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早就把后院当成了工作间,几位县里的老书生集中一起,一张张反复地校阅文字。┡8 1中 『文Δ网ww%w.
沈默轻轻进了屋,却看到有琴慕言给王秀端出清茶,就在王秀一旁静静地呆着,没来由地心中一紧,脸色有些苍白。
“识之兄来了。”王秀偶尔抬头,看到了沈默。
沈默的目光扫过有琴莫言,挂上温和地微笑,走过来道:“今个来晚了,进展如何?”
“过两日就差不多了,文字上决不能马虎大意。”王秀显得有些疲惫,但精神头很好。
“哥哥,我把茶放着了,要多喝些,不要太勉强了。”有琴莫言看了没看沈默,把茶水放下,收拾竹篮就要退下。
“有琴小娘子,怎么这么快就走?”沈默见有琴莫言要走,急忙开口。
有琴莫言看了眼王秀,脸蛋微赫,却没有说话,只是在沈默眼中,她的双眸有丝丝期盼。
王秀全身心都关注在书册上,这是他的希望,更是他要摆脱困境的重要途径,不能容半点马虎,闻言只是笑笑,道:“妹子,大姐那边还在找你,还不快去。”
有琴莫言俏脸黯淡,满是失望,轻声道:“我去看看大姐,别太操劳了。”
沈默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友琴莫言离去,心中真是打翻了五味瓶。
“识之兄,你来看看。”王秀对有琴莫言的温柔有点奇怪,但他并未特别关注,把二十余页稿子递过去。
沈默接过来坐下细看,却久久静不下心,满脑子有琴莫言委屈的模样,让他怜惜万分,暗自责怪王秀不懂风情。
王秀也够冤枉的,从来到这个世界,便面临一个又一个危机,为了她和家人的生存,他必须要掌控自己命运,至少让自己成为一颗强大的棋子,能让棋手看入眼的棋子,才能更好地生存下来。更何况,现在是政和七年,恐怖的女真狂潮将会在八年后席卷而来,繁华的中原将是一片狼藉。
每次一想,他都全身打个冷战,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只愿能保护自己的家人,让他们过上好生活,怎样去保护?有了实力才行,有实力不光是金钱,最重要的是取得政治地位。
沈默平静了心情,拿着稿子粗略一看,思绪回到稿子上,道:“好啊!还是老弟想的周到,嗯,我看过两天校对好了,拿到东京刊印比较好。”
王秀玩味地看了眼沈默,淡淡地笑道:“东京印刷的确好于小小商水,但还是暂时商水印刷第一版妥当。”
“哦,这是为何?”沈默倒是颇感兴趣。
王秀撇撇嘴,道:“饭要一口口的吃,层面抬高恐怕应付不过来,还是先看看苗头,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
“老弟,你太谨慎了,依我看心学正论观点新雅,引起争论很平常,往往引起争论才能有巨大的收益,我害怕士林反应平平。”沈默不同意王秀的主张,他从商业角度考虑问题,也掺杂这对士林的理解。
王秀摇了摇头,决然道:“不妥,这和经商是不一样的,经商不过数倍之利。”话悠然而至,他站起身不再说下去,而是慢慢向外走去。
沈默放下书稿跟了出去,道:“老弟既然要搏,何不放手一搏,做小女儿状却不好。”
王秀白了眼沈默,暗自叹息,自己要有沈默那样的本钱,当然会放手一搏,最少还会是个富家翁。但是,他却没有资本,就算是拉上沈默,二人之间一见如故,他也没有资本在背水一战中不计后果,万事都要未雨绸缪,没有相对的把握,决不能贸然行事。
“去东京刊印,对老弟的好处极多,人生乐在一搏,老弟何尝不是在搏。”沈默一脸笑眯眯地,充满了诱惑。
王秀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一笑,道:“这几日大姐那生意不错,识之兄提到东京,小弟就想起大姐昨个说的人事,她要能去东京开个铺子,我还笑她能把商水的生意做好,就是能耐了,别整天做非分之想。”
沈默眉头一动,笑道:“大姐倒是好志气,一个妇道人家敢作敢为。嗯,如今老弟秋闱应试名籍要解决了,一旦心学正论横空出世,足够天子征召特奏名了,到那时和叔伯等迁居东京,凭大姐兰心蕙质,还愁营生会小。”
王秀咂咂嘴,暗赞沈默真他娘地聪明,三言两句的,借着他的话把自己给堵了回去,又给自己画了个大大的画饼,笑道:“还没有多谢识之兄,要不是你我可就耽误解试了。”
“区区小事,不过是知州大人给州学教授知会一声,商水县哪个敢推三堵四。”沈默笑咪咪地,语气却充满了霸王八之气,道:“再说了,那也是泼皮无赖肇事在先,你护卫有琴小娘子无可厚非,至于杀人嘛!人家壮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干卿何事?”
王秀听的头头是道,正要谦让两句,却听“就像蔡公相,数次罢黜致仕,而大蔡相公居大学士,要真论起是非,公相被罢,大蔡相公也罢了算了,哪有今日父子一门富贵的道理。”
他摇头笑了笑,不置可否,却隐隐对蔡京有了一些兴趣,犹豫着道:“识之兄对蔡相公倒是熟稔。”
沈默呵呵一笑,轻松地道:“家中经商,岂能不与当朝诸公交好,不过嘛,公相实在结交不上。”
王秀点了点头,自古官商一路,你家业再大,哪怕是富甲天下,在君权集中的时代,也不可能与朝廷抗衡,除非进入所谓的资本主义,形成一个新兴利益阶层,并不断展壮大到一定程度,才能与之抗衡甚至操纵政权。
沈家看是风光,在地方上连知州也得给几分颜面,但东京开封府是什么地方?那都是当朝顶级权贵聚集的城市,恐怕沈家也得去巴结一些真正的世家,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要不然,沈默也不会看到心学正论,立即南下并住在商水,与他称兄道弟,其乐融融。
不过,他对沈默感官是很好的,此人虽有商人的势利,更极富野心,但为人却非常的现实,知进退、懂轻重。
“这年头干什么容易啊!做人更不易。”
沈默一怔,诧异地看着王秀,这话平平无奇,却触动他的心思,沈家展到今日,三代含辛茹苦,何其不易,游走于世间,旁人眼中是富甲天下,孰知大家族中的他过的却如履薄冰,不禁轻轻一叹,道:“知我者,老弟矣!”
王秀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几代人传承的大户世家,没有勾心斗角那才是怪事,那些直系旁支子弟哪个不是野心勃勃,沈默虽是直系嫡传,却也不可避免地处在风浪尖上,取得实实在在功名,才是最好的附身符。
他淡淡地笑着,等待沈默的话。
“不瞒老弟,凭我家事用些手段,取个同进士不难,但那又能怎样?”沈默无奈地笑了。
同进士,不过是安抚屡次不第贡士和举子的,没几个人能看得起,有些心高气傲的士人,甚至连赐进士出身都觉得耻辱,就不要说同进士了。王秀有些明白,沈默为何要在东京刊印,看来这位少东主很有急切的盼头。
沈默何尝不想立即会东京开封府刊印,从而一举成名,彻底稳固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但他非常清楚,学问是夺不走的,王秀并非何老道说的那么简单。
“识之兄,我有个想法,不知你能不能同意?”王秀瞥了眼沈默,似乎下了个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