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原小镇,西平。
四下蛐蛐鸣叫之声,火堆之中不时发出树枝爆裂的声音。火堆四周围坐着四人,这四人皆是黑衣黑裤,其中一个面容英俊,赫然是东研国主余澜斯,其余三人中,有一人是面白无须的国师闻海,剩下两人皆是着黑衣的。四人都没有说话,火焰伸缩不定,在他们中间燃烧着。
火堆之上,中间横着一根长棍,棍上有两只野兔,野兔表面的色泽渐渐变成了金色,浓郁的香气中同时冒出一股微微的焦味。
黑衣人将串着野兔的棍子翻转了两下,此时只见那野兔金黄的皮面上,溢出一层淡淡的油脂。黑衣人掂了掂手中的被烤的金黄的野兔子,伸手从腰间取出匕首,割下一块上好的递到余澜斯面前:“王上,可以吃了。”
余澜斯伸手取了送到嘴中,其余三人此时方才敢动手扯了兔肉吃。兔肉一入口,放声大嚼,只吃的黑衣人两眼放光芒,显然吃得十分过瘾。手上的兔肉已然被吃了干干净净,黑衣人意犹未尽,转头便向旁边的其他人看去,只见众人都吃的风卷苍云,兔肉已然都入了肚腹之内。
黑衣人霍然起身对着余澜斯道:“王上,我再去抓来两只。”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只见余澜斯手上仍抓着他递过去的兔肉,似是吃的不那么欢畅,当下小心翼翼的问:“王上可是吃不惯这兔子肉?这山间野味,还请王上多少吃点。”
余澜斯的注意力慢慢回到了那黑衣人面上,只见他缓缓道:“你们若是不曾吃饱,就再去抓来。”
黑衣人一怔,随即动身离去,四周便又安静了下来。
“王上。”闻海率先打破了沉默道:“王上莫要太过忧心,这大原也就占了地势的优势,待我等将这周遭探查清楚了,回去商量出对策来,定要让这陆家小子吃吃败战。”
余澜斯不答,他心中自有计较。东研与大原开战两月有余,自开打以来败多胜少,他余澜斯虽是个文武双全的国君,可大原皇帝陆重白也不是个吃素的。每每双方交战,除去打的是双方军队实力之外,更多是两方领导人的智慧。陆重白才智与他不相上下就罢,可偏偏这大原气候地势于东研的士兵是个难题,大原气候炎热潮湿,东研士兵又是吃不得辣,湿气闷在体内,没多久就病倒一大片。
要说这当兵的体质不该如此羸弱,故此余澜斯心中有疑,只怕是陆重白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可恨军中彻查无果,只得自己动身到大原境内探查一番。只是这来了五日,仍是丝毫无所获,他不由想到莫非是天意如此。
余澜斯面色阴沉,没有接话,闻海看着他,眼中光芒闪烁,忽然道:“王上,要么再往那小公主那里想想办法。”
余澜斯一怔,心头一阵迷惘,刹那间思绪万千纷至沓来,自闻海过来之后,他便有意不去想陆芷云之事。虽说陆芷云确是个好的棋子,可那白衣的小神仙将她护得很是稳妥,他如何有法子将那人捉了来。妖尊齐天不肯出手,重金不为所动,江山只当过眼云烟,自己手上竟是没有他能瞧得上的东西。从未想过有自己不能做成的事,可在陆芷云这事之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确实实是做不到了。
若是能将那小公主擒住,以她在陆家皇室的地位,这战便容易打了。这个念头在无数个夜里,在他心中不知想过多少回了。只是求而不得,又舍不掉这份不甘,便只有无奈萦绕心间。
余澜斯这一想,竟是不知在何时慢慢睡了过去。
待他醒过来,指尖周遭三人已然起身整理行装。见他醒来,闻海忙上前道:“王上醒了,小六打了水来给王上净脸。”
余澜斯摆了摆手,从地上爬起身子,见三人已然一副准备妥当的模样,问道:“怎的不早些唤我?”
闻海忙道:“王上今日忧心不已,难有好眠。”
余澜斯一听,也不在责怪,抬起头望了望天,挥手示意出发。众人点头称是,从树林隐秘处拉来骏马,余澜斯翻身上马。动身之前回望了一眼,只见那渐渐熄灭的火堆残烬,逐渐化作了一缕轻烟,轻轻飘散。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战再打下去,只会是徒增伤亡一种结果。他皱了皱眉头,霍然打马离去,独留下深山林中那燃烧过的灰烬。
大原与东研之战,随着时间流逝,情况越发惨烈。双方军民死伤惨重,余澜斯派出去的军队多半在大原境内送了性命,陆重白只守不攻,死守着大原境内每一块土地,仍是有伤亡。百姓们叫苦不已,只关心何时结束战争,同时又咒骂着先提起战争的余澜斯。
入夜之后,东研的军帐之中一片灯火通明,原因只在执勤的卫兵,在营地之内发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衣裳破败,面上蒙了灰烬看不清眉目,仿似从天下掉下来一般,来的悄无声息,待到发现之时正好躺在中军帐的后方。终卫兵好不郁闷,奔走相告,只等一个处置之法。
主帅不在,这女子又出现的蹊跷,东研的大将军安木提议将其杀了。既是出现的莫名其妙,不如将她杀了稳妥。可监军的林清却是不同意,他道主帅不在,这女子从天而降,保不准能有些其他收获,不如等着主帅回来定夺。
安达将军还要再说,却被林清监军挥手打住,又道,待主帅回来之后再看,若是这女子无甚用处,再杀不迟。安大将军这才肯让步,将被他堵在账外的医馆放进帐内。
行医之人自然不会计较患者身份如何,东研军中张姓医馆提着药箱上前,略一犹豫,这躺着的虽是不明身份可却是个女子无疑,按说应当悬丝症脉。监军林清见张医官杵着不动,问道:“张医官,怎的不诊脉?”
张姓医馆一怔,当下不再犹豫,如今这般情况,哪里还能顾忌那般多,当下伸手诊脉。片刻之后,只见他又伸手在那女子手臂和膝盖出揉捏了一番。
安大将军不由失笑,骂道:“张医官,你可稳妥些,虽说这女子昏迷不醒,可你也莫要当着众人的面占人家的便宜。”
张医官面上神情似有悲意,抬起头对监军林清道:“大人,这姑娘,我救不下来。”
“这是为何?”林清问:“她可是受了重伤?”
张医官一指那女子道:“大人不知,我刚刚探查一番,发现这女子手脚骨头已然全部碎裂。”
林清一惊,又看了那女子一眼:“怎会如此?何人对个姑娘这般残忍,敲碎她手脚骨头,岂非让她此生只能躺在过活。”
张医官微一点头,又道:“这碎了手脚之骨还能活了下来,这姑娘也是个坚强之人。我只能开些有助于她的药,却是不能让她恢复行走。”
林清道:“就这样吧,你下去煎药便是。主帅未归之时,还是先救她一命。”
张医官点头称是,提了药箱出去,还未完全走出主帐,忽地见他对着外面屈膝一跪:“王上,主帅回来了···”
林清一听,与安大将军疾步上前,就见夜色之中,军帐之外,站了个黑衣黑裤的人,正是军中主帅,东研国主余澜斯。林清与众人双眼一亮,屈膝跪了下去:“王上,您终于回来了。”
余澜斯挥手示意起身,缓缓迈步进了军帐,对着林清道:“监军与将军辛苦了。”
林清正要答话,忽地只听余澜斯哼了一声,冷道:“这地上躺着是的何人?我军中何时进了女子了?”
安大将军不吭声,一副看戏的模样,林清大感不妙,忙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道,最后又说暂时将这女子留下只得王上归来,再做定夺。如今余澜斯回来了,这女子是生是死,是走是留,还得由余澜斯来决定。
余澜斯一听,又扫了那地上的女子一眼,不知为何,他竟是觉得那地上瞧不清眉目的女子,身上竟是隐隐间透出一股熟悉之感。他心中存疑,当下从龙椅上起身,对着身旁人道:“来人,去打盆水来。”
话音未落,只见账外有一人端了水盆而来,进了军帐行了礼道:“王上,钱明打水来了。”
余澜斯赞赏的扫了他一眼,接过钱明递来的拧干的面巾。众人本以为他要净脸,没曾想他却是拿着面巾走到女子面前,伸手就要去擦那女子的脸。
林清一看,国主亲自替这不知来历的女子擦脸,这如何能使得,当下忙阻止道:“王上,这可使不得,这于情理不合,王上乃万金之躯,如何能为这女子擦脸,不如让钱公公来吧。”
钱明一怔,随即会意,正要上前接过面巾。却是被余澜斯伸手打断,只道:“如何使不得,这女子既是来历不明,孤便替她擦了脸看看,究竟可会有所收获。”
说罢,将手中面巾摊开,给那女子擦了面上污物。只是越擦,心中越是震惊,只见面巾之下,那女子的脸渐渐现了出来。余澜斯手一抖,面巾便落了下去,只听得他缓缓道:“陆芷云,你今日落在我手上,定是天意如此,你可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