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氏带着几抬礼物,乐滋滋地前去杨府商量李旭的终身大事。李旭还是窝在自家床上,手里把玩着御赐的祥云玉锁,看着自己的丫鬟:一边的宝儿和芸香下五子棋,文秀在给李旭绣新衣服的纹饰,时不时被宝儿拉起来给她参谋。一个时辰下来,看上去竟是跟之前没太大区别。
又是一局棋下完了,两个丫头心满意足的将棋盘和云子都收起来。芸香坐在文秀身边看她绣花,宝儿却坐到李旭床边,笑眯眯的看着李旭,渐渐的,李旭感觉到越来越不自在。
“说吧,又要干什么。”李旭无可奈何的看着宝儿。
“少爷啊,三少奶奶是个什么模样?想必一定很好看。”
“少爷我又没看到,哪里知道长什么样子。等娘回来,你自去问她。”李旭哭笑不得。
宝儿失望的站起身,也一同挤到文秀身边。不为学习绣活,只是觉得这样热闹一些。
李旭看着三人在一旁嘻嘻哈哈,只得拿起身边的论语,默念了起来。
未来干什么,李旭还没有想好,不过这读书习武可一天没有落下。不是因为有多少兴趣,而是李旭知道,自己的介入肯定会让很多事情都发生改变,到时候先知先觉的优势也就没有了。立足于世,总得有个倚仗。不管是当文官还是作武将,基础总是要打牢的。
至于赚钱经商,李旭从来没有想过。宋朝以前,商业被士子所鄙视,认为商人重利不重德,是坏人心术的行当。宋朝之后,经济慢慢发达,商人的名声稍微好起来,特别是有几个被称为义商的人出现,让商贾之家也可以参与科举。可是后来,历代皇帝发现,若是让商人做官,必然会为了自家的生意仗势欺人,巧取豪夺。到了明代,才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当官不得经商。哪怕原本是商贾之家,一旦中举,必须将家中所有的商业全部停掉,或者转卖。李旭作为勋贵子,也就绝掉了经商的心思。
一会想着自己位极人臣,披荆斩棘呕心沥血创立万世基业,一会想着一袭银甲白袍,举枪前刺,敌军阵中七进七出,杀他个人仰马翻……
“少爷是不是变傻了?怎么一直在那傻笑,眼看着涎都要滴到衣襟子上了。”不用看,能说出这种话的肯定是宝儿。
李旭当作没听到,而是转念想起一事来。
“二哥上次来信说,三月二十书院放假,会回府住上几日,眼瞅着就快四月了,怎么还不见二哥返家?”
文秀没有在意,笑了笑说:“兴许是二少爷有事耽搁了,没准现在正往回赶呢。”
几日后,李旭没有等到放假回家的李睿,却等来了一封信。
“......却不期路遇贵府二公子,特邀二公子上山作客,以尽地主之谊。怎奈身无分文,恐怠慢了贵客,故致信求助贵府,还望援助一二。待二公子游兴将尽,必礼送下山。”
通篇一副热情好客的口吻,背后却透露出了丝丝寒意。李旭看着这封信,若有所思。
堂堂前军左都督府二公子被绑架了。
张氏坐在主房的罗汉床上,面沉似水,阴晴不定。下首左边是李旭,右边站着一位年逾不惑,眼睛中不时闪过一丝狠厉的管家,却是李府内的两大管家之一,负责看宅护院的武管家赵一铭。
这封信被绑在石头上扔进府里,落在了前院的空地上,一名小厮路过,捡起后不知是何物,交给了一位府上管事,管事又交给了李家的大管家赵一铭,赵一铭打开信一看,大惊失色,这才没顾得上忌讳,匆匆赶到后院主房,亲手将信交给了张氏。还好这年头认识字的人不多,这个消息现在也只有这房里的三个人知晓,不至于闹出乱子来。
“砰!”李旭抬头一看,却是张氏狠狠的一拍罗汉床上的茶几,震的茶杯和茶壶一抖,洒出几滴水来:“胆大包天,连左都督府的少爷也敢绑,还堂而皇之的送信勒索。莫以为铁娘子嫁了人,就成了那些深闺怨妇。赵管家,带上护院家丁,通知前军副都督出兵,从金陵到杭州府一线,全给我扫一遍。我要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赵一铭行了个军礼:“得令。”俨然一副军队里的做派。正要转身出门,却被一旁的李旭一把拉住:“且慢。”
赵一铭没说话,看看李旭,又转头看看张氏。张氏猛地起身,柳眉倒竖,勃然大怒,指着李旭吼道:“李旭你干什么,放开赵管家!此事为娘自有主张,回你的南院养伤。”
李旭却不急,给了赵一铭一个眼神,示意他等等,然后走到罗汉床边,扶着张氏坐下,这才开口:“娘,稍安勿躁,此事有蹊跷。”
张氏仍然气恼不已,冷冷横了李旭一眼:“收起你那些小家心思,别以为皇上夸你两句,就可以反了天。被绑的是你二哥,身为人弟,想法儿救人才是,不要在娘这里卖弄狡黠,耍宝逞能。”
李旭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自己只是想救二哥,却被张氏说成是心怀不轨,耍宝卖弄。一时间心思也冷了下来。只是大哥二哥对自己向来爱护有加,二哥去杭州府求学又是自己劝的。眼下二哥出事,张氏又冲动行事,自己却没办法做到不管不问。眼下张氏怒火中烧,想来现在不管说什么,张氏都听不进去,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想到这,李旭脸色阴郁,向张氏行了一个晚辈礼,又直起身子,看着张氏,一字一句的说:
“娘,儿子不孝!”
说完,便转身出门,张氏闻言气极,指着离去的李旭背影,对赵一铭道:“派两个人,把李旭看着,老二一天不回来,李旭一天不准出院子!”
李旭匆匆忙忙跑到自己的南院,进门便大喊:“文秀,文秀!”
文秀听闻,连忙出来,看见自家少爷着急忙慌的,连忙一把扶住:“少爷,怎么了?”
“快,把咱们房所有的银子拿来,我要出去办事,你们留下,不对,算了,你们也跟着走,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李旭原本想把三个丫鬟留下,可转念一想,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跑了,盛怒之下,张氏很可能会拿这三个丫鬟出气,多半会被打死,倒是先带出去,再行商议,也可保她们一命。
“少爷这.......”文秀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有些犹豫,李旭急了,心知若是此刻不出府,要是等赵一铭派的家丁过来,只怕就没机会了。于是狠狠踹了文秀一脚,大吼道:“愣什么愣,快去。”文秀心下委屈,却也只能起身回房取银子。不一会,便带着同样不知情的宝儿和芸香走了出来。
主仆四人匆匆的走向后门,管着后门的管事此刻还没有接到消息,笑眯眯的上前拱手:“三少爷,这是要上那儿去?”李旭却一改刚才的冷峻表情,满面春风的点头回礼:“今日杨府送来请帖,这不,急着赶去杨府一趟。你帮忙安排一辆马车,一匹马,要快,杨府那边等着呢。”
马房本来就在后院,倒也快当,不一会。几个小厮就拉来马车和一匹马,李旭在管事帮助下骑上马,又看自己的丫鬟上了马车,冲管事点点头,便催马前行。管事在身后追着喊:“少爷,少爷,带几个小厮伺候着啊。”只见李旭没回身,摆摆手,一行人便消失在街巷转角。
后门管事这才转身回来,却见两个护院匆匆跑过来,喊着:“可曾见过三少爷?”管事一愣:“刚刚出门去杨府了。”两个护院一拍大腿,也没解释什么,跑出后门一看,哪里还有三少爷的影子,两人交头接耳一番,觉得还是先问问赵一铭的意见再说。
杨府门口,大门管事看见远处一辆马车和一匹马匆匆赶来,于是上前侯着。待一行人在杨府门前停下,管事一看,却是上次来过府里的李公子,前几日李府上门定亲,大门管事是知道的,于是不敢怠慢,上前抱拳鞠躬:“见过小姑爷。”然后上前扶李旭下马。李旭面露急色,对管家说:“今日过府,有急事拜见岳父,你快派人将马车引到后院,里面的三位姑娘定要安排妥当。”说完,便急冲冲的拉着一个门口小厮走进门去。管事却愣了,这姑爷上门,却带着姑娘,还是三位,这可是什么说头?不过还是派人将马车带到后院,让人引文秀他们入府。
李旭站在前厅,等小厮进里面通报。不一会,杨夫人从后院走了出来。笑咪咪看着李旭,说:“哟,上月才见了亲家,没想到你今日就来了,怎地?可是急着娶我那幺女过门?”自幼与张氏交好,上月定亲两人也好好叙了旧情,李旭没下帖子就来杨府,的确有些失礼,不过杨夫人没在意,而是揶揄起李旭来。
李旭苦笑,这个丈母娘看来也不是个吃素的。当下行了一大礼:“小婿失礼了,只是事急从权,又人命关天,不得不过府求助,还望岳母见谅。”
听得李旭这么说,杨夫人倒是收起调笑的心思,带李旭进入前厅坐下,又让人上了茶,看着李旭喝了一口,这才问道:“你说人命关天?出了什么事?”
李旭也没有隐瞒,说:“我二哥被贼人绑架,现下生死不明。”
杨夫人大惊,站起身来挥挥手:“都下去,留两个人把门关上,在门外侯着,不要进来。”一众丫鬟小厮向杨夫人和李旭行了一礼,纷纷退了出去。李旭作为晚辈,也只好起身。
“到底怎么回事,贼人好端端的绑架你二哥作甚?可是求财?”杨夫人虽然心思纷乱,面上倒是镇静。
“看着不像。贼人虽送来勒索信,直言求财,但信上并未写明数目和赎人的一应勾当,只怕太过蹊跷。”刚才从李府急急忙忙赶到杨府,李旭心中一直担心张氏会派人带自己回去,现在进入杨府,见到了杨夫人,这才稍微安稳心神。
“自古绑票,无非寻仇或是求财,既然信上直言求财,你为何觉得蹊跷?”杨夫人奇怪得说。
“岳母明鉴,此事的确蹊跷。”李旭想了想,说:“若是寻仇,欲断我李家子嗣,只管害了二哥便是,何必来信。若是求财,信上却无勒索之数,也不曾明言交易细节,哪里有求财的模样。何况若是求财,自去寻商贾富户即可,却偏偏找上执掌军事的左都督府,难道不怕事情一旦败露,大军围剿,最后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么?所以小婿以为,此事太过蹊跷。”
“倒也有理。”杨夫人点点头,却看见李旭下跪,叩了一拜:“二哥生死不明,小婿恳求岳父岳母援手。”
杨夫人连忙伸手扶起李旭,看着他:“你是我杨家姑爷,你母亲又和我亲密,李家公子有难,杨府自当出手。”顿了顿,又问:“你母亲可还安好?”
李旭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母亲今日火冒三丈,大发雷霆,欲派人寻出那帮贼人,小婿出言提醒,也被狠狠训斥一番。只是眼下人命关天,小婿担心母亲盛怒之下,冲动行事,偏偏坏了二哥性命。只得逃出李家,一来可暂避母亲怒火,二来亦可想法儿救出二哥。”
“果然还是那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杨夫人跟着摇摇头:“只是此事自有大人做主,你一个孩子,又有伤在身,还是不要添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