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一惊,倏地站起来,叱道:“芸清,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苏芸清的嘴唇微微翘起,不过笑容中不无苦涩之意,说:“当他发现真相,在那种心灰意冷的时候,只有另一件足够震撼的事情,才能把他从绝望的泥潭中拉回来。阿曦,如果你实在担心他,又不愿意委身下嫁的话,我也可以替你来做!”
林曦心情从初时的惊骇中渐渐平伏了下来,然后又再细想了一遍后,不禁摇头道:“芸清,你还真是异想天开。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荒谬了!”
苏芸清却沉默了下来。
林曦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地眨了眨眼,疑惑道:“芸清,你不会真打算这样干吧?”
苏芸清朝她打了个眼色,手指悄悄指着某个方向,脸上升起凝重的表情:“那边,有情况。”
远方夜色暗沉,万籁俱静,但过人的耳力让她听到了常人难以注意的细碎声响。她虽然因为林曦的一番话而心绪不宁,但敏锐的直觉犹在,周围有人潜伏进来了。
她朝林曦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去找江遥,自己过去看看。
林曦点点头,看着苏芸清身形没入黑暗,想起她刚才的言语,不由思潮起伏,更无半点睡意。
她心神恍惚地走到江遥躺着的草堆前,忽见江遥睁着双眼,阴影中亮如点漆的眼睛直直望着自己。她一下惊醒过来:难道刚才跟苏芸清的那番交谈,都被他听到了?
……
今夜注定难眠。
另一边,白牡丹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此时已近四更天,夜已过了大半,她仰面躺着,无神的双眼望向天空,只见夜色如墨,弯月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帐外沙沙的草叶声在幽静的夜里响成一片,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诡异旋律,好像是什么东西的脚步声。
白牡丹听着外面草木被吹动的窸窣声响,脑中浮想联翩,一会儿想起沈公子迷人的笑容,一会儿又变成江遥冰冷的面孔。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一股倦意涌上来,迷迷糊糊地就要睡去。在那将睡未睡的混沌中,她忽然看见江遥拿着剑朝她走来,面上带着冷笑,剑尖犹在滴血,伴随着他的脚步声,滴答,滴答……
她浑身一颤,猛然惊醒,背脊渗出了大片冷汗。恢复了些许神志后,她对着空幽的夜色无奈地露出苦笑。
又是这样……
不知是第几次了。只要一睡过去,就会被这种画面惊醒,看来今夜是别想安生睡觉了。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后,白牡丹忽然觉得周围冷了起来,好像有股阴沉的气息在身边萦绕不散。她皱起眉头,隐隐嗅到了一丝腐臭的味道,不过在寒冷的空气里并不明显。若非她惯用迷香、嗅觉敏锐,只怕还察觉不了。
“什么东西?”她轻轻自语。
应该不是江遥,他想杀自己的话不用这么麻烦。那么,是妖兽?还是自己又一次产生了错觉?
“喀吱,喀吱……”
一种像是踩断了枯木似的声音隐隐传来。还伴随着细微的滴答声响,跟她梦里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
她开始感觉到了诡异,迷蒙的睡意一扫而空,想要叫起旁人。但转头看见漆黑的夜色,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出声,只暗暗捏紧了袖中的香囊。
忽然肩头一重,被人拍了一下,苏芸清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听到那边的声音了吗?”
白牡丹连连点头,紧张地问:“是什么东西?”
“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在进食。”苏芸清眼神盯着黑暗深处,道,“你悄悄走开,去找阿曦,注意别发出声响,如果被它发现了,我也救不了你。”
白牡丹一阵悚然,经苏芸清一解释,她发现不远处的响动原来是血液滴淌、骨头嚼碎的声音。她霎时感觉到彻骨寒冷,勉强镇定心神,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
另一边,苏芸清找到卫锦、何半仙,通知他们离开。
今晚的守夜者是南华徒弟,她已经成了“客人”嘴中的食物,所以用不着再通知。
苏芸清站在隐蔽的角落里,看着那头丑陋的怪物将尸体啃得七零八落,暗暗捏紧了拳头。半晌之后,她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然后施展身法,追上远处的一行人。
“是什么东西?”江遥问道。
“一头尸鬼。”苏芸清回答。
江遥神色微变:“地藏追上来了?”
“还没有。这只是探路的先头部队,她本人大概还没抽出身来。我们走快一点,应该可以把它们甩开。”
江遥点点头,目光落在白牡丹身上,冷冷地道:“接下来要日夜兼程,哪些人如果觉得自己坚持不住的,可以趁早离开,免得被我们连累。”
白牡丹脸色一片惨白,却都没有出声。
林曦开口道:“卫公子,请你背一下白姑娘。”
“阿曦,那你呢?我来背你吧!”
“我有三阶剑客的实力,应该能跟得上。”林曦朝何半仙望去,“请何道长给我一张神行符,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何半仙捻着胡须笑道:“林小姐真是慈悲为怀,贫道没有看错人!”
江遥哼了一声,待他们准备完毕,喝道:“走!”
夜色苍茫,远方山峦暗影彷如盘踞的巨兽,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一行人走出丛林,眨眼没入茫茫夜幕之中。
酷冷的山野之风刮过耳畔,他们在山岭间飞奔,一路不作停留,一口气奔出数十里外,直到天亮。
黎明已至,却不见阳光。
回头望去,来时的山岭上方,天空如同堆集着铅灰色的块垒,云层阴霾低垂,在地面投下大片暗影,将远方千里土地沉沉掩盖。
那是亡灵的乐园,往生之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