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姜虎一脚将木门踹来，气鼓鼓的向正用银针在尸体若莱手臂上戳戳点点的老头吼叫道。后者显然是对姜虎的反应有所预料，丝毫没有动摇，依旧不慌不忙。
“小声点小子，对长辈最起码也要有点礼貌吧。”
“少废话！”姜虎一把从老头手下把若莱的手臂拽开，同时抓住老头的衣领，面容因为恼怒而显得通红，“那个鹩哥算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你这老不死的又多管闲事了？！”
姜虎这样暴躁也在老人的预料之中。巫医老头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其实你也应该听过这个名字，西山辽，也算是你小子的后辈。”
“西山？”姜虎为之一愣，的确，这样重字的姓氏在罗生门中并不多见，说道西山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小有名气的神兵了吧。“难道是两年前的那个……？”
“恩，就是他，两年前龙神坛一战中幸存下来的那个小子。虽然当时还只是个毛头小子，但在那之后得到神官器重，身手也突飞猛进。现在的话，论位阶应该在你之上吧。”老头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银针，一道浅浅的黄色烟雾从针尖释放而出，漂浮在空中，逐渐形成一个半透明的男子的面容。正是那西山辽。
“不过你也不用在意，辽他只是因为疗伤才来这里，不过伤势不重，总共也就有两次吧。虽然也给小怜一些照顾便是了，让我这老头子想想哈，有什么来着？好像也就是日常用品，皮毛羽织，偶尔还有一两串金项链而已。恩，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已经不正常了好吧！“姜虎喘着粗气，听到这一番话之后心中更是燃起了无名的怒火，”这小子怎么回事？他不是来疗伤的吗？怎么有这闲心对我妹妹出手？再说了总共来了两次，这么多礼物算是怎么回事？啊，不行，这小子肯定没安好心。忍不了了，我现在就过去撕了他去！“
姜虎气冲冲的就要向外走，但被老头一把抓住。老头看似枯槁的手却如铁钳一般有力，姜虎竟然动弹不得。
“冷静点，”巫医老头摆了摆手，将黄色的烟雾扇向姜虎。烟雾入鼻，姜虎顿时觉得浑身没了力气，心中的躁动也随之消散。双腿一软，姜虎瘫倒在椅子上。勉强扶住椅背，这才保持住坐姿。
“话还没说完就想动手，你整天挂在嘴边的猎人准则哪去了？像你这样没脑子，小怜被谁拐走都没什么可惊讶的。”老头坐在桌案上，用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尸体若莱的手臂，后者依旧面无表情，双眼无神的看向虚空。似乎若莱已经解除了御尸术，这里的尸体对于姜虎的举动毫无反应。
“小子，听着。西山辽不像你想的那样，私生活的话虽然不清楚，但说道为人，老头子我可以打保票。西山是历代侍奉神观的大家族，虽然辽他在法术上的造诣不高，但对于神明却格外敬重，对于自身也是约束重重。说到男女之事，那家伙可以说是相当保守。以他的为人，不会对小怜出手的。说起来，应该算是好心的前辈这一类吧。送礼也应该是出于礼仪，毕竟老头子我也受到了一件羽织。”
“可是小怜提起这小子可不是这种冷漠的感觉，”姜虎眉头紧锁，拜药物所赐，现在能够静下心来思考，但越思考越觉得有些不对，“老头你说他送小怜不少东西，我看小怜对那家伙也好像格外亲切。我可从没见小怜露出过那种神情，绝对有问题！还有，那小子绝不像老头你说的那么正直，至少在关于我这件事上他对小怜说了谎。说什么我和他关系不错？说什么亲如兄弟？开什么玩笑！厚脸皮也要有个限度！”
巫医老头看着姜虎，眉毛微微颤动。抚摸着尸体若莱的手也为之一止。
“果然，果然有问题。”老头沙哑着嗓音说道，声音中也多了一丝颤抖。
“什么有问题？”姜虎向老人投去埋怨的视线，“这还用说吗？那小子肯定是有问题，所以老头你赶紧给我解药，那种不要脸的家伙不揍一顿的话我心里不爽。”
“不是说辽有问题，而是小怜。”
“啊？小怜？”姜虎一愣，心中的怒意也顿时消失不见。“怎么回事？老头你给我说清楚。”
“本来我以为只是小怜对我有点抵触，现在看来，就连小子你也不例外。简单来说，就是小怜关于我们的记忆出了一些问题。”
“记忆出问题？但……好像没有什么出入啊？”姜虎疑惑的看向老人，自己之前和小怜聊到了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你就没有察觉到小怜的态度有什么奇怪之处吗？”老头叹了口气，满是沧桑的脸上也笼上了一层愁云，“最初小怜眼睛恢复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已经十年了，重重方法都试过，但一夜之间就恢复视力这样的从理论上来说就算是奇迹。但最让老头子我吃惊的还不是这点，而是小怜在本该是首次见面的时候认出了我。若是认出你的话还情有可原，但老头子我的面容她可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听到这里，姜虎也为之一愣。回想了下小怜之前和自己说的话，姜虎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听小怜的语气，似乎对于自己归来并没有多少惊喜。准确说来，似乎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
“看样子你也察觉到了，”老头看着姜虎凝重的面容，心中更加确信了这一点，“我之所以不让你去找西山辽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一点。辽他现在已经不是神兵那种微不足道的底层士兵，而是仅次于神官之下的神将。你也应该知道的，神将级别之人基本上都是任务加身。辽在这一年之内也仅仅回来过两次，而这两次都是在老头子我这里疗伤。第一次是小怜来给眼睛上药的时候，而在此之后数日，小怜便恢复了视力。为了祝贺同为伤员的小怜的好转，辽在那时拜访过一次，羽织也是那个时候送来的。”
“你是说……那小子并没有和小怜在一起过？”
“何止是没有在一起，准确来说，只是一面之缘。”
“那老头你刚才说的那些礼物……？”
“那是小怜讲给老头子我的。现在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吧。”语毕，巫医老头用昏黄的双眼紧紧盯着姜虎的面孔，目光中满是严肃。
“你是说……”姜虎有些犹豫，脑中在抵触自己得出的结论，“小怜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产生了并不存在的回忆？是幻觉吗？还是说是把做梦和现实搞混了？”
“这一点还不得而知。不过给小怜用的草药也没有先例可以对比，不过按理说，那些草药不具有至幻的作用。再者说，十年之内，这种草药也没有扭曲小怜对于过去的记忆。这一点是老头子我最想不通的。不过将梦境和现实混淆这一点倒是有可能，”巫医老头点了点头，用枯槁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突然间视力恢复，所看到的景象对于小怜来说恐怕是同做梦一般吧。也许是在睡梦之中经历了那些，无论是西山辽，还是你，应该都在哪梦境中陪伴在小怜的身边吧。”
“梦境……吗……”姜虎轻轻咬了咬嘴唇，自己没有失去过视力，也无法体会妹妹眼中的世界究竟如何。对于小怜来说，究竟哪一个才算是现实？是有那现实中无法触及的西山辽的梦境，还是孤身一人的现实？姜虎不想去深思，也不敢去思考，生怕自己会陷入自责之中。
“不过说到视力，小子，你有没有一点头绪？”巫医老头话锋一转，连上的阴沉也淡了一些。“你当初说是被浓烟熏瞎了眼，但一般来说，这种程度的伤势早就该好了，别说十年，就是十个月也绰绰有余。”
“恩？什么意思？当初被从屋子中抱出来的时候，小怜就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再之前……视力还是没有问题的，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确认一下罢了，”老头从桌案上跳下，走到一旁墙角的柜子前，从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羊脂尖嘴瓶。将尖嘴瓶放在姜虎面前，老头沉声开口，“小子，你之前去过万仞深渊，可认识这个？”
姜虎疑惑的看了老头一眼，随后认真打量了一下这小巧的瓶子。瓶壁厚实，晶莹剔透。黑灰色的浓烟在瓶中上下翻滚。不过明明是烟雾，却像是有生命有形体一般，黑色与灰色互不相容，无论如何混合也没有交缠在一起。说起来，就像是水与油一般。
姜虎摇了摇头，印象中没有见到过这样奇怪的东西。也许见到过，但之前遭遇千手玉女的恐惧已经占据了记忆，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这种细节。
“这是魔障，”老头沉声说道，“万仞深渊中应该有不少这种东西。没有遇到算是走运了。”
“魔障？瘴气的话我倒是见到过不少。”
“这不是瘴气那种低级的东西。所谓魔障，便是天地之间所产生的负面之物。你应该知道人死之后魂魄会进入地府吧，若是在这途中受到干扰，魂灵便会在世间游荡，最终化作这魔障。这其中包含着纯粹的悲愿，寻常人沾染上便会迷失心灵，失去自我，最终魂魄被吞噬，化作行尸走肉。”
“这么厉害……”姜虎咋舌，就算自己这个大男人听着也有些后怕，“然后呢，老头你拿出这东西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东西，”老人叹了口气，将羊脂细口瓶拿起，重新放回立柜之中，“小怜若是在那场大火之中被这魔障沾染过双眼，那如今的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