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谎言误(1 / 1)

眼见着一对兵卫将狭小的牢房围得水泄不通,莫青离紧紧悬着的心为之一松,如此看来,定是前来解围的救兵了。当时故意穿了件显眼的狐皮氅子,便是希望若是出了什么事,王禹少也能循着线索找来,毕竟普通人家,能够拥有那么一件稀世珍宝的不多。

黑暗窄小的甬道里骤然热闹了起来,那牢头见了这架势已经吓得两腿直哆嗦,又听外间的这般大的动静,更是面无人色。

莫青离也是正了神,定定的看着入口的方向,心中一片暖意,只没想到几次三番救护自己得,竟然会是他。

最外围的人一波一波地皆跪了下来,莫青离身处牢房的最里端,看不清外间的情况,直到身前的玲珑也急匆匆地跪了,才看清来人不是王禹少,竟是当今得皇帝,赵子霈。

莫青离心下也是大惊,却只不动声色地曲了身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赵子霈只负手站在青妃面前,不怒自威的神俊脸庞上看不出一丝的情绪,良久,才见他缓缓地伸出了手扶了青妃起来:“爱妃伤势刚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青离暗暗一声冷笑,昨晚温存过后,皇帝竟闲闲地说起了沈姑姑来,又特意告诉自己沈姑姑获罪被打入死牢的事情,又巧的是,今儿一早便收到了飞鸽传书,署名的竟是沈姑姑。这一连串的怪事,难道是皇帝一手安排的?

思量至此,莫青离心下也是毫无底气,却只能佯装从容回道:“皇上昨晚与臣妾说起沈姑姑的事,臣妾心想着到底也是父亲府上的老人,又是因臣妾而身陷囹圄,因此想来看看。”

赵子霈踱了几步,走到沈姑姑已然冷透了的尸体前,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一时间整个女监就只剩了皇帝与青妃二人,适才还显得拥挤的牢室一下子变得宽敞了起来。

因着光线的因素,莫青离看不清皇帝的表情,只见他俯身端详了片刻道:“沈姑姑是唯一知道当年内情的人,朕知道青妃你不会让她继续活着,只没想到你竟会亲自动手。”

一听皇帝如此说,莫青离心中不免一滞,却原来他也以为人是青妃害的,却原来不过短短几日光景,他已不再是那“七郎”,又变成了那个遥不可及、绝情决意的“朕”。

“当年你执意害死青离母亲的时候朕就警告过你,如今沈姑姑不日就要问斩了,你又何必亲自动手?”赵子霈看着青妃淡漠的表情,眼中竟是满含了失望,似是不相信自己爱了多年的女人会是如此狠辣一般。

莫青离眸光一寒,芳心一冷,当年的真相如何自己无从得知,只是即便母亲的死与你无关,你最后还是放任莫青衣杀死了莫青离,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欠下的债也迟早都要还的。

“皇上可是后悔了”?莫青离直视着赵子霈的眼睛镇定自若,“当年若不是臣妾先暗中除掉大夫人,皇上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联合父亲除去宰相一脉?若不是除去了宰相,如今的天子怕是该是那云王了。”

再提起前尘往事,赵子霈脸上也明显地一黯,若不是害死了她那么多的亲人,最后也不至于会不敢再见她最后一面。当年站在那凄清的柴房外,当真是心如刀绞、举步维艰,好容易下定了决心想要进去再见她最后一面,却被告之说她已经不想再见。

赵子霈忍下了眼角的泪意,背对着青妃,静静地问道:“当年青离产子那晚,只有你在,她走得可安详?”

安详?当年莫青离被破腹取子,又如何能够安详?当真不是你赵子霈安排的么?你那一句“保小”,难道你自己不晓得会意味着什么么?

莫青离心里痛恨难抑,面容也显得有些扭曲,好在皇帝正在回想着前世造的孽,不曾注意青妃狰狞的面庞,只听皇帝继续幽幽问道:“当年可是青离亲口说的她不想见我?”

惊闻这一句,莫青离也是始料未及,当年自己无助地躺在柴房冰凉的地上,满是委屈的深心之中声声呼唤着他能来拯救自己,却终是不见他来,本以为是他忘恩负义,却原来一切都是青衣的谎言,可是精明如你,又怎么会轻易被莫青衣蒙蔽?

“当年的事,皇上便那么在意么?”莫青离不愿再看他一副思念满怀的表情,只觉那样会让自己狠不下心,毕竟爱了那么多年,毕竟又是伤得自己那么深。

爱与恨,伤别离,求不得,难自弃。

皇帝负了气瞬间转过身,却是迎上了她一双冷傲迫人的眼眸,那神情,宛若青离重生,可是再定睛一看,又的的确确是睿宫里的宠妃莫青衣:“爱妃说的是,往事已矣,何必旧事重提。”

莫青离与赵子霈隔了几步的距离,犹能听见他喉间轻微的一声浅叹,胸口竟也是一闷,隐隐得疼。

卫承德弓着身子进了来,见二人如此两厢胶着,一时间也只立在一边,垂着手,不敢发话,还是皇帝问了,才听卫承德回道:“回陛下,王将军来了。”

赵子霈双手重重地负向了身后:“他来得倒也及时。”

莫青离听着皇帝不冷不热的一句话,一时间也瞧不出皇帝的心思,只觉今儿这出戏甚是蹊跷,先是莫名被人设计引了来,再就是沈姑姑中毒而亡,最后竟又牵扯上了赵子霈,这一连串的线穿插在一起,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只这发愣的当儿,王禹少已是卸下了佩剑大步进了来,见众人皆平安无事,才稍稍缓了神色。

只见他对着赵子霈行了君臣大礼,却是过了半晌才听皇帝道了声:“平身。”

王禹少半低着头,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皇帝身后的青妃,只觉她脸色似是不太好看,拱手道:“微臣疏忽,让娘娘孤身涉足险地,请皇上责罚。”

赵子霈嘴角微微扬了扬,回身拉过青妃白皙的手紧紧地握着:“爱卿不必自责,不过是朕与爱妃约好同来看一位故人,爱妃早来了一步,看着故人畏罪自裁,受了些惊而已。”

莫青离也搞不明白皇帝这样说的用意,只是将沈姑姑的死说成是畏罪自杀,旁人即便还有异议,因着皇帝的金口玉言,也不会再有微词,这一篇明面儿上看似是揭过了,可是她明白,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冰凉的手被皇帝的掌心暖暖得包裹着,却觉着一丝丝难得得安心,莫青离侧抬了头,看向赵子霈轮廓分明刚毅的侧脸,心里莫名地一酸,这是自己舍尽心力爱了一生的男人,却也是狠心将自己推入万劫地狱的男人,爱也罢,恨也罢,在她辞别荼蘼走向火红的彼岸的时候都已划上了句点,虽然不尽完满,却终究是她短暂缺憾的一世。

“皇上说的是,微臣定当好好处理好这女囚的后事。”王禹少冷眼瞧着眼前眉目传情又气愤紧张的二人,心中闪过一丝不快,即便是快马加鞭,还是慢了一步。

只不曾料到身在皇宫大内的皇帝竟然会来,且是这般的快,难道将军府已经被皇帝的人盯上了?一想到此,王禹少后背发凉,若府中除了叶双微还有奸细而鬼奴却不曾察觉,那这个人定是不简单的,竟能隐藏的那么深。

“不必了”,赵子霈言笑奕奕,全然没了适才的咄咄逼人之态,“这件案子交给京兆尹去办即可,这老妇刺杀青妃不成,竟又想到这等栽赃陷害的法子,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着京兆尹彻查。”

皇帝说得漫不经心,王禹少却是听得凝神,看来皇帝一早便开始疑心沈姑姑的事情了,只不知将青妃留在宫外,是否也是皇帝计划好引诱歹人的一颗棋子?

这边厢莫青离也是意识到了些什么,清冷的目光与王禹少的一触,又匆匆避开,如今情势微妙,皇帝的行径又极为古怪,只能先稳了大局,再做计较。

赵子霈不顾神色各异的二人,只稳稳地牵了青妃的手向牢房外行去,经过刑部大牢门口跪着的一众狱卒的时候,皇帝突然停了步子,威严的眸光淡淡一扫,唬得众人屏息凝神。

只听皇帝问道:“牢头何在?”

那牢头跪在众人前列,听皇帝只点了自己,更是慌了神。双膝作步,边行边磕头喊道:“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娘娘千岁,皇上饶命。”

赵子霈抬了脚继续向前,只轻声道:“今日当值的狱卒,一律问斩。”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王禹少却是晓得皇帝的用意,这番绝情狠辣,却是为着青妃着想。人多口杂,沈姑姑毒发而亡一事一众狱卒皆看到了经过,也只有如此,方能息事宁人。

莫青离也觑得了赵子霈的用心,心中一滞,却是不经意地反握了赵子霈的手,掌心腻腻地,竟又猛然忆起前世的时候,二人总是喜欢闲来便十指紧扣。

皇帝偏头看向青妃的目光陡然变得有些迷离,只想沉醉在这一瞬间熟悉的气息里多寻一些她的影子,却依然是徒劳,依然是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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