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嘴角一弯,握着碎杯的手一松,便见瓷片渣子,碎了一地。而后,她站起身来,转身走出了茶楼。
穆苏盯着那女子离开的背影出了神,她说,她好像在何处,见过方才的白衣佳人。
我则是没什么印象,记忆力,她不曾出现过。
而让我觉得更有趣的,是这碎了一地掺着血腥味的瓷杯碎片。
她方才虽是目如秋波,可缠在手心里的那丝怨恨,却是那样真切,真切到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间觉得那是前不久被灭了家门,怒不可遏的自己。
茶楼先生所讲的故事,说来也无趣,大多都是添了几分油水的歪曲历史,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口中历经戏剧一般的经历的当事人,也就是我,竟坐在这底下嗑着瓜子听着他胡说一通。
我朝穆苏招招手,示意她离开,好不容易得了一日清闲,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哪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随即我和穆苏便出了茶楼去,在大街上准备潇洒一番时,却被巷口的那抹身影吸引得挪不开脚。
那是刚才在茶楼里握碎茶杯的那个人。
我挪着脚步缓缓步了上去,面上装作毫无在意的模样东张西望,仿佛我与穆苏是真的在逛街一般。
我走到距那巷口最近的馄饨摊坐下,竖着耳朵听着背后那女子的谈话,隐约中我只听到一声哂笑,继而便听她道,“你究竟如何觉得我这副模样能手刃了仇人?”
我咂咂嘴,又是一个乱世之中背负仇恨的女子。
心下这念头还未消去,便听另一个声色响起,那是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悠悠响起,“就凭大仇未报,而害你之人却是一副安然,你不觉得这不太公平吗?”
我微微点点头,觉得后面的这句话说得很是有道理,就比如我,就比如沐司,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害得我们双双失了家,害得将军府上百甚至上千人命惨死断头台上,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无恙地坐在那红砖玉瓦的屋子内,享受着不属于她的安然。
这实在是不公。
这时馄饨摊的小二走了过来,穆苏点了两碗馄饨后却见他微微颦眉,我啧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那令牌放于桌上,垂着手指指着它道,“账都记到这上面,随后到府里去领银子便是。”那小二急忙点头赔笑。
我朝穆苏挑了挑眉,我早就说过,这令牌,作用大着呢。
再探耳轻听时,还是那道记忆里熟悉的声音,“我需要你,你不能缺了我,你需要我做你的眼睛,我说的可对?”
这声音,这语气实在熟悉,可任凭我怎样在记忆里搜寻,还是记不起来。我探了探头,想着去瞧清楚这说话人的模样,可探出头去,我却只瞅得一抹淡黄衣裙,那面容早被帷帽给挡了去。
“老板,两碗馄饨,记在这位公子的头上。”话音才落,我便感觉自己的桌前蓦地坐下两人来。
我不爽地转过头去,心里想着是哪个胆儿肥的敢把账记到我头上,我甫一转过头去,便和一长得白净的小公子来了个面面相觑。
小二正端着两碗馄饨上,递到了我跟前。
而那白净的小公子顿时瞠目,手指着我结巴道,“皇、皇嫂……”嫂字还未出口,我便拿起调羹舀了馄饨往他嘴里塞去。
他顿时呛到,我又赶忙盛了碗茶水给他,扬手帮他拍着背。
我识得他,柯子尘的十四弟——柯长安。
我同柯子尘大婚那日,见过他一面。但只才一面,他便在我记忆中的印象颇为深刻。
不为什么,就因为我大婚那日,他穿得比我还喜庆,红色的长袍着身,且他长得本就比女子还要美艳,在满是人的大堂中,竟有人错把他当成了新娘。
据说柯长安出生那日,白天兀地变成与夜色一般漆黑,而当他出了娘胎那刻,黑色褪去,白日重来。
大昭里关于他的议论甚多,有说这是不详的征兆,有说他出生那刻黑色褪去,是吉兆,就连钦天监都不知,如何定论。
又因这柯长安的生母是先帝宠妃,却因难产而香消玉损,先帝固然宠爱这小皇子。
因他出生之时天色异变之景,故而先帝给他取了长安之名,寓意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自他出生后,他便日日游山玩水,不常待于宫中,所以我也就见过他一面,听柯子尘道,这柯长安十五岁时,竟出奇地回了皇宫,原因竟是向柯子尘借银子买酒吃,而这银两数目巨大,惹得柯子尘以为他是要买了大昭所有的酒庄。
在柯子尘三番五次盘查下,柯长安才招——游玩期间看上了苏州知府的千金唐娴书,两人暗生情愫,这不,他这口中谎称的吃酒钱,实为是娶妻所用。
那唐娴书与柯子尘也认得,本是借柯子尘之手,柯长安和唐娴书才得以认识,年少之时,柯子尘便对唐娴书暗许心意,谁知这小妮子竟看不上他,看上了他这个整天只知道游山玩水的皇弟。
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望着跟前的柯长安,心下一悬,突然有种被人逮了个正着的感觉,正想着如何抽身,却见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约莫四岁大的小童。
那小童的眉眼像极了柯长安,细皮嫩肉,两腮微微泛红,实为想让人捏上一把。
他正直勾勾地打量着着我,双眸带着些许疑惑,良久,他才皱着眉头,奶声奶气地道,“古人云,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这是做什么,为何要与我爹地这般亲昵?”
闻言,我一怔,差点被唾沫呛到。
我抬眸望了望柯长安,又瞅了瞅正坐在对面的小童,我蓦地反应过来,鄙夷道,“这是……你儿子?”
还未等柯长安开口,那小童便拱手朝我作礼,“在下姑苏,见过婶婶。”
我和穆苏皆是讶然:“……”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朝他使了个颜色,姑苏顿时一副恍然的样子,又奶声奶气地说道,“姑苏行事鲁莽,大庭广众之下的确不应如此称呼。”
我满意地点点头,想着他还挺会瞧眼色,心下顿时对这小子一阵喜欢。的确,我一副花容月貌的年纪,他这婶婶一出口,显得我像是七老八十一般。
“应当叫舅舅,不然就白费了婶婶这番打扮的心思。”姑苏立马改口到。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