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整个北燕城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几乎所有人都走出家门挤在街道两旁,准备迎接从金陵前来的北巡车队。
北燕居民可以挤在街上看热闹,可李旭却得规规矩矩出城十里迎接。难得起了个大早,又站在迎接亭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李旭忍不住哈欠连天,却被身边的使馆小吏提醒了一句:“李公子,面见天颜得肃穆庄重,不可这般失态。”
“谢过尊吏。”李旭笑着道了一声谢,转而看了看最前面站得笔直的朱瞻基,心中暗叹:“还好不是出身皇室,不然这规矩还不得把人憋死。”
正在李旭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吼:“皇帝驾临!”随即从前往后一直传了下去,浩浩荡荡地迎驾队伍一排排下跪高呼:“恭迎皇上圣驾!”直到皇上的龙辇到达,朱棣站出来现了个身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这才算是完成了迎接。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簇拥着皇上的龙辇进城,李旭却懒得跟着挤,在后面找到了宝儿她们之后就直接离队了,绕了一个大弯子,最后从东门进了城。
“少爷,来福没跟着您过来?”宝儿耐不住寂寞,刚一进城就撩开马车的门帘问了起来。李旭骑在马上笑着摇摇头:“今儿人多,我没让他凑这个热闹,再说了,你们来北燕也得有个住的地儿,他在帮你们定客栈呢。”
“客栈?”一听这话,芸香的脑袋也挤了出来:“少爷,咱们住客栈,您住哪儿?”
李旭头也没回,一脸笑意道:”少爷我可是大名在册的御赐随侍,自然是住行宫了。“
”那怎么行?“康宁的脑袋也不甘示弱地钻出来:”少爷在行宫,身边自然要有人服侍。要不我跟着少爷去行宫罢?“
一听康宁这话,宝儿不干了,连忙抢着说:”不行,要去也是我去,我可是最早进李府的!“芸香却笑着调侃道:”你去?擦个脸都能把少爷的鼻子戳了,谁敢让你一个人去?少爷是伴读,自然应当我去了。“
一时间,三个小丫鬟为了谁跟着李旭进行宫吵得不可开交。李旭很享受这样的热闹,听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着露出的三个脑袋说道:”别嚷嚷,你们一个都不去!宫里给少爷安排的房间就一张床,没地儿给你们睡!“
”我打地铺!“宝儿果然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大眼珠子一转就抢了个话头,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芸香和康宁,却不想被李旭调侃了一句:”得了吧,你那性子要是进了宫,只怕什么时候冲撞了皇上都不知道。“又见三个丫头还有继续争论下去的架势,李旭连忙劝道:”好了好了,少爷待会对你们都有安排,住客栈是暂时的。乖乖听话。“
三个小丫头清静了,马车里却又传出来一个声音:”三个小妹妹心善嘴巧,性子又活泼,旭弟有福了。“
李旭这才想起马车里还有一个主儿,当即笑着应答道:”清怡姐,这一路可还受得住?“
说话之人正是杨熙的亲姐姐,杨士奇的亲女儿方清怡:”旭弟费心了,这一路有她们陪着我,再加上熙弟也会日日前来看望,倒算得上姐姐这辈子过得最热闹的一个月了。“
李旭点点头,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清怡姐,杨大哥托我在北燕买的宅子已经打扫干净,待会小弟就带姐姐前去,只是杨佥事有公务在身,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
“忙点好,他为我分太多心了。”马车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安静下来。李旭也没再接话,一心骑马向客栈走去。
到了客栈,不但来福站在外面,就连客栈的老板伙计也等在一旁,待李旭下马,客栈老板连忙招呼了一声:“快去帮着搬行李。”随后又笑着对李旭说:“小官人,这房间都已收拾好,保准您满意。”
“老板有心了,李府女眷暂居在此,还望老板多多回护周到着。”李旭笑着应答了一句,然后转头对来福说:“这三丫头我就丢这儿了,记得待会你给她们搞个接风宴,好好吃上一顿。”
“少爷您呢?”康宁正抱着个小包袱准备进客栈呢,一听这话,连忙回头问了一句。李旭摇摇头道:“我先送清怡姐回家,然后去行宫住。这几天你们好好休息,要出门叫来福跟着,等休息好了,少爷我自然会有安排。”
安顿好自家丫鬟,李旭又骑上马,让客栈伙计赶着马车来到了城东的一间不大不小的院落,到了大门,李旭下马走到马车边:“清怡姐,咱们到了。”
过了好一会,马车帘子终于被打开,方清怡一脸紧张地慢慢挪出来。李旭笑着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方清怡站在大门口,怔怔地看着大门上写着”方宅“二字的牌匾,好半晌过去,突然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李旭这下可慌了,想着帮她擦眼泪又觉得有些不合适,只得在一旁安慰道:”清怡姐.......“
”没事,姐姐高兴!“方清怡拿着手绢擦了擦,可是眼泪依然止不住往下流:”姐姐终于有个家了!“
此言一出,李旭心里顿时有些难受。方清怡五六岁就在外漂泊流浪,不过一个家字就能让她如此激动,可想而知这些年她是多么渴望这一天。
就在李旭想着出言安慰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小丫鬟模样的人躲在门后偷偷看了看,当看到李旭的时候,连忙将大门打开,一脸紧张道:”李.......李公子,您来了!“
李旭点点头,笑着指了指一旁正在擦眼泪的方清怡:”你们主家来了,还不上前拜见!“
没想到小丫鬟非但没有上前,反而瞬间转身跑了个没影。方清怡眼带泪痕好奇地看着李旭,李旭也不明所以,只得摸摸鼻子尴尬地说:”我想着姐姐到北燕没人侍候,所以先安排人找了两个粗使丫鬟和一个厨娘婆子先送过来,好歹也能添添家里的人气。只是还没来得及调教,让姐姐看笑话了。“随即又往大门里喊了一声:”人呢?跑了算怎么回事?“
没过一会,只见两小一老三人慌手慌脚地跑过来,先是一字在方清怡面前站好,然后道福的道福,鞠躬的鞠躬,那个厨娘居然还跪下了,又是一阵乱糟糟的问好,看得李旭哭笑不得,心想回去就把办这事儿的来福教训一顿。
方清怡却显得很高兴,先是上前扶起来,又一个一个问名字。过了好久,李旭这才上前打断道:“清怡姐,我们是不是进去再说?”
“对对!”方清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带着李旭走进大门。一边往里走,李旭一边向方清怡介绍起宅子里的布局。看得出来方清怡很满意,不但连连点头,还时不时夸奖李旭有心。
留在方宅当了第一个客人,李旭不但陪方清怡聊天聊到了入夜,还顺便尝了尝那个厨娘还算不错的手艺。待一切都安顿好,又定下给杨佥事和方清怡接风的日子,李旭这才告辞离开。
此时的北燕行宫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还有一些官员正带着行李来回寻找自己的房间,看上去比上次要热闹许多。李旭笑了笑,先是找到刚刚去锦衣卫点过名的杨熙,把自己的安排告知他之后,这才闲庭信步地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接下来几天,李旭好好放松了一下,每天无非是去方清怡那边蹭饭,要不就带着几个小丫头到处闲逛,小日子过得是优哉游哉。可偏偏有人看不得李旭好,今天直接打上门来准备兴师问罪。
“殿下?”李旭看着一脸不忿的朱瞻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又是哪儿不对了?”
“哪儿不对?“朱瞻基没好气地说:”你这几天挺闲的啊!听说天天带着三四个小丫头招摇过市?“
一听这话,李旭连忙开口解释:”什么小丫头,是宝儿芸香她们,你又不是不认得。她们初来北燕觉得新鲜,我就带她们四处熟悉熟悉,顺便置些南边没有的东西给家里送去罢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闲逛?“朱瞻基撇撇嘴道:”我都快忙得没时间睡觉了,偏偏你就这么闲,太没天理了!“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李旭一边安慰一边给朱瞻基倒了杯茶,随即又好奇道:”你天天忙什么呢?“
”还不是那帮堂兄堂姐,都到了北燕还挑三拣四的。“朱瞻基摇摇头诉起苦来:”一会说房间小了要换,一会说饭菜口味不行要换,总之难伺候的很。宗人府那帮下人什么事都没个主意,全要我亲自做主,当真一帮废物!“
”宗人府?“李旭一听,更加疑惑不解了:”你什么时候管起宗人府的事情来了?“
朱瞻基无奈地说:”这次宗人府来的人少,那些府令宗正宗人又多有兼差,事情安排不过来,皇祖父就让我暂时管着皇室四代,等一切稳定下来再说。“
李旭一听笑了起来:”你管?你那些堂兄堂姐哪个不是眼睛长在头顶的主儿?你能管得住?“
”管得住才怪!“朱瞻基一拍桌子气鼓鼓地说:”我大堂哥都三十好几了,又是龙骧卫指挥使,这两天一直叨叨房间太小,知道我管这事,非要我给他重新安排一个单独的两进院子。可是这行宫里除了超品爵侯和实权亲王,又有几个能住单独院子的?他这不是为难我吗?你说皇祖父为何非要让我干这个差事,简直是费力不讨好!“
”不见得。”李旭却咂摸出来一点味道,笑着摇摇头说:“欲受其冠必承其重,皇上这安排有点意思。“
”你是说.......“朱瞻基也是算个聪明人,自然听出了李旭话里的意思,只是这话可以想不能说。李旭也不点破,想了想之后直接给朱瞻基出了个主意:”虽说他是你大堂哥,可论起身份,你这个皇长孙比他可大多了。既然皇上让你管,你就放心大胆地管,就跟驯马一样,再烈的马,只要结结实实抽上几鞭子也就老实了。“
朱瞻基想了想,发现的确是这个理儿,当即点点头道:”行,那我就放开了管。“随即又提起另一件事:”对了,我堂叔还禁足在使馆里呢,现在皇祖父已经到了北燕城,按之前说好的,你该把他交给宗人府了。“
李旭这才想起还关在使馆的朱盘烒,无所谓地摇摇头道:”你派个人去接不就完了,干嘛还非得给我说一声?“
”人是你关的,自然要给你说一声。“朱瞻基随意应了一句,然后一脸坏笑道:”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皇祖父刚刚下旨,明日起恢复皇子皇孙日课,还会亲临考查,你这个伴读可得做好准备,明日千万别迟到了。“
”啊?“李旭还想着多悠闲几天呢,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继续伴读,顿时有些提不起劲儿来:”我这两天水土不服,得多适应几天才行。“
”得了吧。”朱瞻基却不吃这一套,当即撇撇嘴说:“别人说这话还行,咱们提前到了十来天,你还天天精神奕奕的谐美同游,哪有一点水土不服的样子?明日皇祖父若是见你不在,指不定会罚你什么呢。”
李旭这才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明日我会准时到你宫里。”
没想到朱瞻基却摇摇头说:“现在在北燕,各处的人手都少,没那么好待遇了,明日你直接去国子监,咱们今后在那儿上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