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人转过皇城里的街角,前面走出一个打着灯笼后面跟着一群宿卫的卫队长冲着他们这一波人吼问。
“太乐署的,去未央宫舞乐,刘队正通融一下,让我们快些过去换衣服吧。”助教走了出来,拿出牌子递给这刘队正看。
卫兵接过翻掌验牌,丢还问话:“这些人里没外人进来吧?”
一百多个人呢,哪儿知道有没有外人。再说了太乐署多大呀,长上乐户和番上乐户一万多人,谁认识谁?
但话不能这么说,说了人家就不能放你走了。
“哪儿能有外人啊?就算咱在眼拙,守皇城各门的左右骁卫卫兵们也不会放外人进来不是?”女助教说话了。
郭善汗颜哪,这不是当着他的面说瞎话吗?看起来,古往今来为官者于睁眼说瞎话是毫发不爽啊。
郭善低足了头,躲在人群里把个子矮的优势发挥到了极点,耳朵里就听见了那刘队正的话:“好吧,那你们快过去。不过不许吵吵,如果不小心吵到了皇城里哪个当值的大人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这边助教立刻点头称是,那边郭善就跟着这一波人匆匆往他自己不知道哪儿是哪儿的地儿走了。
刚没走几步,姑娘们就叽叽喳喳了起来:“刚刚那个刘队正长得真好看。”
“真不害臊,这种话也说的出口。”
“那又有什么的,大伙儿都是女人。”
郭善汗颜啊,谁说大伙儿是女人了?虽说他披头散发,年龄小雄性特征并不明显,但男女之别犹如天堑啊。不看身子,看自己这服饰也该知道自己与你们不同的吧?
他早把腰间的佩环给收了,那玩意儿在夜里走路时叮叮当当的响,是祸乱的根源。
一连走了好长的路,但相较于整个皇城之大而言这路又且算不上是长了。至少这转过的几个墙角行过的数个街道竟未出离太常寺的范围。
“都等着,我去开门。”
助教扭着腰肢手里攥着钥匙,在鼓吹署一旁偏殿开锁了。
锁门开,又呼喝众女乐进入。
郭善知道,恐怕真跟这些女乐的时间一长到时候未免不好脱身。但现在那来接他的人是否因为没见到他而走了?这太常寺周围还有多少巡夜的宿卫?这些问题他实在摸不准也猜不透。唯今,虽说继续跟着这一大波女人迟早会露馅,但郭善也不敢冒险脱离这支队伍。
不说其他的,就是让他现在自个儿找回太乐署的路他就找不到。
“咱们进去这就要换衣?”郭善心惊胆战了。
“咱们太乐署的来鼓吹署不换衣还做甚?你是今年刚番上来的吧?”先前那小姑娘替他解释了一句,又发出疑问了。
郭善能说啥?
“当众换衣恐怕不好吧?我,我有洁癖。”郭善支支吾吾。
“洁癖是什么?大伙儿都换习惯了,再说了,都是女孩子,又有什么不好的。”小姑娘跟郭善一脸坦诚回答。
郭善很想摸着小姑娘的头告诉她:小家伙,你太天真了。
“小蹄子,你太多话了。赶快给我滚进去,少在这里挡着路。一会儿耽误了时辰把你交给南衙府兵让他们廷杖你。”
郭善被助教一脚踹进了里屋,气的他是火冒三丈。
长这么大也没被人这么踹过,哪怕兰州战乱那会儿也没人能不付代价的侮辱自己。
行,记着你了,太乐署的助教。哼哼,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郭善暗暗咬牙,把仇先记在心里。
“秋助教很凶的,没踹疼你吧?”
进了殿,挤在人群时小姑娘凑了上来关切问了。
郭善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儿,凭她还踹不哭我。”
“你爱贫嘴,快把衣服换上,要不然一会儿又该挨骂了。”小姑娘给他递了一件五色服。
郭善为难了,捏着这小裙子左右望了望。悉悉索索的响,这特么没有屏风就这么光溜溜的开始换了?
“小家伙,看什么看?”旁边一女人二十来岁样子,模样还可以,倒有一副傲人身躯。毫不避讳的把身子展露在郭善目光下,戳了戳郭善平坦的胸又用手指在自己**上画了一个圈道:“别羡慕,以后你也会有的,不过恐怕长不出我这般好看。”
郭善差点吐血,我呸,我什么人能长出你那俩玩意儿?
郁闷的铁青着脸转过头,旁边小姑娘已经把霓裳羽衣都快穿上了,正在摆弄五色的裙摆。
“你怎么还不换啊?”她看了一眼一脸为难的郭善,问。
郭善咬着银牙,羞于说话。耳根子臊红臊红的,殿里又响起了秋助教尖锐刻薄的声音了:“衣服都换好了没?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梳头戴簪画眉了。”
因为前面的事儿郭善对这声音算是心里有阴影了,一咬牙红着脸就别过身子道:“我这就换,但你先帮我遮一下。”
小姑娘一犹豫,果然拿起旁边换下的衣物遮着郭善的背。
面着墙角,稀里哗啦郭善脱衣服。
他那件衣服其实真仔细看就知道是男生穿的,当然,如果不先入为主的把他想成是小姑娘的话。
“对了,你叫啥名?”郭善问话了。
“我?”一犹豫,小姑娘想了想还是道:“兰纤阿,你呢?”
“郭,郭姗。”
小姑娘又问了:“是司马相如里便姗嬖屑里的那个姗么?”
郭善道:“司马相如的子虚赋我也会,阳子骖乘,纤阿为御里的纤阿。”
小姑娘兰纤阿脸立刻红了,正要说话,郭善已经回过了头来。
“啊?你,你换好了?”她惊讶,只顾着跟郭善说话了。
要的就是你只顾着说话,郭善反问:“你以为?”
殿里乱糟糟的,郭善终于知道女生更衣室与男生更衣室的不同之处了。
“咦,你这里又长大了。”问话的人惊讶。
“哪有,还是老样子。”答话的人却满满的自得。
“哎呀,我的腿变的太粗了,都提不动路了。”
“咦,她屁股上有痔疮。”
......
估计谁扎堆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也会疯,哪儿还会意识到其中的美?
人小姑娘兰纤阿就一点儿不以为然,很安安静静的给自己梳头化妆。
“你怎么不梳妆?”她扭过头看着扭捏的郭善问话了。
郭善都快哭了:“我不会。”
咬牙,决定帮一把。兰纤阿道:“你等等,我很快梳完的。”
半个时辰梳妆时间如果一到,郭善要是没啥动作的话那就是要挨骂的了。小姑娘很快把装束弄好,便替郭善梳妆了。
蓄起的长发被兰纤阿双手拢住,娴熟又略带生疏的替郭善拢结长发于顶,寻来丝绳,拿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金钗珠宝,花簪儿把头发高耸头顶两侧。又拿来假发附加,郭善就觉得整个头都不是自己了,脖子上跟压着泰山似的。这笨重的,平常人能受得了?
铜镜里倒依稀能见到眉目,那结鬟式的发型,那一身霓裳羽衣露出一片脖颈穿着抹胸小肚兜的人妖会是自己?
把眉一画,描红,描金笔于额上涂梅花妆。几重反复,郭善如此就变性成功了。
得,现在站在宿卫面前,谁敢说自己不是太乐署的?
“你瞧,美不美?我瞧着是极美的。”小姑娘把铜镜拿起来递给郭善。
郭善早看过了,咬了咬牙,不知道该咋说了。
得,这一咬牙吧,也咬出了妩媚的姿态,这特么不是糟践人么?
“成了?”郭善问。
“当然成了啊,不过你瞧着我画的不好的话咱们重新来过。”她道。
“已经很好了,好的我都想吐。”郭善对着铜镜龇了龇嘴,又瞪了瞪眼,依稀能找到往日的模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边是兰纤阿先画了自己才画好了的他,是故他画好后其他人也都差不多了。只停了片刻,助教便呼喝着一群人该上路了。
其实仔细数数,一波人里成年女子有五十来个,16岁左右少女则有三十来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则有19个?多出来的那一个哪儿来的?
助教没细算,也没发现霓裳羽衣有欠缺的,谁让鼓吹署里放着的衣服够多?
但郭善却清楚,真到了殿上跳舞的时候肯定是要细数一下人头的。
一波人浩浩荡荡而去,直绕宫门而到了宫闱中的宫闱,未央宫。
......
“王爷。”
未央宫偏殿,李泰来回焦急走动时一个着官府的小吏急上前。
“怎么样,大郎来了么?”李泰急问。
男子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陛下伺候上皇用宴,文武官员尽聚于此。皇城宿卫是故增兵无数,我寻思那位小郎君恐怕没能逃过宿卫们的盘查。”
“怎么可能?”李泰忍不住道:“我事先安排的可极妥帖,宁典事不也说大郎顺利入皇城了么?”
“人算哪及天算哪王爷...您想想,若皇城真那么好入,陛下和皇后娘娘岂非要被隋朝余孽搅扰的不得安宁?”
李泰脸色立刻愁苦了起来,转身踱了几步,又转身上前拉着男子袖子道:“那依你所说,大郎已被宿卫抓了?”
“恐怕正是如此。”
李泰咬牙道:“那我如何能救他?”
“独找皇后娘娘,非皇后娘娘不可。”
事实上郭善虽未被宿卫抓住,但着实也是差不多了。
跟着一帮人过了重重盘查来了未央宫,在这偌大宫殿不辨东西南北,想逃都不知道往哪儿逃,想走也怕走进人家的巡查圈儿里去。再加上这一波人浩浩荡荡的着实惹眼,你若突然离队未免会更加吸引人的眼球。又加上郭善不够熟悉地形,根本无法把握和寻找时机抽身离去。
终于一行人来到未央宫偏殿,看着一波刚下场的人出去。助教就开始喊了:“都站齐了,让我瞧瞧有没有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