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四月的第十三日,古沛城的总会举行归昭会。
这是自六年前传来的习俗。
曾在六年前的今日,大昭先帝亲自领兵与卫敌抗击,奋勇一战。此场战役中,昭国大败卫国,从卫国手中夺回昭卫分界上的古沛城。
古沛的百姓为纪念先帝的英勇,和众多将士为古沛而牺牲,自而举行归昭会,是以上香,点荷花灯,放许愿灯,以面具掩面,游走街坊四处,其乐融融。
古沛虽小,却极其繁华,除南安,青州两城外,古沛便是昭国第三繁华的城市。
今日便是四月十三。
日头西移,便入黄昏,古沛街上的百姓开始多了起来,各家灯火次第亮起,街上的小摊也的灯笼也点起了火。
古沛城的百姓,人手一张面具,将面容掩住,有鬼面者,有兔面者,有马面者,因面遮住了各人面具,实在难辨谁为谁。
正因难辨,街上的人群待人如一,无论外来者还是当地人,都无所区别。
苏鸢牵着狄月到了一面具小摊前,指着面具问狄月喜欢哪个。
狄月的手伸手指了指架子上的兔子面具,摊主便将兔面具取下来给狄月戴上,狄月挪了挪面具露出一半脸,对苏鸢笑了笑问他好不好看之类的问题,苏鸢点头之后狄月吐了吐舌头又将面具戴上。
他拉着狄月,走到灯铺给她买了盏许愿灯,便拉着狄月准备去放灯。
放灯的有们许着各自的愿望,也有人会问自己的心上人许了何种愿望。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放灯的一名女子道。
“先生,那是什么意思?”狄月听着女子说的话,自有些不太明白。
“……”苏鸢顿了顿,答道,“那是唐代君王和一名妃子的故事,愿生世相爱。只是幻想太,现实骨感,是个悲剧。”
狄月闻言,似有所思地看了看漫天升起的通红的许愿灯。
狄月许了愿,苏鸢取了火,将许愿灯点燃,承着狄月心愿的那盏灯,渐飞渐远。、
“许的什么?”
狄月笑笑,道:“先生要一直平安健康,月儿要学会先生教的血叶刀!”狄月口上虽这么说,实则不然。
愿如水伴鱼,两不相离,若相离,两相忘。
苏鸢带着狄月在街上游玩,每每遇到古沛的特色吃食,苏鸢总是第一个买给狄月。
众多戴面具的人中,一抹绾色身影本不是那么显眼,却因女子坐于酒肆门前,未尝以面具掩面,一口口喝着闷酒,本该很是喜闹的街上,却因女子而添一抹悲凉。
女子身着绾色对襟束腰衣裙,一头青丝半披半绾,手执着不大不小的酒坛,扬起头灌着酒,一坛尽,又朝店家问了一坛。
女子眉似新月,唇若梅花般殷红,一双桃花眼妩媚动人,却透着一股透进骨子般的寒凉,此人便是沙煦。
苏鸢领着狄月往酒肆门边走去,就着凳子坐了下来,沙煦似是没有察觉到身旁的来人,继续闷着那坛酒。
“不曾闻过归昭会,有酗酒这个习俗。”
沙煦淡淡瞥了眼说话的苏鸢,却没有打算理会他的意思,反而自顾自地饮着酒。
苏鸢见此,唤来紫带着狄月去游逛街道,紫应了一声便领着狄月走了。
苏鸢手一伸,拿了个浅口茶杯,往自己茶杯中斟满茶水,便是一饮而尽,沙煦见此,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接着便是有些醉熏地往苏鸢的茶杯中倒着酒,酒水满了茶杯,洒了出来。
“喝茶有什么意思,喝酒!”沙煦一拍桌,喊叫着,显然是有些醉了。
苏鸢没说话,却也未动桌上的茶杯,只是听着握着酒坛的沙煦,缓缓道:“他也叫苏缘。今年,应该有这么高了吧。”沙煦说着,用手比划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高度。
沙煦扶了扶头,似是感到有些疼痛,苏鸢叫店家上了一壶茶,倒了几杯给沙煦饮下后,又听沙煦说道:“昭国与卫国开战时,我十一岁,他也十一岁。如今,”沙煦轻啜了一口茶又顿顿说道,“如今我已及笄有两年,阿缘却还是十一岁。”
沙煦说着,转过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伸了伸手指指着街道缓缓道,“师父说,师弟就是在这条街上,被敌我不分的昭军,乱箭射死的。”
“我九岁入九,拜师学艺,学医两年,习武六年。”
九岁的沙煦被南师父领着进了九,她还记得那日九的幽兰大片大片的开着,映蓝了整个九的天,鱼儿在水中跃动,白鹿在幽兰花中成群结伴地奔走着。
南师父牵着沙煦的小手,让她在九的九曲池旁等着,沙煦对四周环境不熟悉,又是很认生,便独自一个人蹲在九曲池旁低着头,也不敢同来来去去的师门兄弟们打上一声招呼。
一只沾着泥巴的小手捏着一枚果子递到了沙煦跟前,“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沙煦低着的头顿然抬了起来,一个看起来比自己矮着一个头的小男孩蓬头垢面地半蹲在她跟前,朝她递着果子。
沙煦很是怕生,又出于是沙家嫡出的小姐,自然卫生也讲究得很,沙煦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小男孩,又把眸子垂下。
小男孩一愣,看沙煦没反应便先是一脸疑惑,接着再灵光一闪,拿着果子往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奶声奶气地说着:“我帮你擦擦,就不怕脏了。喏!”
小男孩往沙煦手里塞着果子,大方到,“你别害羞呀,我…西北边有一片果子林,我还可以去摘!”
沙煦望了望自己手里的果子,想着父亲曾教导的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沙煦便从怀中抽出自己的丝帕,很是小心地递给了小男孩,她指着九曲池的池水,示意小男孩擦擦脸。
小男孩全丝毫没有领会沙煦的意思,他见沙煦递了帕子给他,心里很是欢喜,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到了自己怀中,又到九曲池旁捧了把水搓着脸。
“我叫苏缘,苏州的苏,缘分的缘,嘿嘿!”
“沙煦。”
“沙师妹,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师兄保护你,嘿嘿!”苏缘拍了拍小胸脯说道,一脸的自信,沙煦很是担心把他那小身板拍出什么问题来。
沙煦站了起来,愣是比苏缘高出一个头多一些,“什么师兄!分明是小师弟。”沙煦直了直腰板又道,“喏,你看,我比你高吧?苏缘小师弟,还不快叫师姐!”
沙煦虽然怕生,但好胜心却极强,这一听自己要成为小师妹了,心里很是气不过要喊这么一个小个子做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