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土地一块接一块绿了起来,直到碧草连天。急风吹来,草叶摇摆,碧浪翻滚,与擦着草尖飘过的蓝天白云交相辉映,一副天苍苍野茫茫的塞外风光。
用手拂了拂满面的风尘,梁三儿“淬、淬”两口,感慨道:“nnd,总算到草原了。弟兄们,天高气爽,今天咱们再加把劲,多赶赶路,争取今晚到水梢头扎营。那里有水泡子,可以好好喝水,好好洗洗。”
后面骑兵营的骑手们凑趣的扯着嗓子“嗷嚎”一通乱叫,车老大在空中挽出花哨的鞭花,发出清脆的声响,车辚辚,马萧萧,一行人意气风发向前进发。
梁三儿虽然年龄不大,但天生就具有让人信服的魅力。这一路上虽然没有什么惊人的举动和展现过人之处,但奇怪的一路下来,原本从方圆几百里凑到一伙的人都不觉间就形成以梁三儿为中心的团体了。只要梁三儿没事在那儿瞎咋呼两句,大家就感觉有说不完的乐子,用不完的力气,说说笑笑间走完了大部分路程。
来自常河堡的程锦玉把自己的水囊抛给梁三儿,大大咧咧的说:“三哥,瞅你说的。少谁也不能少你用的水啊。我的水你拿去尽管可劲用,喝够了再漱漱口、洗把脸、饮饮马。不够了小弟这里还有。”
梁三儿随手接住水囊,揭开盖猛灌一气,举手朝程锦玉致意:“真不错,有前途。看不出来你还能剩这么多水。做事有计划,考虑长远,你的前途无量啊。”
被梁三儿一夸,程锦玉感觉自己快飘到了天上,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大声地拍马屁:“三哥,小弟什么也不敢想。只要能做您手里的马鞭,跟随您身边,您瞅谁不顺眼,小弟就去狠狠的教训他。水里来,火里去,小弟绝不皱一下眉头。”
梁三儿意味深长的冲这位胡子拉碴的“小弟”笑笑,嘴里连说几个“好”。再不多说,一抖马鞭,纵马向队前奔去。
程锦玉立马在那里朝梁三儿纵马离去的方向“嘿嘿”谄笑,突然不防右侧一脚伸来,将他狠狠从马上踹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呼痛,温大成和其他几个堡子的军官蜂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边打嘴里边骂:“臭小子竟敢抢我们的马屁,盖我们的风头,不打得你妈妈都不认识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尘土飞扬遮蔽了这伙人的身影,只听惨呼声不断传来,伴随着马嘶人笑,远远荡向远方。
远方,一轮金乌西坠,一行夜鸟归巢。
经过一天疾驰的车队并没有进入水梢头休整,而是隔着夜幕和一伙已经占据水梢头的伪蒙军对峙。
程锦玉瞪大两个黑眼圈,与对面一名伪蒙军的军官怒目相视,挥拳撸袖子,先说着咋呼人的话,试图从气势上压服对方。
久说未果后,感觉到背后远处的梁三儿露出失望眼神,程锦玉立功心切急躁起来,“吐”的一口唾沫向伪蒙军官急速飞去。对方灵活一闪,躲过了这记暗算,毫不示弱的回“吐”了一口唾沫,力度、速度毫不弱于程锦玉。双方进入对骂模式。
“你个贼蒙子,我说你们占住水泡子也老半天了,该挪地了。你别不识抬举啊,要不是我们团座大慈大悲,我们全团的弟兄早冲过去把你们砍个落花流水。这地儿还是我们的地盘,你们的日本主子也帮不上忙,识相的自己离开,我们团座大人大人大量,既往不咎,放你们一条生路。”
“要是你不识相,就别怪我们****骑兵团的弟兄们送你们上西天了。”
对方很不屑的“嘁”了一声。用下巴指着程锦玉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能站在那儿说话吗?那是我们师长正忙着烤他的全羊呢。等我们师长烤好了全羊,吃饱了肚子,带我们骑兵师的弟兄们杀过来,第一个把你小子砍成肉酱。”
站在梁三儿身后的温大成闻言腿弯一软,没站稳一头撞在梁三儿背后,舌头打颤地小声说:“三哥,这下可碰到石头上了。对面有一个骑兵师啊!就算咱们一个人能砍倒对方十个人,也不过是对方的一半人。这仗没法打了。咱们带着车队,跑又跑不掉,这可怎么办?”
温大成眼珠一转,说:“要不咱们假投降吧。像你原来那次投降的一样,趁他们松懈的时候在内部来个火烧连营如何?”
这是对自己光辉形象的无耻诋毁和对自己权威的赤裸裸挑战。
梁三儿生气的转过头,在温大成头上连拍了好几下,边拍边训:“我投降?我投降?我有投降过吗?我梁三儿是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人,我会投降吗?”
继而骂道:“动动你的猪脑子,在我身边靠我靠习惯了,你的脑子都要锈住了。水梢头有多大的地方,能置放一个骑兵师吗?瞅瞅水泡子那边的火堆,那数量规模连咱们的一半都没有,能有一个师吗?”
冲温大成发完火,梁三儿飞身上马,“噌”的一声拔出马刀,大吼一声“跟我上马杀贼”,策马就向前冲去。
还没等这面马队跑出5米,对面黑暗处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千万别打,千万别打,我们投降了。”
胜利突如其来。
水梢头。
梁三儿坐在火堆边,用匕首从一只金黄色的烤全羊身上割下一块肉,送到嘴里细嚼慢咽。旁边站着的伪蒙骑兵师师长乖巧的伸手将一碗马奶酒递到梁三儿嘴边,待梁三儿“渍渍”喝了两口后,又乖巧地端回了手里。
对面,因为被欺骗而出丑并被梁三儿打骂的温大成用一根棍子正狠狠的敲打那名喊话的伪蒙兵。嘴里骂骂咧咧:“我让你小子骗人,我揍死你个骗人的狗东西。你知道我平生最恨什么吗?我平生最恨人不讲诚信,我平生最恨人谎话连篇,我平生…”
被揍得奄奄一息的伪蒙兵虚弱地说:“我真没骗人。我们真是骑兵师。伺候你们团座大人的十足真金是我们的师长。”
看着梁三儿一伙询问的眼光,小心谨慎站在那里充任侍应生的伪蒙军官尴尬的笑笑说:“我确实是骑兵师师长!”
………………………………………………………。。
绥西地区日军虽然影响有限,但野心不小。为在实力满足前达到搞乱中国北大门的目的,日军在绥远的特务活动频繁。他们建立军火、物资储备基地,测绘地形,设立电台。拉拢当地王爷、头人,一个情报特务甚至就能任命当地伪军的团、旅、师级编制。
不过那时候的王爷、头人普遍穷困、势力小。一个游牧部落得到一个师的编制不难,难得是凑出相应的人马队伍。
结果往往一个伪蒙骑兵师只有三、五百号人马。
这次冈部直三郎被自己的皇图梦想刺激到了,给所有能影响到的伪军和伪蒙军下令,统统参与到绥西战斗中。不管是参与正面战斗也好,还是到后方开展骚扰游击。只要有所建树,能帮助打破绥西战事僵局,事后都会被大大的奖赏,列土封疆都有可能。当然最现实的粮饷、枪械、银元、金鱼乃至女人更是不在话下,有求必应。
这支伪蒙骑兵师隶属于一个小部落头人。苦于自己地盘小,人口少,实力弱,始终发展不起来。他就东拼西凑了这么点人,仗着自己地利优势,从战线后方绕过来准备骚扰骚扰后勤补给线,搞点军服、旗帜、破枪之类的缴获,打出点影响,好到主子那儿捞点好处。顺便看能不能抢点值钱东西和女人。草原的冬天快到了,部落需要为过冬做点准备。
结果这个师东躲西藏刚到水梢头,就和梁三儿的车队不期而遇撞在了一起。这个牧民师长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在敌人后方被发现意味着被消灭。一看要开打,紧赶着就投降了。好不好处的都是头人的事,最重要的命才是自己的。
搞清了事情的原委,梁三儿眼珠儿转来转去测算这件事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其他人在周围七嘴八舌的乱出主意。最终决定把这些人以每人五块银元的价格卖到马鸿逵控制的煤矿上挖煤去。
伪蒙军骑兵师长额角的汗立刻像瀑布一样流了下来,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且不说煤矿挖煤吃的猪狗食,干的牛马活,人身安全得不到任何保证。就今年这个冬天,如果出去的男人们没有回去,那家里的牛羊和老人、女人、孩子都统统会被冻饿而死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受制于人,那就委曲求全。
伪蒙师长是大丈夫,也常和各路行商打交道,知道这种时候什么才能打动梁三儿的黑心。
作为赎回自己这一师人马的交换,他把部落周围日本特务机构设立的秘密军火库地点全部告诉了梁三儿。并庄严承诺绝不替日本人卖命,退出绥西战场,返回部落后提前准备草场转场,脱离日本人的控制。
一般来说这样的条件打动一颗善良的心足够了。
但打动梁三儿一伙小流氓们的黑心肠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在上述条件的基础上,这个部落在落雪前必须向81军提供3000只牛羊,自己动手剿灭日本特务的秘密军火库作为投名状,并把军火库中的军火原封不动的送到梁三儿手里。向梁三儿提供300两黄金。
当然,梁三儿是良民,是商人。他不可能不劳而获这些好处。作为交换,他答应为这个部落提供50口铁锅。
梁三儿也是受过精英教育的,很尊重契约精神。为保证他和伪蒙军师长的合同得到落地执行,他让伪蒙军师长一个人先回去,让头人家里的至亲来作人质,换回其他伪蒙军俘虏。等所有答应好的东西都到手后,就放回人质。
这期间这些俘虏的伙食费按天结算,费用另计。伪蒙军师长感到自己出离愤怒了:我们倾其所有拿出了我们所能拿出的一切东西,这几天伙食费你也要钱?况且我们吃的都是自己带来的粮草,只不过被你们缴获了而已。
梁三儿对伪蒙师长在商言商的态度表示赞赏。他谆谆教诲到:“亲,你们的物资被我缴获后,按自然条件转移,它现在所有权归我,我拥有这些物资百分之百的股权;你们的人使用它,发生了商品交换也就是交易,那它就是商品了。商品的转移自然要遵循平等交换的原则了。你拿钱来换取我的物资维持你的生存,这很正常啊,这是等价交换,是基本的商品交易模式。”
伪蒙师长继续愤慨:“可我随后要给你那么多的东西。”
梁三儿一脸无辜:“你的东西我又不白拿,我也遵循等价交换的商品交换原则。你的军火、牛羊、黄金是我用五十口铁锅换来的。”
温大成一伙在后面得意洋洋:“是,换来的。我们团座那从小就是熟读四书五经的良民,秉性敦厚,善良诚实。从来都是进的少,出的多,怎么可能占你的便宜?”
形势比人强。伪蒙师长愤慨归愤慨,也只有打落门牙肚里吞,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返程了。
在水梢头好好的修整了一番,梁三儿又带着车队继续前行,向着绥西前线进发。留下镇襄堡的小老虎项子义带一队人在水梢头继续等待后续81军大部队和伪蒙师长的到来。
按照明面上的安排,梁三儿一伙的车上拉的是前方急需的被服、弹药、药品和食品给养。到达目的地后,把物资卸载到傅作义的物资供应站后,空车队继续由北向南进发,渡过黄河,到山西拉运国府调拨前线的军火物资返回前线,补充傅作义部前期作战的损失。在这个过程中梁三儿就可以把夹带在车中的烟土卖给山西当地的财阀,换取黄金。
两天后,梁三儿一伙的车队终于抵达绥西前线的物资供应站。这里离前线还有将近2天的路程。但这截路就不归梁三儿管了,按任务他的目的地就在这里,办理好交接后继续南下山西,转运抗日物资。
负责接待梁三儿的傅作义部物资供应站的军官衣服穿得很干练,但补丁摞补丁,显见穿了很长时间。负责管理物资的军官都穿成这样,要么说明傅作义将军治军严格,军官们很自律,不属于自己的绝不贪腐;要么说明傅作义部确实已经筋疲力尽,物资捉襟见肘,实在没有多余的了。
军官也姓傅,据介绍他和傅作义是本家。傅作义从包头战役开始,一直孤军作战到现在,没有得到过任何支援和补充,部队已经艰苦到了极点。国府虽然已经开始调动力量进行增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些传说中的补给始终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反倒是梁三儿这一伙是最早一批到来的物资。给已经弹尽粮绝的傅作义部最及时不过的增援。
为战事焦灼不安的傅作义将军闻听第一批增援物资已经到来,大喜过望,亲自赶来迎接。
这让梁三儿一伙乡下小痞子深感受宠若惊。也暗暗担心出不必要的岔子。
傅供应长边走边说:“家叔听说子寅将军誓师出征高兴的睡不着觉。这次又是你们最先增援,家叔一定要赶来面谢,这批物资简直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有了这批粮草弹药,我们最少还能再坚持一周。你们要是再迟来2天,我们可能就会垮下来的。梁团座少年英雄,仗义星夜驰援,这份恩情可不浅啊。”
“我看梁团座人马兵强马壮,不妨留下来,咱们共击敌寇,为国杀贼如何!”
梁三儿一路讪讪笑着。对傅供应长的盛情邀战半句话也不敢接。
在往将军行营走的路上,来来往往的军士络绎不绝,高兴不已的把物资从车上卸下。间或动作过大砸碰的车厢碰碰作响,吓得梁三儿的心也碰碰直跳。最后实在受不了这种心跳的感觉,梁三儿推说许多物资是军火弹药,需要熟悉的人分类。赶紧把自己的人安排上去搬运,这才放下心口的一块大石。
理理心情,怀着一丝激动和好奇,梁三儿迈向傅作义将军的行营,去觐见这位闻名已久的铁血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