名的反感,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要钱吗,还是不要钱?嘴上却笑着,这都是大爷,待我慢慢揣摩,有点蒙,心想,如果不是刘明达,我和刚才那位一样惨吧?
人与人之间很怪,当他放下架子,打开话匣子,气氛不再那么紧张了。
“听不明白话,我说他的药进不来,抗生素太多了,同药不同名,一个化学名有十几种商品,根本不需要再进了,非得在这墨迹,真是气人呐!天天有这号人,死活要往里挤。”
我心想,如果怕重复,那十几种是怎么打进来了,还差多一种不成?只能说人际不够硬!
我想着,只有一种结果,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吧。没有介绍人,不可靠之人,现在甭想把品种打进来。
难了,比以前可难多了。以前我可谁也不认识,也把药进到各医院了。现在风声紧了,都小心了。
这个道理行得通,我一边应着他的谈话,一边思索着,也少了担心。刚才被卷走的家伙只能是院长在众人面前表现清廉的炮灰。
我适时把产品说明和专利证书放到他的面前,不能忘记自己为何而来。
“这个品种应该不错,刘院长介绍的差不了,他很少介绍这种事,看来你们亲属关系不一般吧?”
我笑了笑,没作答。顺手把一个品牌精致的剃须刀拿出来,放到他面前,小试一下,表达诚意,是必须的。
“张院长,一点见面小礼,不算贿赂吧?”我尝试着向前走。
“呵呵,不用那么外道,刘博士在我们医院可是举足轻重,在全省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托我办事,我咋能不办?”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刘明达的地位,敬意油然而生。
“我还得和药剂科长商量一下,不能擅自主张。”
“一切由听您安排。”我随口应道。
“这个礼物你拿回去吧!”他客气着,连看都没看我放在桌上的礼物。
“一点心意,别嫌轻。”
他沉思一下,“这样,我尽快与下面商量,你下周一上午给我电话。”
我千恩万谢地告辞出来。
想起刚才的忐忑不安,原来是虚惊一场。
我是所谓的上面有人的人吗?想到这,我禁不住乐了,看来要混下去,没有交际圈可真不行了。
回到家里,感到很疲惫,几天来,紧张得很,想放松一下,整理一个皮包,想起还有一个事没交待,继母的儿子,我的弟弟上学的事。过几天要是给忘记了,就白费我的心思了。
才上楼,又要出去,刘叔来电,说是一会儿让我去吃饭,在旺旺达火锅。我只能说一会儿看看再说,我要去办点事。
从未有过的劳累。
来到父亲处,最古老的房屋,听说是祖父留下的,虽然面积很大,但年久失修,很旧。
浓浓的中药味远远沁入心脾,看来父亲还没有好。
见到我,父亲喜出望外,激动的神情难于言表。想想当初抛下我们母女,到老了,却还是那么思念,知道有今天,又何必当初?人非圣人,孰能无过?如果有后悔药就好了,一切可以从头再来。只可惜,人不管多英明,多伟大,是永远无法回到过去的。
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如果有良心,做错了有弥补之心那已经是圣人了。
但如果想弥补却没有能力,怎么办,那可真叫悲惨。应了那一句:人活着,钱没了。没得很干净。我的父亲就属于这一种,看他的眼神,总是不安,也有愧疚,尽管语言上没有流露,但做为他的女儿,我是读得懂的。多年以来,我的专业是察言观色,这一点瞒不了我,越是这样,我越是有一点不舍得放下,他终究不是路人,那是我的根。
再说他也老了,还带两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让人头疼。
听母亲说,祖父很有钱,父亲娶继母时是很风光的。看看现在,想想可能天地相隔。这不怪祖父点背,只能说父亲懦弱,如果可以坚强起来,又有文化,不至于这么潦倒!
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战胜自己,才能战胜一切,可父亲选择了趴下不再起来。
父亲迈不出那道坎,总是跟我念叨曾经怎样受人尊重,曾经怎样有风光,可这些,与他何干?失去的仅是祖父的工作,也仅是祖父的财产,与他何干,他该适时站起来。可他已经那样了,说了也没用。根深蒂固,说了也白说。我只能安慰他,从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与生活抗争的自信。
这个家没有更好的未来,两个孩子成长成了问题,让人心疼。
我气愤,但看到他日益苍白的脸,狠不下心来。
两个未成年的学生在厅里埋头写作业,一脸菜色,一看就是缺营养。
继母不是一代娇女吗,听说当年嫁给父亲时还向母亲示威显摆。这时候的威风是哪里去了?有些时候真是不能回头想。这个时候我真希望她还高傲地出现我们面前,让我们艳羡。那样我也少了责任,让我少了惦念,如果可以,我倒更愿意与他们成们成为对手,一决高下,最可悲的是,你的敌人倒下了,还需要你来帮扶。
我把弟弟的事交待了一下,继母一个又一个感谢,谢得很盛大,像对恩人,也显得外道,本来我和她也不可能亲近。她说,她很难脱身,天天杂事太多,还是麻烦我帮她办好,那感激的目光,我都接不住,风云变幻,做梦也想不到我在有生之年,可以有机会为他们操心。
做事有始有终,帮人帮到底,何况是我的弟弟。
晚饭开启之前,我要撤身,父亲拉住我的手,让我吃饭再走,继母说,你要是不嫌弃,就留下吧。我没了退路,反正晚饭,我也吃得很少,再穷,也不差我这几口吧,我不会成为负担。留下吧,为了父亲。
餐桌上,也许比平时丰盛,一小盘酱牛肉,咸菜,还有黄瓜凉菜。很简单,两个孩子盯着那盘牛肉,每夹一片,瞅向他们的母亲。父亲吃得很少,便挪回卧室。
我跟随父亲去了卧室,准备再待一会儿。父亲拉着我,偷偷跟我说:“我没那么可怜,我还有许多你爷爷留给我的手饰。”说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翡翠手环,神神秘秘,要塞给我,我示意他放好,我不会收。他只好作罢,但很失落。“佳一,我对不起你。”“爸,别说这些了,我现在不是活得挺好的吗?”是啊,我有时就是这么想的,多感谢我的父亲,让我如此坚强,因为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只能义无反顾地向前走,我要生存!母亲有退休金,我不能啃老,也不能向刘叔伸手,我要自立。
我感谢那些让我更加艰难的人,是你们给了我机会,让我一往无前。
苦难的结果是两个,一个是消沉堕落,一个是让人更强大。
父亲和我是两个极端。
我总是坚信不要让人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此时,我可怜我的父亲,尤其是两个要长大的弟弟妹妹。
我以前有不解,也不挂念,但现在不行了。过去,父亲错,可看到他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我没有了恨,只想做一个女儿应该做的事。我知道父亲是爱我的,没有哪个父母不爱孩子,只可能有时候会迷了双眼,走火入魔,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也恨过,但恨有期限,在父亲软弱无力之时,我失去恨的动力。
都说男人只要有机会,都会犯桃花。男人从一而终,是因为没有机会。
但如果犯了:那请自己承担结果!
可现在呢?
看看吧,现在的继母,有如黄脸婆,没有一点生机,那就是当年他找到的真爱!
罢了,罢了!
宽容。
临走,我扔下了两千元,让继母给父亲检查身体,继母没有推辞,困难压倒了她,没有了一点骄傲,钱,此时是多么好的东西。
弟弟也稍微懂一点事了,跟我很热情,一门喊着“谢谢姐姐!”看到他那双因见到钱而熠熠生辉的双眼,我有点心酸。
“佳一,你真是个好人。”继母送我出来,阴暗的脸,很诚恳。
是啊,缺钱时,慷慨;危难时,出手;难过时,安慰。对你们来说,我是个好人!
想起过往,我心里并不平衡。
不要忘记,我需要父爱时,他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