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郡郡守府。
冷隼和姑苏盎然带着一些礼品,在门外看着这白府的朴素,不由惊讶,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自己找错人家了,问了一些路人,这才明白,眼前这朴素的大院就是郡守府。
冷隼:“没想到青云郡推行新政之后,这油水也捞不到了,青云郡郡守还是挺苦的,帮朝廷卖命,还不能中饱私囊,在青云郡这种地方,贪污腐败,不禁会得罪朝廷,还会得罪顾师兄,真是让人绝望的局面。”
姑苏盎然:“这么说来,若是夫君在此为官,也会觉得头疼?”
冷隼一笑,抚摸着自己夫人的发尾,说道:“那是自然,青云郡可是顾师兄的故乡,若是这里的官员贪污腐败,那可是要被他弄死的。”
姑苏盎然蹙眉,有些不解:“顾师兄不是说如今青云郡的律法是朝廷定的,是标准,就算是武者杀人也要定罪,他难道要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
冷隼:“他是定规矩的人,自然有善恶是非的判断力,若是该杀之人,他定然会杀,若是不该杀之人,他也不会滥杀。”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似乎非常推崇顾石的作风。
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冷隼又说道:“我与他同生共死,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并没有错杀一个坏人,也从未刁难一个好人。”
姑苏盎然:“是啊,记得当年关榷师兄也是这样……”
冷隼一愣,想要安慰自己夫人,却找不到措辞。
随后冷隼抬头看着白府大门,说道:“我们还是进入请白毓秀姑娘吧,顾师兄吩咐的事情,我们还是要做好的,之后我们就会七剑山,与师傅一起。”
姑苏盎然点头。
随后冷隼叩响白府的大门,不久,一个家丁来开门,见到门外陌生的两人,有些疑惑。
家丁也是非常聪明的人,当他看见门外两人提着礼品而来,又看两人是江湖人士,就猜到可能会是自家小姐或者老爷的朋友。
于是他赶忙躬身作请,说道:“二位来找老爷,还是小姐?”
冷隼会意点头说道:“来到白毓秀姑娘。”
家丁一愣,随后打开大门,给门外两人放行。
冷隼拱手见礼:“多谢。”
家丁还礼,非常有分寸的带着两人在白府里走动。
冷隼看着白府里的奇花异草,还有各种各样古怪的玩意儿,不由惊讶,许多东西是他从未见过的。
姑苏盎然也觉得这白府非常有趣,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有,各类花草绿植,各种各样的工具和木制品。
当两人注意到一个非常巨大的风筝时,不由惊讶。
冷隼指着那大风筝说道:“敢问阁下,那是什么东西?”
姑苏盎然也盯着大风筝看,她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东西,风筝之大能装下一个人,难不成白家小姐是想上天,所以才制造出这个?
家丁见两人如同土包子一样,不由解释道:“我家小姐称这东西叫滑翔机,据说在高处乘着这个东西,便可以在天上飞。”
天上飞?
冷隼和姑苏盎然皆是惊讶不已,虽然他们是武者,但也只是可以借力腾空一阵,要说在天上飞,恐怕天下间没有一个武者能够做到。
只是他没想到身为普通人的白毓秀竟然可以造出这样的工具,真是有趣,让他都想试试这滑翔机的能耐。
姑苏盎然作为妇人,自然不好在这种时候说自己也想坐一坐这滑翔机,她需得矜持一些,免得丢脸。
冷隼:“你家小姐真是心灵手巧,什么东西都能弄出来,我之前听一个熟人说起,一开始还不信,如今亲眼所见,真是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家丁闻言,颇为得意,在他看来,他家小姐除了年纪大还没有嫁出去之外,在其他方面真是无可挑剔的,尤其是在种田方面,那可是让青云郡的乡下农田增产不少呢。
家丁一笑:“小姐的事情,我们这些下人不敢评论,到了,小姐就在后院里。”
冷隼点头,再一次拱手见礼,随后带着姑苏盎然走进后院。
一紧后院,这里可是乱塌塌的,地上什么工具都有,还有各种各样的木制品。
地面被木屑铺满,还有许多木板、木条、木棍乱七八糟的放在地上,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趴着一个姑娘家,应该是在睡觉。
冷隼惊叹这后院的景象,但他蹲下身子去触碰拿着木制品时,他发现这一个个的木制品都倾注了白家小姐的精力和感情。
那怕是一个失败品,恐怕也是白家小姐费尽力气弄不来的。
冷隼四下看去,他还看到这后院角落里有一只土狗,那只土狗很干净,毛色金光,看上去非常的乖,非常的忠诚。
姑苏盎然也注意到这只土狗,她微微一笑,却并没有要过去撸狗的冲动。
土狗看见突然进来的陌生人,它也不叫,只是睁开眼看着。
冷隼咳嗽一声,走到白毓秀身边,轻轻拍了拍这姑娘的肩膀。
“嗯…”白毓秀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还是没有醒来。
冷隼一笑,然后有伸手拍了拍白毓秀的肩膀。
白毓秀有些不爽,蹙眉道:“谁啊?”
当她睁开眼,入眼的竟然是冷隼和姑苏盎然,她认识这两个人,曾经她跟着顾石去镇南关的九皇山参加论剑大会,他听顾石解释过这两个人和另外一个叫关榷的人。
白毓秀:“你们是七剑山的冷隼和什么盎然?”
冷隼一愣,他没想到白毓秀竟然认识他们,这让他惊讶。
如果是白毓秀只是听说过他们,那是不可能立马说出他们的名字的,没有见过,怎会知道他们是谁?
而白毓秀一眼就认出他们,这只能说明这白家小姐曾经见过他们。
白毓秀:“我在九皇山的时候,听大哥说起过你们,然后我就看到你们了。”
冷隼一愣,这才想起九皇山的时候,顾石的确带着云丹和另外一个女子一起去了。
冷隼:“白姑娘,许久不见,这么多年,你还是没什么变化。”
姑苏盎然一愣,她不知道自己夫君为何这么说,但她不说话就不会说错话,她就听着就好。
夫君认识白家小姐?
姑苏盎然看向冷隼,随后又笑着对白毓秀示意:“白姑娘,我叫姑苏盎然。”
白毓秀一听,笑道:“我记住了,刚才没想起你的名字,真是对不住,我这人容易忘记这些,而且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所以才没想起,你不要介意。”
姑苏盎然:“不会的。”
冷隼点头:“白姑娘,我们要带你去镇西关,你去吗?”
白毓秀一愣:“我不去。”
冷隼:“为什么?”
白毓秀:“我在这里等他回来,他上一次回来之后就了无音讯,我想在这里等他,告诉他我不想回去的原因。”
冷隼一愣,心想这个“他”到底是谁?白家小姐的心上人?不会啊,顾师兄说她不是一直都没有心上人吗?
随后他仔细一想,这才明白这个“他”指的是顾石。
冷隼问道:“白姑娘,顾师兄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白毓秀一听,有些失落:“很重要,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
冷隼不解,不过他也就当作没听到,然后解释道:“这一次就是顾师兄让我们来带你去见他的。”
白毓秀一愣,随后高兴起来,然后又有些失落,直到她恢复平静。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好,我随你们去,不过我要向我的父母道别,你们稍等。”
冷隼点头,他是明白人,知道自己应该在这里等白毓秀,而不是跟着白毓秀去见她的父母。
姑苏盎然一愣:“为何还要向父母告别?”
冷隼摇头:“不知道,她应该知道顾师兄找她作甚,可能是交代后事的。”
姑苏盎然震惊,没有说话了。
那日在七剑山聚首之后,顾石就离开了,他让冷隼和姑苏盎然去青云郡接白毓秀。
白毓秀恍恍惚惚的走在自家府里,这偌大的府邸让她觉得有些留恋不舍,甚至她还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绪在心里发酵。
她来这里五年来,对这白家的一切都熟悉了,上至长辈父母,下至婢女家丁,她都已经习惯这些人,习惯他们的生活,习惯他们的性子。
她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要说离开?
白毓秀有一种感觉,顾石突然找她,肯定是要送她回去,至于为什么,肯定是有原因的,她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但见到顾石之后,她就会了解这个原因是什么了。
白毓秀停驻在廊道里,当她看见自己熟悉的家丁婢女时,心里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当她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变成欲言又止了。
她的贴身丫鬟看见她,赶紧跑过来说道:“小姐,刚才有客人去找你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将客人晾在那儿不好,快些跟我回去。”
“哎呀,小姐你还发什么愣呢。”
……
小丫头就这样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不过却没有半分怒气,对白毓秀的态度极好。
小丫头虽然是白毓秀的贴身丫鬟,但可没少受气,也没少被白毓秀戏弄,但她依旧非常尊敬自家小姐,并非主仆之间那种尊敬,而是一个百姓对另一个对百姓有贡献的人的那一种敬仰。
白毓秀:“彖子,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她的贴身丫鬟叫做彖子,这名字是她取的,她依稀记得自己的贴身丫鬟一开始拒绝这个名字,时间久了,慢慢的也就被这个名字魔化了。
彖子一愣:“小姐…”
虽说她只是一个丫鬟,但她和自家小姐生活在一起五年,朝夕共处五年,她对自家小姐的情绪把握非常到位的。
当她看到白毓秀的眼睛时,她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悲伤,心头一颤,就好像突然经历了什么噩耗,让她难以提起精神。
白毓秀也看出她突然来的情绪,这还没有说话就有这种情绪,白毓秀有些于心不忍。
但最后她还是开口说道:“我要离开了,当然我会回来,但我回来之后就不是我了,会是新生的我,我可能不认识你了,你要记住,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不要发牢骚,虽然我很喜欢,但是新生的我可能不喜欢。”
“嗯,也有可能不回来了,具体说不清楚,总之你应该明白,如今武林中的那个传闻,说什么万年前的人还能活过来,世间无奇不有,因为一些特定的缘由,就会发生特定的怪异事件。”
“我离开并非自愿,虽然一开始我并不想告诉你,我要离开了,但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你也应该知情。”
彖子一愣,目瞪口呆:“小姐…你在说些什么…又在胡说八道了…”
白毓秀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走后,我的父亲就交给你了,你要替我照顾他,麻烦你了。”
随后她还上前抱住彖子,说了一声“谢谢”。
白毓秀松开手,从彖子身边走开,随后她又去找自己的父亲。
青云郡郡守如今政务繁忙,就算是在家里休息,也要在书房处理青云郡各类各行的政务。
白毓秀停驻在父亲的书房外,她似乎没有足够的勇气伸手去敲响眼前这曾经可以随便敲响的门。
她想起一个故事。
一只公鸡和公牛是农场里好朋友,公牛每日安于现状,缺少出去的勇气,但它的牛粪却可以提供勇气。
而公鸡每日都想飞到农场里最高的树上,但它是一只鸡,飞不到那么高,公牛就对公鸡说,你吃我的牛粪吧,它们会给你勇气的。
公鸡听了好朋友的话,吃牛粪,最后越飞越高,当它飞到树顶时,它看到狗吃了牛粪却依旧安于现状,缺乏勇气。
它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勇气一直都在它的心里,只是它没有直面勇气,勇气也不会回应它。
它最终还是一只会飞的公鸡,跟吃不吃牛粪没有什么关系。
白毓秀同样如此,她终究不是这里的人,终究要离开这里,所以她现在必须提起勇气去面对这个事实。
白毓秀最终还是敲响父亲的书房门,她在伸手触碰房门的那一刻,心脏极速的跳动了一下。
“进来。”青云郡守的声音传来。
白毓秀推开房门,缓缓的抬脚,迈进脚跟,然后随手关好门。
“父亲。”白毓秀一进门就很自然的叫喊自己父亲的名字。
青云郡守正在处理政务,但他听到白毓秀的声音,还是抬头一看,然后就继续埋头苦干了。
白毓秀走到一旁,倒上一杯茶,随后轻轻的拿起,送到青云郡守的书桌上。
青云郡守:“毓秀,有事?”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女儿今日的反常,说话的语气也更加温和。
平日里白毓秀是不会来打扰他的,除非是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否则两人基本上没有什么话说。
白毓秀:“您应该知道的,我…”
青云郡守一愣,随后停下手中的趣÷阁,一脸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和自己生活二十几年的女儿,有些陌生。
青云郡守:“快七年了,虽然让人难以相信,但你的确不完全是我的女儿,一开始我就感觉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
“当初毓秀生病,本就医治不好,结果你却好了,仅仅是一夜之间,然后你性情大变,当时我就知道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母亲早逝,我一手将你拉扯大,我感受得到你的不一样。”
“如今…你也要走吗?”
最后那一句,青云郡守的语气几近哽咽。
白毓秀面色平静,只是小声的说道:“我……”
她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喉咙沙哑,有些难受。
青云郡守:“你还会回来吗?”
白毓秀:“我不会回来了,你的毓秀会回来的。”
青云郡守:“嗯,一路小心。”
白毓秀点头,随后她缓缓迈开自己软弱无力的腿脚,一步一步的走向门口。
当她走到门前时,她停下来,她会头一看,发现父亲已经在处理政务了,她欲言又止。
只是冷隼和姑苏盎然还在等她,所以白毓秀再一次迈出脚,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她出门的一瞬间,一股寒冷从头直下心脏,她感受到一颗凉透的冰心。
而书房内,青云郡守还是埋头处理政务,他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当一滴眼泪落下,润湿手札时,他再也忍不住,直接痛哭起来。
他的哭是无声的,只是泪如雨下。
此刻他感受到孤家寡人是什么滋味,感受到那股孤独,从今以后这个偌大的家,恐怕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终于,他停下手里的政务,飞速起身,夺门而出,一路狂奔。
当他来到白府外,白毓秀已经走远。
青云郡守大喊道:“谢谢!谢谢你!”
这股声音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似乎可以穿透一切。
听到这一声呐喊,白毓秀回头看去,这才看见热泪盈眶的老父亲,然后也跟着红了眼。
冷隼和姑苏盎然也停住了,他们盯着这两父母,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毓秀大声说道:“谢谢!爹!”
然后她跪下,磕了一个头。
白毓秀走了。
青云郡守也回去继续处理政务了。
一切又恢复平静。
只是青云郡守时不时会停下政务,发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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