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晅手牵马辔站在杏平镇镇口的驿站旁,将那匹白马交与车夫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心里头日夜牵挂之人。
秋雁坊之事,本以为会耗时百天,没想到坊中姐妹做事干脆利落,才不过四十多日,坊中一切已是处理得妥当,而此次众望所归的新任坊主,便是她白雀晅。
待在杏平镇重新安顿好后,已是用晚饭之时。
她寄了书信一封,托人交于莫夏,自己一个人在客栈的膳房内,忙里忙外。客栈的小二在旁边瞧着,额头直冒冷汗,看着跟前的女子杀鸡做菜的模样,像极了和那鸡有恩怨一般……
其实不然,她今日能下厨掌勺,全拖莫夏的福。昔日莫说下厨做宴席佳肴,就是让她煎个蛋,她也能将整个膳房烧个光!而莫夏虽出身丐帮,却做得一手好料理。
相处多年,他不但与她切磋武艺共同进步,还将自己的厨艺秘诀通通授予了她,她虽未学得那艺中精华,却也懂得了一二。
只见那桌上盛满佳肴,香气惹得路过的人侧眸纷纷,而坐在桌边的姑娘,却一动不动,甚至内心里有着几分慌张。
她要等莫夏,等他一起用晚饭。
客栈内座无虚席,嘈杂声不绝于耳。白雀晅呆呆地望着那席中各人,心里尤为羡那三口之家。
她在客栈里坐了许久,日渐西沉,客栈的宾客们一一散去,桌上的菜肴渐渐凉尽,也不见得莫夏来。
万一……他很忙呢?可是,他忙什么呢?
许是儿时经历过被师父抛下的事,之后的十多年里,她总是觉得自己容易胡思乱想。
终是闻得脚步声,她微微一愣,夕阳的光辉洒进来,映得地砖上绰绰人影,再抬头时,只见六目相怔。
来者背负姑娘,那姑娘笑声连连,白雀晅再轻轻垂眸,只见得那姑娘身下之人乃是莫夏。
莫夏一愣,那背上的姑娘似是也感觉到什么不对劲来。
那一刹那,白雀晅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街上人声吵闹,只觉得心间微凉,双手微颤。
她认得那姑娘,是莫夏师门里的师姐,说是师姐,可这人,却是与莫夏同岁的。
明明是丐帮弟子,那姑娘却襦裙着身,唇抹朱红,眉色青翠,一颦一笑,很是妩媚。
“雀晅?”说话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师姐。
“你……回来了……”他唇角微牵,缓缓道出四个字,目中却全是惊愣。
白雀晅踉踉跄跄退后了两步,一个没站稳,险些倒地,幸得她眼疾手快,扶住了身后的桌子,可却一个不小心,打翻了自己一心欢喜为他做的羹汤,那羹汤,已然微微泛凉,
身后的木窗半开着,白雀晅回过头去,从那一寸的缝隙中,见到客栈外的鸳鸯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她心头一颤,似是想起了什么。
莫夏再回过神时,只见跟前的白雀晅径直越过他们,出了客栈便往鸳鸯树的方向赶去。
他也急急放下背上的师姐,快步追了上去,而那身后的女子,已是急急跟了上来。
“莫夏。”白雀晅站在树下,仰着头往那树上瞧去,她的背影清清冷冷的,顿感凄凉。
莫夏应了一声,像是鼻尖里哼出一个音调来,良久,他便听到清冷的声音从跟前传来——
“你没良心。”
“雀晅,我……”
话还未道尽,只听得剑刃出鞘之声,半空中寒光一闪,接着便见两抹红色随着剑刃一道落下。
莫夏瞧得清楚,那两抹红色,是两个荷包。
那荷包双双落于白雀晅的手中,她一手执剑,一手握着荷包,低头一望,顿时觉得气得站不稳脚。
那被她用剑斩断的两枚荷包,角边绣的名字,分别是莫夏,还有他的师姐。
再抬头望去,她当初亲手挂上的两枚荷包,一枚已是系了别人的,而她自己的,则是孤零零地挂在树梢。
呵,多么讽刺。
“与你相绑鸳鸯树的人……为何不是我了?”她顿顿地开口,只觉得嗓间一凉,接着便是鼻尖泛酸。
“雀晅,你听我说,我们随意绑绑,没有其他意思……”莫夏也渐渐有些慌了起来,而跟前的白雀晅却兀地笑出声,“随意绑绑?特意解了我的去和别人随意绑绑?”她将那荷包双双握紧在手中,目中尽是寒光和失望,“莫夏,你可真有意思。”
“你为何不信我,我们真的是……”
“信你?你叫我如何信你?”她咬牙狠狠道,心头直直泛酸,“我也拿我的鸳鸯包,去和别人随意绑绑,你瞧可好,嗯?”
莫夏急得上前解释,双唇一张一合地说着,似是心里盼着能辩解出一条出路来,或者是能让她,将此事一笔勾销……
她只觉得耳边甚吵,长叹一声,双目轻轻合住——多少日夜以来的牵挂,此时却化作了无形的怨恨。
莫夏试探着开口,挪着步子朝前走去。蓦地,见她袖子一拂,将手中的那两枚荷包双双扔于脚边,紧接着便是双剑出鞘,发冷的剑刃朝他劈来!
白雀晅手握双剑,一挥即中,正正砍在他的肩胛上,他却完全没有回手的意思。
而莫夏身后的师姐则是一惊,急急上前将莫夏往身后一拉,回首之时,才见身后的白雀晅已然红了眼。
她步子一蹬,双剑使得灵活有力,而那师姐也是将竹棒一亮,稳稳地接住她劈来的第二剑。
白雀晅的眸子已是溢出些许晶莹,拿着剑柄的手不停打颤,她还记得,多少个日夜前,她曾问他——
“阿夏,你可会负我?”
他却是宠溺地挠挠她的头,唇角边飘出几个坚定的字,不会。
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剑尖一横,一旋,夺过那师姐的竹棒,刺入莫夏的胸膛,她这一剑刺得极深,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莫夏知道,她恨透了他,她是想把他杀了。
旁边的路人皆吓得瞪目,随即回神过来赶紧上前劝架。
而她根本听不见只字半语去,双手又才挥起长剑,却项上一阵酸疼,随即便不省人事。
白雀晅再次醒来时,却见四处发黑,伸手不见五指,像是掉进了墨池子中。
而一阵清晰的锁链声传来,她双手才想伸开,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是被上了枷锁。
她被抓进了大牢,以杀人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