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各司官吏先后入场正殿,郭善也随着这群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殿内。
“瞧,郭善来了。”有人窃窃私语。
“我听闻得他得罪了杨少卿,在今年的考词上被写上‘不识大体,行为不端’的字样。”有人如此说。
面对周遭的议论,郭善恍若未觉。一边上前拉着张文收说笑,一边拱手跟田祝史打招呼。
过不多时,外面又陆陆续续进来一些太常寺的官吏。然后各司官吏按照自己的身份坐正了位置,人也差不齐儿的都到了。
又等了盏茶的功夫,才看见杨少卿和洪少卿联袂而来。
两个人现在是太常寺的最高长官,他们是有权力迟到的。洪少卿春风满面,但杨少卿反而脸色不是很好看。进的正殿里后,一双眼睛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然后跟洪少卿道:“洪大人请。”
洪少卿冲着杨宗笑说:“杨大人先请。”
杨宗见状,冷哼一声大步上前。官吏们立刻起身,冲杨宗和洪少卿拱手作揖,见杨宗坐下后,洪少卿才呵呵笑着也跟着上前坐了下来,还很和气的道:“诸位不必拘礼,咱们坐下说话。”
果然,看洪少卿也坐下后众人才相继坐了下来。
众人皆不说话,看着洪少卿和杨宗。
杨宗是个精瘦的汉子,颌下生须。而那个洪少卿则显得有些肥胖,半躺在椅子上品茶不语。
他们两个不说话,在场的人就没有谁敢先开口。可两个人都这么不说话,就让得场面有些尴尬压抑。过了良久,杨宗先开口了:“这次让诸位...”
杨宗话刚说到了一半,洪少卿呼的把茶放在了桌上开口打断了杨宗的话道:“这次让诸位来这儿所谓议事,只是想将今岁我们太常寺的许多功绩来与诸位同僚探讨。大家都晓得,萧大人如今已升任为特进,再不管我们太常寺的事儿了。如今太常寺暂时群龙无首,所以大家更要齐心协力...”他一笑,冲着脸色难看的杨宗道:“让杨大人说一说吧。”
杨宗皱着眉,将要张嘴。猛地洪少卿说:“大家静一静,让杨大人说话。”
众人:“......”
这个时候郭善算是看出来了,这姓洪的和这姓杨的是在掐架呢。可不是姓洪的已经向姓杨的妥协了吗?姓杨的不是马上要升任太常寺卿了吗?怎么?
因为消息不灵通,郭善也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是此刻看见杨宗被洪少卿给别的几次想要开口都被迫闭了嘴,郭善就知道洪少卿肯定有所倚仗,才敢这般行事。
要知道以往的时候,姓杨的和姓洪的虽然不对付,但虽神离却貌合。而现在,姓洪的似乎是撕开了面子要跟杨宗掐架啊。而有趣的是,杨宗似乎有些畏战。
两次被洪少卿打断说话,杨宗此刻威严扫地了。他红着脸,忍者怒,扫视众人后才开了口:“洪少卿先前已经跟大家说了此次议事的目的,那么我简要的讲一下咱们太常寺下辖各司今岁的情况。”
他说简明扼要,果然是简明扼要的很。这一次洪少卿没有打断他说话,只是老神在在的喝茶。等杨宗话说完后,洪少卿才笑着道:“该说的杨少卿都说了,现在我们谈一谈各司的考绩和铨选问题。本来这些事情前两天杨大人就已经几乎处理清楚了,但今天我不得不再提一提。因为,我以为各司胥吏无论官职大小之考绩和铨选是极马虎不得的。我也将要着重拿几个人作列,让诸位大人重新审度一下这几个人的考绩是否有问题。冯主薄,你说一说吧。”
那边冯主薄也就站了出来,然后拿出文书开始念叨了起来。最后着重提到梁有良升任太乐令的问题,他认为梁有良虽然对太乐署颇有功绩但却不足以当太乐令之任。
郭善心里抖了抖,这冯主薄是洪少卿故意安排出来跟杨宗唱对台戏的吧?要不然他明知道梁有良是杨宗的亲戚,还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着杨宗的面来破坏梁有良的好事儿吗?更何况,已郭善看来这梁有良升任太乐令的事儿背后本身可能是杨宗出力的结果,而此次冯主薄却装傻充愣的一刀割在梁有良的脖子上,很直接的在坏杨宗的好事儿。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都深深看了冯主薄一眼又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杨宗一眼。唯独洪少卿脸色淡定无比,似乎冯主薄跳出来于他而言是早有预料的事儿了。
这个时候,傻子才看不出冯主薄是洪少卿的人。傻子才看不出,这姓洪的是向杨宗下手了。
一帮墙头草们开始隔岸观火了,而杨宗和洪少卿两系人马则开始选择相互攻击。就梁有良是否升任为太乐令的事情,产生了激烈的争辩。
“官员的铨选,似乎是由吏部管的吧?”终于,杨宗忍着怒开了口。
众人都不说话了,洪少卿却笑着道:“虽说是归吏部管,但官员的铨选考绩等与我们也大有干系...须晓得我们有给吏部奉上考词的义务,也有帮吏部督查胥吏品德才能的责任。杨大人,我以为梁有良还不足以升任太乐令一职。”
杨宗眯了眯眼,问:“那已洪大人的意思,这太乐令一职谁有资格担任?”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暗想洪少卿肯定想把他的人马给安在太乐令职位上吧?可如果真如此做,杨宗会答应吗?
“我以为,原太乐令就做的很好。依然,依然由他继续担任吧。”洪少卿看着杨宗问道:“杨大人以为如何?”
杨宗眉头一挑,脸色稍缓点了点头道:“就依洪大人所言。”
这时,洪少卿又开口道:“我们太常寺,兴一国之礼乐。其中,又总领天下乐人。而乐人,也算是我太常寺之根本。虽乐人地位低贱,然则却不可不察。而教习乐人歌舞的助教、助教博士,却又不能不重视。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皆称是。
洪少卿点了点头,笑着道:“乐人的考绩由太常寺协律郎管理,我们须听听两位协律郎的意见。”
张文收和郭善立刻起身,然后躬身。就见洪少卿开始问起了乐人诸多情况,然后由张文收一一作答。
最后又谈到乐人管辖的太乐署鼓吹署,还有郭善这个新建的梨园一事儿上。
郭善眉目一凝,在听到洪少卿问道助教和助教博士们的情况时发话了:“我们梨园如今有七百八十多人,助教二十数人。助教博士则田桥一人尔。下官以为,教习女乐乃是大事,助教博士不可欠缺。而下官梨园中颇有能人,其中尤以王凤为首,颇有才学。下官请洪大人准许,让我梨园能多有四个助教博士之名额。”
助教和助教博士并不是朝廷的官员,顶多算个流外官。而且这个流外官还没什么权力,只是在乐人中有点儿地位而已。
本来这事儿不是大事儿,但郭善却把它提了出来。
洪少卿眉头一挑,那边的杨宗立刻皱眉道:“我记得这个王凤,是没什么本事的人吧?”
郭善立刻道:“王凤番上十数年有余,其父母乃是前朝宫中的乐人。王凤自出生时就耳闻目染,早年就能歌善舞。武德年间,太上皇曾将太常寺一批乐人脱离贱籍,王凤也算是良人。所以论身份,她在太常寺中并不卑微。论能力,又是世袭的乐人家世,才能自然不必多说。下官敢保证,这王凤才能绝对不错。”
杨宗微怒,谁都知道王凤是他批驳回的助教。但是这个时候郭善跳出来,把他驳回去的命令当场质疑,这就是没把他杨宗放在心上。
杨宗脸色不善道:“若她真有本事,为何去年才任助教?”
郭善听言,立刻道:“这就怪太乐丞梁有良了。下官正想参他‘有眼无珠,埋没人才’的罪过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无语,洪少卿都乐了。绕着绕着,这特么又绕到梁有良那儿去了,这是真敢不给杨宗面子啊。
果然,杨宗的脸立刻绿了。他没想到峰回路转,郭善居然把梁有良又搬了出来。
“这关梁有良什么事?协律郎,休要胡言呐。”杨宗道。
郭善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杨宗无惧的道:“那王凤早年是太乐署的人,正归太乐丞所管。”
众人:“......”
眼看着杨宗的脸变黑了,洪少卿就显得痛快无比。笑道:“如果这王凤真如郭协律郎所说的那样,那倒是真该让她做助教博士已教习音律。嗯,张大人一会儿抽空,去看看那位王助教是否真有才学吧。”
这事儿本来就归张文收管,所以他自然点头应下。而事实上,王凤确实有才学,要不然郭善也不会推荐她做助教博士。所以,郭善一点儿也不担心张文收对王凤的考核。
如此一来,王凤的助教博士位置算是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