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之劫,似乎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彼岸风光就在眼前。
不夜城众人个个面色惨然。当大明王证得佛果,功德圆满,再度莅临人间之时,又岂会有他们的活路?
而看似白捡了个道果机缘的江遥,也是有苦难言。刚才大明王由阴转阳时,内外皆有般若智慧加持,差点就将他这点本性灵光炼作了妙法真如。江遥感觉自己的意识如被激流冲刷而过,又在混沌中浮浮沉沉,几经挣扎方才冲出水面。这还是因为大明王未达元真的结果,如果再来一次,他绝不敢保证自己还有醒来的机会。
此时的江遥,可说是骑虎难下。那一缕探出去的神念牵扯住了他的本性灵识,被孔雀大明王挟裹着一同去冲击那玄奥莫测的元真之位。他心中懊恼不该贸然去探究孔雀大明王的气息,现在就算想抽身而退也不可能了。
如果把孔雀大明王比作出水的蛟龙,江遥就好像是攀附在蛟龙身上的一个跳蚤,当蛟龙腾空之时,他来不及放手,便也跟着领略了万丈高空的风光,可谓得意一时。然而蛟龙却向往更高处的风景,想要冲破头顶那片雷霆密布的乌云,对于跳蚤来说可就是一场噩梦了。雷霆击打在蛟龙身上,是洗礼,是净化,是新生,但对于跳蚤来说是什么?
倘若孔雀大明王证道成功,那么双身一体的两人则再无你我之别,世间也不复有江遥的存在。若她证道失败,世间因果一笔勾销,而此时与她因果牵连在一起的江遥,亦如同是那从万丈高空摔落的跳蚤,绝无活路。
无论孔雀大明王是不是云重,无论她证道成功与否,摆在江遥面前的都是一条绝路。当江遥探出那一缕神念之时,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逼得以玄罡之身去渡元真之劫。这种飞来横祸,也逼得他绞尽脑汁寻思脱身之法。
孔雀大明王离彼岸越来越近,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在这万丈高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假如有一场飓风的话……
城楼下,面色被佛光映得昏黄的周灵玉握紧了洞箫,想要做点什么,又无从着手。此时的孔雀大明王渡海过半,堪称半个元真,修为境界远远超过普通人仙,更不是她一个区区玄罡所能撼动的。
仅是逸散出来的些许元真气息,就封闭了周遭的一切神通法术,也让周灵玉无法吹出扰乱人心的「红尘劫曲」。何况区区红尘之劫,对于历练近五百年的孔雀大明王来说,跟拂面的微风也无多大区别吧。
周灵玉正担忧间,忽想到了身边站着的那条人影,心下稍安。
以他的实力,应该能对孔雀大明王造成些许阻碍。可他只是面带微笑地站在自己身边,享受这短暂的片刻安宁。他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既然在此安心做一名看客,那么想必孔雀大明王该当躲不过这一劫……
不得不承认,即便对他恨之入骨,但在周灵玉的心灵深处,依然对他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但也正是因为这信任,才造成了三年前的那场惊变。周灵玉此时回想起来,心中愈发刺痛。
孔雀大明王不会在意这些蝼蚁的感受。
她集中心神,以一种空前绝后的玄妙状态,在苦海上泛舟,躲过一道道波涛,一股股暗流,一个个漩涡。
这些暗流漩涡反映在凡人眼中,皆是可以令他们万劫不复的大灾大难。无边苦海上劫难何等凶险,只需一个波浪打过,就可夺走他们的道行性命。赑风穿骨节侵涌泉,阴火透顶门攻脏腑,五雷击元神散魂魄,何等厉害!但孔雀大明王却轻易驾驭着宝莲华压过这些大小劫难,赑风、阴火、五雷击打她身躯,她视若无睹,只以般若智慧行舟,直窥先天无始。
江遥的神识不敢有任何异动。这些大小劫难,每一个都非他能承受。
舟行近岸。
彼岸风景,望之迷眩。
可就在即将登岸之时,在一直勾连的五色虹光、七宝莲华加持下,孔雀大明王心神中泛起危险之感。吕巨先已被五色神光碾碎肉身,这警觉来源于何处?莫非是其他人仙强者?无暇多想,她毫不犹豫将五色虹光一展,就将自身所在与凡间分割,构成一个独立的小千世界。除开天剑佛剑,就算其他两位剑圣齐至,在花大力气打破界壁之前,也绝无可能触及她分毫。
五彩光华流淌在苦海之上,与宝莲华交相辉映,铺洒众生双眼。而小千世界内,孔雀大明王已在回溯时光,来追寻那个危机念头的来源。
众生怖果,菩萨畏因。既欲阻大明王成道,纵使人仙亦逃不出她的法眼。当她运转梵轮,时光圆通无碍,便越过尘烟,窥见了那个恶意气息的源头——一双诡异的眼睛,陡然在虚无之中浮现!
那双眼睛说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却饱含恶意,将锋锐森寒的视线投注在孔雀大明王身上,竟无视了界壁的阻碍,使得孔雀大明王头顶祥云一下黯淡了些许,脑后光轮似有盈缺之变,那种安详清净的神佛气息,也陡然变得有质可寻起来。
‘这个人是……’
阻我成道,岂共戴天!孔雀大明王念头一动,便有无量光明发出,将那双沉浮在虚无中的恶毒眼睛打得支离破碎。正当她想要追溯那根即将消散的因果线,意图将幕后之人一举击杀之时,蓦然间,却发现自己本身的时光也在跟着回溯——
生死流转,无始无明。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元真,纵然事先察觉了道体生变的预兆,却无法阻止这个过程!
——是三个刹那之前,吕巨先身死道消之际,拼命种在她身上的因果,借着重重时光迷障的掩盖,潜伏了七八个劫难之后,终于在这关键时刻爆发。
孔雀大明王慧眼审查自身,第一时间就明了了这变故的来源。但她来不及去找吕巨先的麻烦,就发现自己陷入了真正的困局——
她已再度恢复了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