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未来搀扶着戈白雪,两人沿着长长的楼梯往上爬。
初未来看了看戈白雪满是污垢的脸,直摇头,低声说上几句俏皮话以缓解紧张得快要断掉的神经:“你对这里的环境可熟悉?咱们先找个洗手间洗把脸吧,你这个模样就算穿上她的衣服,模仿也是蹩脚透了。好好清洗,然后带我去解救我弟。”
戈白雪尴尬地别过脸,“洗脸估计也没用,霍正平比我胖了可不止一点。”
说话时,戈白雪久无血色的脸竟然泛起一片红,真没想到自己还能走出地牢,这道楼梯虽然长,却让戈白雪充满了力气,无论如何都要往上爬。
既然已经征服了地牢,这道楼梯不算什么。
初未来终于在亮如白昼的光线下,清晰地上下打量一番邋里邋遢的戈白雪,谁会想到这样的肮脏下藏着一张美丽的脸,而这张脸的主人又是一个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女人。
戈白雪不愿意在此多作逗留,带着初未来径直找到仇叶被关的房间,这也是戈白雪在别墅里第一个根据地。
初未来急不可耐,钥匙试了又试,换了又换,才找到一条合适的。
门终于被打开。
仇叶美貌惊人地出现在两人眼前,有种光芒万丈的炫耀感,让人眼前一亮,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仇叶,走。”初未来不待仇叶开口,便飞身扑进仇叶敞开的拥抱,然而理智却再三地催促着初未来要尽快结束这次温馨的重逢。
还没走出别墅,还没结束。
仇叶心中有许多疑问都还来不及问出,便被初未来推开,一手拽着往外奔去。
就这样,初未来一手拉着仇叶,一边拉着戈白雪,三人争分夺秒地往别墅的门口走去,三人都理智地保持了沉默,此时此刻任何交谈都是浪费时间。
三人的声响终于引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女佣模样的外国女人走出,惊恐地合不上嘴,吃惊地看出初未来扯着两人如同一阵风一般从身边走过,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大声惊呼,初未来便不告而别。
初未来如闯无人之境,风驰电掣,气势汹汹,竟也畅通无阻,有惊无险地跑出了别墅。
“我们先去哪里?”离开别墅后,仇叶开口问道,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是联系父亲。
而戈白雪,她没有很多想法,心不在焉地跟着初未来,昂起头贪婪地仰望天空,贪婪地感受着身边的气息,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这一切对她来说是多么宝贵,她满足了,但怎么看也看不够这个世界,尽情地饱览则会周遭一切。
初未来到现在都还不放松,脱离危机仅仅是脱离危机,并不意味着安全和安逸,初未来头痛欲裂,感觉脑袋里的神经只要再紧一些便会绷坏,就像一根断了的弦。
初未来气喘吁吁,只说一句话于她而言都显得格外吃力,“警察局,注意路上有没有出租车,如果有的话赶紧拦截。”
上天仿佛动了恻隐之心,倒也格外眷顾逃出生天的三人,或许是戈白雪积压得太久,长达数年的幸运一次性爆发,就在三人走出别墅后不久,仇见阳的车子后方跟着数量警车,而陪同在仇见阳身侧的除了竹易如之外还有丘遇白,这支打破平静劳民伤财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初未来迎面走来。
初未来看到有警车呼啸而来,便立马朝车队高声欢呼连连挥手。
竹易如老远便认出了初未来单薄如同纸张的身影,他立马让司机将车速降下,车子还没停稳,竹易如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朝初未来飞奔而去。
真的一秒都不能等了。
自从从庄园离开之后,竹易如几乎每晚都夜不成寐,辗转难眠。没有初未来陪伴在身边的日子,让他很是不习惯,从仇见月口中获知初未来被带走,仇叶同样被挟持而去之后,竹易如连闭上眼打个盹的想法都不敢有,赶死一般往爱尔兰赶来。
初未来在看见竹易如熟悉得化为灰烬也能辨别出来的身影之后,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连日来闷在心头的慌乱和彷徨此时此刻终于爆发,她忘乎所以地扔下身边一直紧紧握着的戈白雪和仇叶,用最后的力气扑进竹易如怀里,和他抱头痛哭。
我终于安全了。
初未来绷紧的弦终于放松,她再也不必为活着而擦亮眼球,只要将自己交给身边这个人,便会温暖,便会安全。
芸芸众生,只有这双眼睛是自己找寻的眼睛,只有这个男人是自己想要的依傍。多少人在同一时间跑下了车,出现在初未来的眼前,却半点也干扰不了初未来的视线,眼前看到的便是心中所想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那个一心牵挂的人身上,便疯了似地狂奔而去,不遗余力。
仇叶看着初未来无可挽回,势不可挡离去的身影,想起在房间里与霍正平的二次对话,那枚被装有追踪器的戒指,果真和竹易如有关?
哼,仇叶暗暗思忖,这笔账终究是要算清的。
仇叶转眼瞅着戈白雪,早在看清楚这个人的脸和霍正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之后,仇叶便对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了然于胸。他惊讶于她还活着,惊讶于初未来竟然带着她找到了自己,我们竟然脱险了,而这一切都有赖于初未来这么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
初未来,你真不是一个寻常的女人,试问这么一个不同凡响的你,叫我怎么如何不爱你?
为什么你偏偏是我的姐姐?
仇见阳看见儿子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地出现在眼前,有些吃惊,有些错愕,半信半疑地走近儿子之后,才发现眼前所见一切属实,一块重重的石头在心间落下,响起的回应让人心有余悸,蓦然回首也不由得直冒冷汗。这样的担忧如同梦靥般难以忘却,这是这二十年以来,仇见阳第一次产生恐惧感,害怕失去自己的儿子,是每个当父亲的人天性使然。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仇见阳慈爱地拍拍儿子的脑门,阳光折射在已到中年却魅力不减的他身上,显得格外柔和,仇见阳的轮廓清晰地在旭日下凸显而出。
仇叶朝父亲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对谁来说都是罕见的,“初未来救了我们,爸,初未来是个比妈妈更独特的女人。”
仇见阳察觉到儿子仇叶话中有话,却又不好在这样一个才刚重逢的温馨时刻一语道破,只好先忍着,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做处理。
仇见阳有意岔开话题:“你妈妈还在酒店等着你,赶紧回去。”
“不,”仇叶摇了摇头,明眸转眼一瞥凝神注视着离他不远的初未来,“要先找到霍正平,她让初未来吃了不少苦。”
仇见阳朝儿子注视的方向放眼望去,只见初未来的衣物沾满了灰尘,颈上,手上,衣物上全是灰色污迹,仇见阳可以想象到初未来一定是遭受了非人的待遇。收回视线,仇见阳刻意瞥一眼站在儿子背后不远处,一个双目呆滞的女人,她有着和初未来同样的污迹,只是她的污迹比起初未来的更让人咋舌,仇见阳的眉头皱得更深。
戈白雪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一个一个重逢的画面,却找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重生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却找不到人与自己分享,内心突然涌起一阵悲怆,这是离开别墅之后头一次伤感。
每个人的重逢导致戈白雪回忆起往昔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悲从中来,顿时情绪失控,潸然泪下。
初未来是个让人从惊讶到震撼的女子,令她艳羡,令她仰慕。
初未来聆听着自己的哭腔,聆听着竹易如熟悉的心跳的律动,慢慢地从纵情释放中回到现实。“戈白雪。”初未来带着厚重的哭腔耳语道,随后轻轻推了推竹易如,指向一直站在身后彷徨无助的戈白雪,哽咽着说:“她是真正的戈白雪,戈白云的女儿,她还活着。”
初未来的话让仇见阳、竹易如以及丘遇白震惊,谁都顾着检查亲人的伤势,一心只看见自己牵挂的人,而忽略掉这个仿佛不曾存在的女人,然而初未来的话让在场的人无不膛目结舌。
丘遇白快步朝戈白雪走近,一手将她扯近自己,两人面对面,眼对眼,戈白雪无人可以倾诉,这是逃跑成功之后,继初未来之后给自己投来的第一份温暖。
戈白雪也不矜持,毫不犹豫地扑在丘遇白的胸膛上,随后痛哭流涕,哭自己的遭遇,哭自己的辛酸,哭自己长年累月受苦受难,哭自己终于得到上帝的眷顾,哭命运终于向自己微笑。
对于从死亡边缘躲过一劫的她而言,还有什么比一个拥抱更真实更实在?
戈白雪比谁都更需要温暖,更需要拥抱,她急需要一份安慰,一份力量。
丘遇白从戈白雪瘦削的身板以及满是污垢的外表便能了解到这个女人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戈白雪的脸尽是委屈之后的辛酸,尽是磨难之后的沧桑,尽是痛苦之后的憔悴,让他于心不忍,怜爱之心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