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澜斯冷冷一笑,道:“如此甚好。孤便念在昔日你幼妹的份上,让你三招。”
陆重白一声“不敢。”提着长枪驱马上前。
余澜斯眼中,顿时放射出炙热的眼光,看着陆重白,紧了紧手中的长柄大刀,身子微微发出一丝颤意。那是一种激动,天生的嗜血本能。他并非莽夫,虽说战场之上让对手三招乃是不稳妥之举,可他心中自有思量,在最初的激动过来,很快镇定下来,提着手中的大刀,冷喝一声“杀”,话音还未落,就见他已然蹿出几里远。
陆芷云只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大喝,继而便逝马蹄之声,心头一跳,猜想应是余澜斯要进攻了。她从弓弩之后凑出半个头,静静的望着阵上二人对攻。
但见两方主帅在阵上相遇,蓝衣战袍的却是硬生生接了黑衣的三招。忽地余澜斯冷喝一声:“三招已到!”说话间丝毫不显迟疑,忽地飞身而起在马上站定,腕间长柄大刀一挥,刀身在阳光下生出一丝寒气,向着陆重白劈去。
陆重白面色微变,只凭着这一招,他便知晓,这短短两年间,余澜斯武功定是突飞猛进。他这一随手劈来,刀芒如山,其势如排山倒海。只见陆重白对着那眨眼即至的刀芒,双臂一震,提起长枪横在胸前。
“砰”的一声闷响,那如山的刀芒便被陆重白身前长枪生生挡了下来,但只见他面色紧意不退。饶是陆芷云这等外行都能瞧得出,若是一不小心碰上他身前那道刀芒,只怕要落得个非死即伤的结果。刀芒之中,陆重白深吸一口气,手腕弯出一个幅度,竟是将那道刀芒转到了地面之上。既是化解不了,那便只能将攻击转移,只听得“轰”的一声闷响,刀芒带起地上的灰尘,半响之后消失不见。
陆芷云瞧得心惊肉跳,素来知道东研国主拜在国师闻海之下,武功修为堪称一流。昔日对上杨璟等人虽是未能占了上风,但今日对陆重白却是游刃有余。但是尽管如此,陆重白仍是咬着牙关与他在拼,这出神间就见两人不知何时从马上飞了下来,此时地面已被二人撩起阵阵黄沙,将二人身影幻化得如虚如幻。
陆重白额上见汗,两方军队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深怕气息声大了惊扰到场上二人。忽地只见余澜斯微微一笑:“陆家小儿,若是你能接的下孤最后一招,孤便与你签署和平条约,各自相安百年。”
陆重白道:“当真?”
余澜斯道:“自然是真的,那便接招吧。”
说话间,便在这电光火石间,只见余澜斯手握长柄大刀一阵舞动,每挥动一下,只觉血腥之气便顺着刀身而起。眨眼之间,只见他手中握着的长柄大刀轰然锐响,刀身耀眼夺目,而刀的主人神色冷冷,眼眸深处似有狂热。
陆重白大惊,忙凝神戒备。忽地,阵上发出一阵“呜呜”之声,一道寒芒袭来,没人看的清余澜斯如何出的门,只见他手中握着的长柄大刀已脱手而去,对着陆重白当头劈下。
陆重白早已有了准备,可对上那长柄大刀仍是显得十分吃力。只见他霍地大吼一声,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那大刀轰然劈下,将他原来站的地方劈出一道大坑来。若非他抽身极快,此时只怕已然成了刀下之魂,余澜斯那一柄大刀力道之狠,非常人能及。
余澜斯赢了,且一招定胜负。
东研大军一阵欢呼,陆芷云瞧着周遭的兵士士气大振的模样,撇了撇嘴角,他们输的太多,今日余澜斯一出手,犹如天神降临般,赢了陆重白不说,更是赢回了他们的信心。
阵中激斗渐渐平息了下来,陆重白缓缓起身,眼眸之中深埋一抹愤恨。东研国主余澜斯,昔日强行求娶他幼妹,而后又先行发动战争,他只恨自己今日未能赢了余澜斯。只是他身负百姓安危,此时强自压下心中恼怒,抬手一挥,示意大军上前。
东研大军已然瞧见陆重白那一个手势,主帅战胜,本就让他们心奋不已,此时就只见余澜斯也做出一个动作。战鼓震天响,大军如潮水般向着大原军队奔去。
终于,两大军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长柄大刀与长枪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这是两支强大的铁军,都曾拥有常胜不败的煌煌战绩,都是有着慷慨赴死的猛士胆识。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熊烈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城外上空。平原之上更是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却无人向前清理,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嘹亮的嘶喊惨叫,动人心弦。两方军对兵士健硕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们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这种喊声,互相传染,互相激励,消褪了心中许多莫名的恐惧。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晴空,只见不断地兵士中箭倒地。那东研士兵刚登上城墙,即刻被数名大原兵士蜂拥持刃迎上,寡难敌众。
“滚下去,滚出我大原疆土。”
“……”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兵士欲加地愤怒,战争越来激烈。
许久之后,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了城楼之上。
陆芷云呆滞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从未参与过战争,从未见过这般血流成河的景象,周遭之中只有一个腥臭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东研主帅赢了,可军队最终没能登上西平城楼。余澜斯望着身旁咬牙坚持的兵士,面上眉头越发紧了。望着马车上的陆芷云,眸中光亮闪烁不定,面上神色意味不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忽地只见林清缓缓移到余澜斯身前,面色灰败,似有难言之言。
“讲。”余澜斯道。
“回禀王上,此次战役,大军消损二十万。”
余澜斯一顿,往日吃了败战,死伤也不会过五万,今次竟是往日的四倍之多,这般打下去无疑是消耗自己的实力,拿自己兵士的性命做赌注。忽地,他感受到陆芷云的惊骇,目光又向左右一扫,只见手下兵士脸上亦有惊恐之色,心中只道这些人如今都是惊弓之鸟,军心大乱之际,若是自己这个主帅流露出一丝惊惧,只怕即刻便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
当下定了定心神,压下心中恼怒,朗声道:“众将士不必慌张,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我等回去之后好生休养总结一番,日后再来讨回今日之辱。死伤的军士,令监军下去处理,着人安葬,每人二十两白银以偿。”
林清得令,缓缓退下去处理事宜。
余澜斯既是军中主帅,又是一国之主,在众兵士的眼中,如同靠山一般,如今听他这般一说,只见众人面上宽慰了许多,显然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
余澜斯见话有了效果,这才缓缓驱马上前,对着马车上的陆芷云道:“你可满意?”
陆芷云猛地回过头来,喝道:“满意什么?你问我满意什么?你可是问我,死了这么多人,无论是东研士兵还是大原兵士,可满意了?还是说,你身为东研国主,看着自己手下得军士为你冲锋陷阵,最后落得个客死异乡的结果,满意了?”顿了顿,又道:“你当真是无耻,这一个个兵士,虽非是你兄弟,但却比你兄弟还要更加亲近,他们拥护你,爱戴你,你倒好,凭着私欲发起战争,让他们为了你的私欲丢了性命,让他们与亲眷生离死别,你何其狠心,这般将自己推进一个寒冷的深渊,难道你就不怕日后身死要如何面对他们?”
余澜斯听得面色大变,霍地转头,只见林清去而复返,见他猛地转头看来,心中大惊,却又不得不走上前来,犹豫道:“王上,下手回报,我东研的看守粮草的军士尽数被杀,粮草皆被焚烧殆尽。”
“什么?”余澜斯再也抑制不住,面色青灰,显然被气得不轻,猛地转头对陆芷云寒声道:“你敢说我阴险狡诈,不当兵士是条人命,可你瞧瞧你哥哥陆重白,他一把火烧了我众军粮草,岂非更是一刀屠我几十万的人命。”
说罢,调转马头,对着林清道:“你速速领一个方队与我走。”
林清一指身后的一对军士,拱手道:“王上,我早已派了一对过去,这一对跟随王上一起走。”
余澜斯点头,打马移动之前,回首对着身旁的小将道:“将这个女人拖下去关到牢房里去。”
说罢,驱马崩腾而去。
陆芷云泪眼模糊,却不知是因着自身境遇,还是为那逝去的二十万生命。只见那风中猎猎招展的‘东研’字纛旗,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