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未来如履冰雹,心口上一种钻心之痛让她几近窒息。很想示弱追上去,想起昨晚在书房和仇见阳的对话,又压住投降的意念。
无论如何,我要先结束这一切,太多人因我而死。
初未来咬紧牙关,缓步走回别墅,却不敢回房,不愿意看到那个人收拾的影子,不愿意看到衣柜里逐渐减少的衣物,不愿意看到即将空荡的房间。
初未来失魂落魄地走在放眼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失落的脸上不乏疲倦之意,心口闷闷的,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连喘息都困难。
不知不觉,初未来走到仇叶的卧室门口,琴声跌宕起伏地飘到耳际,像是具有魔力一般,引着听曲人越过无数障碍,推门而至,忘却所有,渐渐走向声音的源头。
仇叶利用眼角余光瞅见初未来三魂不见七魄地朝自己走来,他忽而中断琴声,侧脸注视,将初未来清秀的脸定格在瞳孔,无意将她的愁容锁入心窝。
初未来并未开口,和仇叶保持了一定距离,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双目直视对方,一动不动,不懂的人,还以为是一对两人深情注目,情深款款。
仇叶搁在琴椅上的手,有几根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犹豫间,仇叶看见初未来的泪线越来越清晰,眼珠挂在脸庞一侧,等着有心人替之拭去。
仇叶二话不说离开钢琴,却不曾将初未来悬在脸颊的眼泪抹去。
初未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仇叶暖暖地拥在怀里。仇叶的双臂力度适中,不紧不松,不带一丝占有的欲/望,不留半点放走的遗憾。
我想吻你。仇叶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被他有惊无险地躲开,强自镇静。
初未来张开手回应弟弟的拥抱,这是整个庄园里,剩下的可以倾诉的人了。“我做了一件让自己不开心的事,伤害了自己很喜欢的人。”
“如果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去做?”仇叶轻声问。
初未来惨淡地扯了扯嘴角,脸上留下强颜欢笑之后的无奈,“因为人活着有责任,只顾着自己快活是很自私的。”
仇叶紧了紧手臂,抱着才知道,初未来比自己想象中要脆弱。“你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仇叶声音很轻很低,只让人勉强听见。
“坚强不是为了让别人看见,也不是为了比别人强大,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沉默许久,初未来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仇叶静心听着初未来满心忧伤,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是什么让她这么忧郁?
初未来从仇叶暖暖的怀抱里抽出身来,凝神注视仇叶俊美的脸。仇叶眼中闪着的不容忽视的热切,如同一股暖流注入心扉,初未来不禁笑了出来。
“弟,你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无情那么冷淡。”初未来像是揭露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满心欢笑。
仇叶颔首,极为认真地说道:“我一直是个很有爱的人,这张冰块脸不是我能选择的。”
初未来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她一直知道弟弟是个外冷内热之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初未来牵着仇叶,两人一同坐在床沿边上,促膝而谈。
“你的MP3,我转手交给别人了。”初未来沉声说道,脸上泛起一丝忧色。她细细留意仇叶,他的五官如同正在播放的影片被谁摁下了暂停键一般,唯有眼睛的眨动表明他在聆听。
初未来稍稍安心了些,接着说:“这个人叫丘遇白,哪一天如果你遇上了麻烦,他会带你走。”
在得知初未来将MP3给了其他人时,仇叶心中不免失望,但他知道初未来不会糟蹋自己的礼物,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果不其然,在听完初未来的诉说之后,仇叶便马上释怀了。
“你怕我不相信他,丘遇白,对吗?”仇叶低声问。
初未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知道这么快就回来,我不会将MP3交出去。我怕仇见月伤害你,但丘遇白如果空手而来,你不见得会跟他走。”
仇叶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笑意,初未来下意识用手擦了擦眼,经过确认之后,才相信自己眼见为实。
“如果仇见月真把我怎样了,他会带我去哪里?”仇叶好奇地问,笑意为这张冰冷的脸庞上色,使得仇叶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冷艳,让人着迷。
初未来不假思索,应声答道:“红棉,白云公馆。”
仇叶不解,“为什么不是你的家?”说出话后才觉唐突,然而覆水难收,后悔已经来不及。
初未来却不觉不妥,“我的家已经不安全了,况且,我也入住白云公馆,那是戈叔叔的家。”初未来简要地概括了下自己的童年,成功地在仇叶心中,塑造了一个良好的‘白云’形象。
“为什么总是觉得仇见月会伤害我?”仇叶话锋一转,两人又再回到原处,目标直指仇见月。
初未来盯着仇叶的脸良久,他同样目光深邃地看着自己,仿佛要看进自己灵魂深处一般。仇叶和自己都有一双母亲的眼睛,也许正是因为这双眼,仇叶才比较容易接受自己。
初未来从思绪中回神,慢悠悠地开口道:“因为你不喜欢仇见月,我想整个庄园上上下下包括他本人在内都对此心照不宜。仇见月自尊心极强,一点伤害都受不得,他的征服欲让他丧失理智,使得他不折手段。
他想得到一个人,他会把那个人关起来,无论那个人有多不情愿。若是哪一天,他想得到你手中的一切,比如仇氏企业,他不会吝啬对你的任何伤害,他会竭尽所能。”
“他曾经将你关起来?”仇叶直截了当地问。
初未来颔首,不语。
仇叶蹙眉,想起今日午饭的那一段插曲,初未来和仇见月的冲突,仇见月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仇叶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今天中午你太冲动。”
初未来笑而不语,只是看着仇叶,期待他把话说下去。
“你笑什么?”仇叶轻声嘀咕,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初未来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捏一捏仇叶俊美如画中人的脸颊。仇叶和竹易如都有相似之处,这两个人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说完了吗?”初未来反问,双眼带着鼓励,等着仇叶把心中所想全部倾诉。
仇叶不再拖泥带水,敞开心扉地说:“你今天的举动,等于和仇见月结下了梁子,这笔账他迟早要你还的,无论用什么方式。”
初未来点点头,弟弟的关心像一剂良药,治好了她原本伤痕累累的心灵。让她相信这一路走来,经过这么多磨难终是值得。
***
回到自己的卧室,初未来发现房间空无一人。打开衣柜,正如竹易如所说,竹易如走了,正如自己所测,衣柜里的衣物少了一半。
床上却坐着一人。
初未来看着印月长长的秀发散落在床沿边上,一张雪白的脸露了出来。“妈,你如果换一条红色长裙,就可以去拍鬼片了。”
印月对女儿的俏皮话不屑一顾,忧心忡忡地问:“竹易如是怎么回事?说走就走?怎么留都留不住。”
初未来一怔,“妈,你挽留他做什么?”
印月神色不定,晶莹的眼珠里透出两束目光,很是耐人寻味。她语重心长地回答女儿的话:“显然你跟你的长腿叔叔昨夜协商了什么,今天他就将仇见月留了下来。竹易如今日离奇出走更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我的客人,谁也不能赶他走。”
初未来听完母亲的话后,不禁叹息一声。母亲没有看起来那么温顺可欺,看来,我妈心如明镜,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却不动声色。
定了定神,初未来方才慢条斯理地回答:“昨晚还是被你看见了,我还以为我够谨慎了。”
印月坐在床沿上纹丝不动,目光逐渐深邃,这双眼初未来也有,却不如印月这一双极致,“我什么都没看见,不过你的长腿叔叔从未让仇见月留宿,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既然这样的先例是发生在你出现以后,那么我不把账记在你头上,又该找谁?”
初未来面不改色地问:“妈,你是在怨我吗?”
“是。”印月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半点回旋的余地不留,“仇见月怎么对待你我很清楚,你为什么要犯傻,让他留在这里不外乎与虎为伍。”
“与虎谋皮。”初未来纠正道。原来在这个庄园里,不喜仇见月的不止仇叶一人。
“与虎谋皮?”印月困惑地垂下眼睑,俄顷,问出天下母亲都最为着急的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初未来满脸黑线,略带责备地指出:“我爸尸骨未寒。”
印月却只是摇头,风韵犹存的脸仿佛不屑与奇花争艳,端庄娴静地冷在一边,坚持道:“这样做,仇见月就会死心了。你爸如果还活着,会和我持同样的意见。”
初未来坚定不移地摇摇头,通过眼神否定了母亲的建议。
这样一个不折手段的仇见月,岂会因为一纸结婚证书而就此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