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北麓的匪患历来是绥远地方政权的心头大患。
虽说大青山占地广袤,四处有匪,但像北麓地区的土匪们这样能抱团在一起,并敢和日军对着干的却是绝无仅有。
别的地方的土匪们要不是见到日军退避三舍,要不是单打独斗,对日军的占领形不成有效威胁。
但当大青山北麓的土匪们联合起来,把进行“扫荡”的日军驱逐出山的时候,日军大大的吃了一惊。
这个势头极其危险,一旦绥远当地的中国武装意识到日军的软弱,他们一定会狼群一样集合起来,把日军全部扑倒、撕碎,这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情况。
为此,日军不顾和中国八战区正面战场角力相持、兵力紧张的态势,想方设法抽调兵力对大青山北麓地带进行围困封锁,力争把当地的抗日武装困死、围死,消除身后的威胁。
经过一个阶段的努力,封锁战的效果逐步显现出来。最近,大青山的山匪们开始躁动不安,不断有小部队出山袭扰。虽然这些袭扰在日军严密的封锁下全部无功而返,但山匪们丝毫没有气馁的迹象,依然不定期地进行袭扰,妄图在封锁线上挖开一个大洞,获取急需的物资补给。
大青山里的山匪们越急,动作力度越大,封锁线上的日军就越谨慎重视,尽量从类似红格尔图这样防守条件好的地区抽调兵力,加强封锁线上的保卫力量,确保不给山匪们一点机会,一定要把他们锁死在山中,完全的困死、饿死。
走在路上,梁三儿长袍马褂,头戴礼帽,浑身一股儒雅气息。手中提着一个小药箱,见到路人不断的含笑点头示意,说不出的和善可亲。
后面远远地传来汽车“滴滴”的示警声,路上的人们赶紧向两侧避让,一股气势汹汹的日军和伪军的混合部队把马路上的人流仿佛劈波斩浪般分开,逼迫他们退到了街道边的屋檐下,惊恐地看着几辆汽车拉着日军轰轰向城外驶去。汽车后面,跟着气势委顿一大截的几百名伪军,嘴里不干不净地小声咒骂着,万般无奈地跟在汽车后面一起出城了。
这是第三拨的外出增援部队了。
压低的礼帽下,梁三儿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现在,红格尔图城里日军的数量已经不及原来的四分之一了,伪军部队少了三分之二。多局长的警察部队现在全面负责城里的治安维护和秩序维持,警察们都被累成了狗,根本顾不上作威作福、欺压良善了。
城里的日军指挥官属于只要结果、不要过程的强硬派,他指示多局长一定要确保城里的治安稳定,至于多局长在如此窘迫条件下如何完成任务,就不是日本人考虑的问题了。
日军指挥官只是恶狠狠地用战刀劈倒了一张桌子,面无表情地对多局长威胁:“如果城里发生骚动,大日本huang军自然会出动,用刀与火教育愚昧的中国刁民,红格尔图绝对不会闹翻天。但多局长办事不利,脑袋也就没必要长在脖子上了。”
多局长心里有苦说不出,这两天宝贝女儿毫无音信,平安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家里老的跳、中的哭、小的闹,多局长感觉自己都快神经了。现在再加上日本人给压力,多局长连自己怎么走回家的都不知道。
家里,母亲琪格格这两天因为着急上火,有点胸闷气短。着人请来了和春堂的梁老板亲自给治疗。这个梁老板也是妙人,在纸上写了几行字打发伙计回药堂去开药,然后自己为琪格格针灸、艾炙、推拿,折腾了老半天。还别说,挺有效果,琪格格明显状态舒缓下来,竟然能进入沉沉的睡眠。
看着老太太呼吸均匀地睡着了,梁三儿悄悄向周围的人打了个手势,大家轻轻地出了卧房。
多局长心情再烦躁,对梁三儿这样有大能的医家还是保持了必要的尊敬,拱手称谢后,邀请梁三儿到前厅喝茶。
前厅里,多局长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陪梁三儿说这话,脸上却一直愁眉不展,有几次甚至出神,直到梁三儿唤了他几声才反应过来。
见多局长实在不在状态,梁三儿等伙计把药拿回来,对家里的人安顿了药的煎法和服法后,向多局长提出告辞。
临走,梁三儿好心地对多局长说:“我看您最近忧虑过重,鬓角见灰,不妨暂且放下心事,舒缓一下心态,以免劳心过甚,对身体造成损伤。”
多局长苦笑一下:“城里最近的情况梁先生是知道的。本来管控的难度就很大。现在倒好,把原来维持城里治安的大部分部队都抽调走了,还不许出任何篓子,不然要找我算账,我这两天哪里睡得着觉。再加上我那不懂事的小丫头,真正是把我要逼死呀!”
梁三儿心里暗道:“红格尔图什么样子我自然是知道的。不然我还不来呢。”
想归想,梁三儿一本正经地对多局长说:“事已至此,愁也无用。还不如想想办法把眼前的难关过去。”
多局长无奈地摇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真有办法,我也不至于如此操劳。”
梁三儿略一沉吟,想对多局长说什么,却又明显顾虑重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梁三儿的神情多局长看得清清楚楚,奇怪道:“梁先生想说什么尽管直说,无须顾虑的。虽然多某烦事多,但梁先生这里如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梁三儿犹犹豫豫地说:“倒不是我自己的事儿。就是看多局长为城里的乡亲如此忧虑,心下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多局长这会儿病急乱求医,哪里会顾忌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赶紧拱手道:“先生如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多某绝无怪罪之理。梁先生也是为了城里的安定着想,那是心怀大爱的,绝无不妥。”
梁三儿这才说:“要我说,这红格尔图的平安稳定不是多局长一家之事,而是事关全城所有人的利益。不如征调城里各家大户的护院力量,组成治安维持小队,分片划区,各负责一片的治安,这样,就能大大缓解您这里力量不足的问题。有那实在不想出人的也行,咱们不妨有钱出钱,有力使力,只要不是一毛不拔的,都是咱们红格尔图的好市民。”
多局长闻言眼前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梁先生的主意好是好,可这事攸关大家伙的利益,更牵涉和日本人的合作,城里多数大户人家心里是有抵触的。没地人出头,一旦我组织这事儿没人响应反倒显得越发尴尬。”
梁三儿大义凛然:“梁某自打来到红格尔图,多蒙多局长一家关照,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如果多局长不嫌弃,我愿带头派我家伙计率先组成一个治安小队,就近负责西门附近的治安,为多局长分忧解愁。”
多局长刚才本来就是虚情推脱,眼见梁三儿肯主动出面带头,心下大喜,重重拍着梁三儿的肩膀说:“如此,就有劳梁先生了。此事一旦推开,梁先生居功至伟,日后多某定当涌泉相报。”
梁三儿一脸谦笑:“哪里,哪里。这都是梁某应该做的。能为咱们红格尔图做点事儿,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
往回走的路上,梁三儿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此番红格尔图之行一帆风顺,这一下,拿下红格尔图易如反掌。如此说来,真要好好感谢这个多局长呢。呵呵,日后该怎么报答这位知情识趣的好局长呢?嗯,也罢,今晚就给他姑娘饭里多加一份肉吧。”
想到这里,梁三儿脸上的笑意慢慢消退,心里忍不住肉痛:“这个多雯儿真是能吃。人常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个小姑娘的伙食之贵实实让抠门的梁三儿心痛不已,已经越来越后悔当日把她掳来了。”
地窖里,多雯儿双腿盘膝,鼻翼一呼一吸,慢慢地一股淡不可见的气息从她的鼻孔慢慢喷出,连绵不断,但又始终不离鼻口三寸远,吞吐了一会儿,又缓缓地被吸入了鼻孔。
渐渐地,多雯儿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平坦的腹部轻微鼓起,又慢慢平复,如此不断反复。
终于,多雯儿的右侧身体一震,她缓缓收功,慢慢睁开眼睛,惊喜地发现困住自己气海任脉的一个穴位气血开始通畅。这是终于突破了第二个穴位。虽然效率慢,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有希望了。
而且,只要体内有更多的气劲,后面的十六个穴位肯定冲击起来更加容易。
正在得意间,头顶的盖板响起了掀动的声音,多雯儿赶紧躺倒在床上,装作仍在睡觉的样子。
一阵脚步声响,梁三儿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下来了。先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后毫不客气地在多雯儿消瘦的臀部踢了一脚,让她一下子弹跳起来。
怒目瞪视着梁三儿,多雯儿一脸的恚怒:“姓梁的,你放庄重些。少对我动手动脚的,不然我可要喊了。”
梁三儿根本不理睬多雯儿,对她翻着白眼说:“我给你送饭来你还唧唧歪歪什么?像我这样白给你吃、白给你喝的好人你从哪里找去?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服气了出去找找,看谁家敢要你这样的吃货。”
多雯儿气极而笑:“红格尔图上门提亲的媒婆都踏破我家的门槛了,姑奶奶我要万家求香饽饽好不好。你以为我想吃你家的猪狗食吗?有本事你把我放出去,我要再吃你和春堂的一口饭,我多雯儿三个字倒着写。”
梁三儿阴阳怪气地说:“你爱吃不吃,好像我求你吃似的。要不是欧阳那婆娘多事,害怕委屈了你,按我的意思,一天就给你一个窝窝头,省得你吃饱喝足了有力气来骂我。”
多雯儿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你也干的出来?”
梁三儿歪着脑袋看她:“你以为我不敢?”
瞪了他半天,多雯儿终于气馁道:“像你这样猪狗不如的家伙,还真能干的出来。好吧,就当我在你家多做客几天,你还是让我吃饱了。对了,今天你给我带什么吃的来了?”
梁三儿朝身后的桌上努努嘴,“喏,都在那里了。你自己看。”
多雯儿转眼看去,不由惊喜道:“呀,今天你良心发现了,竟然给我多加了一只鸡。”
梁三儿点点头:“是啊,今天你爹帮我一个忙,我要报答他,自然就会对他姑娘好点喽,让你吃饱、吃好点。”
多雯儿体内消耗大,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和梁三儿斗嘴,赶紧冲过去,抄起一只鸡腿就吃了起来。然后顺手拿起旁边的小酒壶狠狠灌了两口酒,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啊,真好吃。我对你也没有高要求,以后你天天按这个标准给我送饭就行了。其实,我发现蹲在你这里白吃白喝地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能给我爹省点钱。”
梁三儿听后一愣,顿时为之气结。食盒也不拿了,袖子一甩直接走了。留下多雯儿一个继续没心没肺地坐在那里大嚼。
密室里,欧阳静怡仍在电台前紧张的忙碌着。随着滴滴答答的电台声,一条条的讯息传向35军,传向81军,传向大青山深处。随着这些讯息的到来,一个个的作战训令迅速制定传达,一批批的作战物资有条不紊的下发到前线部队,整戈待旦的将士们把子弹压满了膛,磨亮了战刀。大青山北麓各山头的土匪们开始收拾行装,装好形状怪异的攀爬工具,备齐布包麻袋,呼着沉重的气息,用充满血丝的眼神望着红格尔图,一股冲天的杀气弥漫在塞外的大草原上。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