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看到这副悲惨景象吓得心惊肉跳,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拽若兰到角落里偷偷问。
“夫人,我给您熬药的时候用了同一个砂锅,是不是因为这个,小夫人才流产的啊?”
若兰微微一笑,安慰道:“孩子这东西是命中注定的,命里有就是有,命里没有留也留不住,你不是故意害她,不用害怕。”
丑丫鬟战战兢兢的应了。
周磐安他爹眼看着就要抱上孙子了,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白高兴一场。
他不肯就这样放弃,请来大夫给丫鬟诊断,想找出流产的原因,或者有没有什么药能给丫鬟吃,让她再怀一个儿子。
他是个很迷信的人,认为有些女人就是有生儿子的本事,有些女人就是没有。
大夫诊断完之后说,丫鬟可能是吃了点不利于养胎的东西,所以才闹出这事儿。丫鬟年纪轻轻就没了一个孩子,又出了那么多血,身体受到重创,这辈子恐怕是没有怀孕的可能了。
周磐安他爹痛失一个有“真本事”的儿媳妇,整个人都不好了,着急忙慌的让周磐安去调查丫鬟昨天吃了什么,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害了他家的香火。
周磐安失魂落魄的找了一下午,也没能找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若兰走到他身后,温柔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说:“我知道。”
她知道的后果,就是丑丫鬟被周家人围着痛殴了一顿,带着半条命离开周家。
若兰在旁边意思意思的劝了两句,就没有再说话了。
灾乱年头,几两碎银子就能买回来一个人,想要丑丫鬟哪里买不到?她犯不着留一个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
丫鬟算是彻底失了势,周磐安和周家公婆的关注重新转到若兰肚子上。
若兰起初觉得自己计划完成的圆满,相当满足,谁知几天之后就再次迎来新的困扰。
周磐安他妈把丫鬟堕下来的肉块炖成了一碗肉汤,一家三口眼巴巴的端过去,要让若兰吃下,说是从外地人那边听来一个偏方,只要吃了男胎,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也会变成儿子。
吃男胎和吃人肉有什么区别?
若兰是万万不能接受这件事情的,一看见那个碗就反胃,就要吐,连连拒绝。
可是周磐安和他爹娘不断劝说,甚至搬出周家正妻的席位来,说是只要她吃下去生出了儿子,他们马上就把大媳妇休了,让她转正。
若兰跃跃欲试,说自己刚吃完饭还吃不下去,要先休息一会儿,让他们把碗放下,自己饿了再吃。
三人按照她说得做了,恋恋不舍的离去,周磐安他娘嘱咐道:“你记得吃啊,一定要吃啊。”
若兰点点头,把门关上,而后端起碗去了窗边。
她才不吃这恶心玩意儿呢。
一勺一勺的把肉块肉汤全倒进窗下的草丛里,若兰想着自己的将来,心情舒畅。
头顶上传来翅膀的扑簌声,她伸出手,一只鸽子落在她的掌心上,绑在鸽腿上的信筒很显眼。
梧桐的回信来了。
梧桐在信中安慰她,说当初周磐安娶她也不是因为感情,只是想给自己家延续香火而已。
她让若兰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情,要是真的待不下去了,她就过来接她,把她带到南疆去,让她在那边过清净日子。
梧桐对她还是好的,只是这份好意来的有些迟。
若兰点了个火折子把信烧掉,看着摇曳的火焰时,仿佛看见了自己光明灿烂的将来。
她不需要梧桐帮她,梧桐还是个没有品级的小兵,在军队里遮遮掩掩的过日子,而她已经成为了夫人。
半个月后,丫鬟养好了伤,若兰没有另外再买新丫鬟,直接让她来伺候自己。
如今她不能怀孕了,周磐安不会对她产生兴趣,买再丑的丫鬟也不如她安全。
若兰认为自己很大度,事情绕了一圈回到起点,她一点也没记仇。
梧桐写回信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南疆。
她在外面跑了大半个冬天,带着满身的风霜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踏上土地遇到的第一个老熟人,就是给她和若兰送信的鸽子。
若兰在信中诉说了她的困扰,梧桐并不知道她的问题已经解决,诚心诚意的写了回信,想让若兰轻松一点。
赵三羊已经死了,她不能总惦记着死人。若兰现在也怀了孕,她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梧桐还是要伤心的。
写完信后她再次上路,往凌云府赶。
她要回去找银铃公主,请求她帮自己忙,说服段扶风出动手下找人。
她自己是不敢直接去求段扶风的,上次见面时的感觉犹在心中,面对段扶风的时候,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行路难,不过是在南疆与东齐之间打了个来回,时间却已经到了第二年。
过年那晚,梧桐暂住在客栈中,因为身上余钱所剩不多,只给自己买了个烧饼。
她歇脚的地方是个小县城,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处,小县城也有小县城的好处。
各家各户都在忙活着过年,客栈里只有她这一个旅客,客栈老板也早早的把门关了,在底下大厅里张罗着吃年夜饭。
他热情的邀请梧桐下去一起吃,梧桐不太好意思,觉得自己形单影只,笑容也不够灿烂,不适合去打扰人家团聚。
因此当县城里的人们开始吃年夜饭时,她就靠在自己房间的窗户边吃烧饼。
外面夜景很美,没有下雪,街道上全部挂着红灯笼,地上铺撒着鞭炮燃烧过后剩下的碎红纸,喜气洋洋。
晚饭过后,小孩子们穿着崭新的棉衣棉裤出来放烟花和鞭炮,欢笑声不绝于耳。
梧桐咽下最后一口烧饼,跑到床边拿起自己的外套,从口袋里抓出一小把铜币,凑到窗边喊了声,把铜币撒下去。
孩子们欢喜的大叫着,跑过来捡拾,在她的窗前点燃了一根烟花作为报答。
县城里大家都是认识的,孩子们从街道这头闹到那头,渐渐的远去了。
梧桐若有所思的盯着地上杂乱的脚印,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也曾这样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