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月眸色一转，问道：“夕雾？”
夕雾摇摇头，双唇有几丝颤抖，脸上尽是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如果我没猜错……风城、风城这次离去与这禁术肯定有关系！”
狄月闻言，也是蓦地一愣。
还未等狄月开口，就见夕雾勾着玉手，往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随即挪着步子往榻边挪去。
狄月才是转了转眸子望了一眼那地上的玉簪，又转回眸子望着榻边的夕雾时——只见夕雾纤细的手指，停在了苏鸢遮挡住面容的银色面具上。
“你做什么？！”狄月一怔，也立刻提着步子往榻边大步迈去。
被狄月这么一吼，夕雾的指尖显然蓦地一顿。
榻边的红唇女子皱了皱眉，面带疑惑之色地望着狄月，“不是你希望我救他的吗？”
狄月停住步子立于榻边，面色有些沉重，方才自己那么一吼，她也很是诧异。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在意苏鸢面容的这张面具，像是那张面具之下，有着什么令她无法接受的东西。
夕雾抬了抬眸望着狄月，随即朝狄月摇了摇手中的红瓶，“你看，这是玄命蛊。”她又望了望苏鸢，叹了一口气道：“他中了离魂曲，体内的蛊虫必然已经开始破坏他的筋脉，而这玄命蛊，应当能克制那离魂蛊一时。”
“应当？一时？”狄月皱了皱眉，听闻这话显然心下一急，这种不确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夕雾见狄月的神色有些焦急，也开口解释着，“这玄命蛊，本是能永久护住被下蛊者的筋脉，却因他的体中有离魂蛊，两蛊相斗，必有一伤。”可能是离魂，也可能是玄命。
若是这么说，若存活下来的是玄命蛊，岂不是就用不着夕雾的这心头之血做引子了？
夕雾望了望狄月，她自然知道狄月在想什么，“不会。”她顿了顿，又道：“我已是同你说过，玄命蛊护的是筋脉，却无法让他醒来。”
狄月点了点头，许是同意了夕雾下这玄命蛊在苏鸢的身上。
夕雾转过身去，白皙的右手指节分明，她将那指尖搭在苏鸢的面具上，接着便是兀的一挑，将那张银色面具从玄衣男子的面容上，剥了下来。
“啧啧，真是不知为何要以面具示人，可谓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夕雾咂咂嘴，在她这三十几年头的时光里，见的如此这般俊俏的男子，可谓少矣。
她才缓缓转头去望着狄月，想要同她说什么，却见狄月的神色有着几分愣怔，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狄月不可置信地望着床上男子的面容，就算她先前已是假设过，待这面具被摘下时，她还是无法不惊愕。
她不会不识得，这是柯子尘。
她许是眼睛花了，看错了，也许这是一个梦，也或许是天下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可，天下哪有这般像的两个人，就连他左眼眼角下的那一点褐色淡痣，都与本尊分毫无差；他身上的檀香，也如同以前那般；他行事说话的方式……她早该想到，可她前后几次否认了这种可笑的念头。
那个在扶月宫海棠树下望着她的少年，那个在猎场生死一线时替她挡箭的少年，那个说他一生不会负她的少年，那个死在她剑尖下的少年……如今，又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再次面面相认时，他又是徘徊在生死关头，又是如十五岁那年一般，躺在她的跟前。
可狄月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十五岁那年，他是她的恩人，是她心尖儿上最牵挂的人，而十七岁的这年，他与她隔着血海深仇，隔着将军府的上千条冤魂。
她出了神望着榻上的那张面容，垂在身侧的两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咽喉处竟是说也说不出话来。
夕雾望着跟前眸中蓦地挂上憎恨之色的狄月，身子不由得一颤。
夕雾探了探手，试探地问了一声，“狄月？”
被夕雾一戳，狄月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惊愕之色还是久久难以褪去。
“你是怎的了？竟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夕雾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什么故事。
狄月摇摇头，随即目光落在了夕雾手中的那个红瓶之上，心中蓦地升起一股念头——
他现在不省人事地躺在那，若是她不愿意去救他，他是不是就会像他们说的那样，永远醒不过来，是不是这样，将军府的上千冤魂在黄泉上就能得到安慰，是不是这样，她就算是报了仇，心里会好受得多？
狄月抿了抿唇，望着那红瓶，兀地笑了一声，而旁边的夕雾，竟是身子一凉。
人之初，性本善，天地伦理哪容得她这么做？
她忘不了，他之所以躺在那，面临着永眠之苦，全然是因为她。
她若真是那般做了，只怕以后的每一个深夜里，她将永远受到良心的谴责。
她又欠了他一条关乎人命的人情。
狄月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夕雾终是开了口，问道：“你这人情……可是还要还？”夕雾看得出来，狄月与躺在这的男子，有着难以言语的深仇。
狄月并未回话，脑中竟是一片混乱。良久，她理了理思绪，才缓缓出口，“自然是要还的。”若她真趁他之危，这般杀了他，那她和当初黑白不分、屠了将军府的大昭先帝有什么区别？
将军府的仇必须得报，而柯子尘，也必须得救。
“那你可记清楚了，从现在起，你只有三十六个时辰的时间，也就是三天。到第三个白天，这玄命蛊就算是胜了那离魂蛊，也必然失效。”夕雾将封住那红瓶的木塞轻轻拔出，又将那红瓶凑近到苏鸢的鼻下。
“别忘了你同我约定好的，找不到风城的下落，我这条命也不会任你宰割。”待夕雾确定那玄命蛊进入苏鸢体内后，又将那银色面具戴回了他的面容上。
狄月轻轻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停在那张面具上，久久都叫她移不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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