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距长安已不过两天的路程,一路上沈傲天谈天说地,从朝廷到江湖,从京城到江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除了杜书明,李仕等人俱听得津津有味。
长安城,一个人人知晓但非人人来过的地方,其繁华天下无出其右。街市上车水马龙,吆喝声此起彼伏,商贩布衣,京官巨贾,青女贵妇,名花绿叶,大街上你来我往;数不清的酒楼商铺,沿街林立,大户人家的小楼深院,鳞次栉比。李仕久闻长安繁华,一进城还是看花了眼,还没来得及多转,已随着众人进了一处宅院,地方虽然不是太大,但布局精致,雕饰考究,院内海棠花开,清新怡人。袁国天告诉李仕,此地本就是老爷在京为官时的宅院。
杜书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跟沈傲天一起离开了。府内虽然久无人居,但是一尘不染,想是杜书明来前刚有人打扫了。袁国天、史太平、李仕在府上待了一会儿,都想出去转转,趁着刘管家去点档行李,一起偷偷溜了出来。
一路上虽然辛苦,但相比京城的热闹,更愿意先逛上一逛。街上什么都有,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几个人正走着,迎面过来两队官兵,领头的是两个老者,一个极高极瘦,另一个红光满面,白发苍髯,一副学者模样。后面跟着一官轿,里面什么人就不知了,显是一大官,两侧官兵,足有数百之众,浩浩荡荡,步伐齐整,甚是气派。这队人马过来,沿街百姓纷纷避让,数人叫道:“杨国忠来了,杨国忠来了!”一边提醒旁人,一边向后退让。李仕闻言,微微吃了一惊,暗想百姓如此惧怕杨国忠,看来此人是霸道惯了,百姓直呼其姓名,亦有些敢怒不敢言的味道在里面。待到了近前,轿子旁一个满目猥琐的家伙惹起了李仕三人的注意,竟是路上与刘子真一起拦车,跟李仕打斗的独孤笑。
待官兵过去,袁国天说道:“杨国忠将独孤笑带在身边,不怕被人瞧见,说明已与咱老爷明着为敌了,或者说与太子爷已水火不容,无所顾忌了!”李仕点了点头:“言之有理,老爷这次进京吉凶难料啊!”三人边走边说,一会肚子都有些饿了,进了一家饭馆,要了三张胡饼,两个小菜。饭馆不大,稀稀拉拉有几个客人,小二端来一壶茶水,李仕刚倒上,便听旁边桌上两个年轻客人在议论:“杨国忠今日这阵势,不知道又要去祸害谁了!长安城的好官可是越来越少了。”
“你还不知道啊,今日可不是去祸害清官,是收拾邪教去了,好像前两年就抓过一次,逮了百十来人呢!”
“你说的是五行教吧,听闻上次在城西胡同的一个药铺里,连老窝都端了,今日看杨国忠可是往城南去了。”
二人声音虽小,但字字都传进了李仕的耳朵里,待听到“五行教”三字顿时一震,意外之下更留上了心。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有一本家哥哥在禁军当差,说这五行教全国有上万教众,上次抓的不过是其中一小小的分堂,从那以后五行教在长安就换地方了。最近盛传京城来了一个五行教的大人物,不知怎地就传到朝廷耳朵里了,今早城南外一处老宅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那里就是五行教的新堂口。这不,杨国忠现在浩浩荡荡的往城南去,就是要抓五行教的那个大人物。”
李仕听着二人对话,暗暗琢磨这个大人物会是谁,姬美风应该不会,卓不群还在囚室,何况也不能下峰,韩景行乃教中护法,长居白云峰总坛,应该也不是,依方位来说,长安为西,对应为金,难道是白虎座的座主来了?李仕在这胡思乱想,那两个年轻客人再说什么也就没听进去,白虎座主是谁,李仕并不清楚,但好奇使然,决定去城南看看,当下站起身道:“袁大哥,太平,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们吃完就回府吧,不必等我。”袁、史二人闻言一愣:“啥事?长安城你也不熟,可别把你丢了。”李仕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支吾几句,赧然一笑便离去了。
天刚过午,呼呼刮起了北风,李仕径直往城南而去,出了城,果然望见远处有不少人马,走到近前,一大圈官兵围得水泄不通,透过人墙,依稀望见里面是处宅院。李仕四周扫了一眼,悄悄走到跟前,轻轻一跃,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槐树。自十二脉真气汇聚丹田,李仕似觉得身体轻便了许多,却不知是河流入海,天脉十二经大成之由。
待隐好身形,向下望去,确然是一处很大的宅院,院门朝南开着,院门后面堆满了巨大的木桩,院子里面有一堆乱箭,躺着七八具尸体,其中有四个官兵。院门前站着几人,那两个老者与独孤笑正在其中。中间坐着一人,身形微胖,面色红润,身穿紫色官服,腰悬襄玉金鱼袋格外显眼,李仕暗想此人应该便是权臣杨国忠。后面一些官兵,正在陆续点燃火把,青天白日,显然准备火攻。没多久,独孤笑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今日杨丞相在此,只要你们将五行教的大小姐押出来,非但无罪,还可封官授禄,光耀门楣。如若不然,不但将你们活活烧死,还要诛灭九族。”
李仕闻言大惊,五行教的大小姐!难道是苏采萧在这宅子里,自己离开白云峰不过十几天,苏采萧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正想着,宅子里一个声音传来:“我五行教众视死如归,不会为了一官半职卖主求荣,更不会跟你们一般,甘做奸臣鹰犬,败坏祖德!”字字清晰,娓娓动听,虽然言语不善,但让人毫无恶感,宅子西侧走出一人,彩裳花容,聘聘袅袅,不是苏采萧是谁。李仕吃惊之余,暗自不解,苏采萧来长安城做什么?五行教在这里已被剿过一次,如此危险之地,莫非有何要紧之事,但无论为如何都要想办法将其救出去。四周一看,足有两千官兵,要想逃出真是难上加难,树上远远望去,苏采萧毫无惧色,只是面颊无光,消瘦了少许。
宅墙外独孤笑接道:“苏大小姐,皇上已经下旨,不日就要攻打白云峰,五行教气数已尽,你当做个表率,归顺朝廷,他日再劝谏汝父,免得五行教被斩尽杀绝。”苏采萧愠怒道:“白云峰易守难攻,百年前王世充十万精兵都没打下来,你们不过是想以我为要挟,攻打白云峰,今日我已抱必死之心,决意与长安分堂共存亡!只可惜……”苏采萧说着突然低下了头,面色红润,妙目含羞,院外的独孤笑自然没有看到这刹那的温柔,双手微搓,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了,说道:“苏采萧,别以为你是女流之辈就不杀你,再不出来投降,里面的人通通烧死,鸡犬不留。”两人隔墙而语,院内院外众人都清晰可闻,苏采萧冷冷道:“你们若杀了我,吾父定会坚守白云峰,朝廷即使派重兵也不一定能打下来,若想活捉我,便不能强攻。这小小的宅院都杀不进来,如此下去,皇上还会让你们一群饭桶去攻打白云峰吗?身为丞相,不知如何取舍,无计无谋,优柔寡断,真是可笑!”
苏采萧识破了对方意图,句句带刺,果然杨国忠一拍椅子,哇哇大叫,显然十分生气,对独孤笑说了几句话。正在这时,院子里几个人走到苏采萧跟前,领头的一个中年人道:“大小姐,现在我们已被包围,凶多吉少,没必要惹怒敌人,免得真被赶尽杀绝。”苏采萧冷冷道:“白堂主,如今之势,即使官府不强攻,在这里围上一个月,我们也得饿死,横竖是死,说话又何必顾忌!”那白堂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大小姐,杨、杨大人并非滥杀无辜之人,兴许可以放我们一马。”
说话间周围聚来一些教众,有的站在白堂主身后,有的站在苏采萧身后。外面的独孤笑似听出了猫腻,大声叫道:“白鹤展,只要你将苏大小姐接出来,你跟你的手下都可保命,杨大人也必重用于你。”苏采萧听罢道:“白堂主一口一个杨大人,莫非真如独孤笑所言,要投靠朝廷吗?”白鹤展低头不语,旁边一名教众道:“大小姐视死如归,难道要我们都一起陪葬吗?”跟着便有几人附和,苏采萧身后一汉子怒道:“连大小姐也敢顶撞,造反吗?”顿时两边教众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苏采萧略显手足无措,刚要举手示意众人停止争吵,白鹤展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扣住苏采萧神道穴,众人均是一惊,苏采萧身后的汉子一拳挥了过来,白鹤展向后一躲,带着苏采萧退了两步,叫道:“大家住手。”那汉子吼道:“姓白的,你敢挟持大小姐,当真是活腻歪了,不怕‘万龙钻身’之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