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飞瞟了一眼这乱糟糟的局面,道:“今日休沐,几位同窗也来游湖,我因是打马来的,比他们早些,依我看,这犯了事的丫头,就由二位姑娘带回去,至于这个奴才,”他看了蔡忠一眼,“我先替你们看着,过一会儿子晟兄来了,我把人交给他。”
这样是最好的,也省得姐妹俩在街上晾着了。蕊心问道:“若是京兆尹大人看见了,该怎么办?”
沈云飞散淡地笑笑,蕊心立刻明白了,这个家伙!
她们转身要走,沈云飞却又问道:“冒昧打听一句,刚才那丫头是谁的?等子晟兄来了,我也好告诉他。”
锦心方才听蕊心称呼他沈公子,又听说是与子晟一起进学的,便知是沈云飞,见此人英姿勃勃,心中又羞又喜,这时便答道:“是我的丫头,你只告诉二哥,是二姑娘的丫头就行了。”
“二姑娘,”沈云飞手上一松,手里握的那条青丝缠金的马鞭蓦然落地,锦心见云飞这副表情,脸红得更厉害了。
云飞的脸色黑了起来,比浓云滚滚的天际还要阴沉寒冷,他看看锦心,又看看蕊心,停顿片刻,才默默揖了一揖。锦心和蕊心同时一福,双双走了。
沈云飞的骨节握得咯咯响,如同行人的靴子踩在积雪上。
今日一箭双雕,大获全胜,只是大家后来见到沈云飞,就都有些意兴阑珊了,槟榔咬着绢子,愤愤道:“真不是沈家是怎么挑选媳妇的,听说她们家还有个寿昌郡主坐镇,这眼光......唉......”
蕊心为了让槟榔停止无休止的牢骚,正色道:“你少说几句吧,背后说一千句一万句,能顶什么事?你也学学荔枝,少说几句话,多做点有用的!”
荔枝低头笑了,道:“姑娘可别夸我了,这事要换了槟榔去做,也一定会办得好的。”
槟榔是个开朗活泼的,听到这话,立时就把对锦心得到一门好亲事的不平撂下了,扑闪着眼睛问道:“对呀,荔枝,你是怎么叫二姑娘不早不晚,来鉴湖赏雪的?”
荔枝笑道:“其实不是我,是水晶引她来的,水晶在二姑娘屋里伏侍,常常受赤金的排头,早对她生了怨怼!”
槟榔恍然大悟,挑起大拇指赞道:“高!荔枝你真是足智多谋啊!咱们都知道水晶受赤金的欺负,却谁也没有想到可以从水晶身上下手。”
蕊心道:“可这件事到底关系到二姐姐的脸面,还牵涉到大太太的心腹总管,水晶又知道咱们跟二姐姐不和,怎么肯死心塌地为咱们做事呢!”
荔枝笑道:“奴婢也虑到这件事了,所以并没有直接去找水晶,而是叫四姑娘身边的芭蕉去劝她,水晶知道有这么一个整治赤金的好机会,也就答应了,我想蔡总管岳家的那群女人,也是水晶招来的。”
蕊心想起来了,荔枝虽然与水晶来往不多,却与素心身边的芭蕉十分厚密,而芭蕉又与水晶交好。又想起赤金落到今日,也是多行不义的结果。
今日的事,多亏了荔枝,不然,锦心若是不去,虽然还是可以收拾这两个人,可是结果哪能像现在这样圆满?
蕊心道:“这次的事,你是大功一件,回头我重重地赏你。”
荔枝笑道:“奴婢不敢,这事本是奴婢疏于职守所致,还曾让姑娘受过惊吓,这次也是将功补过,姑娘不怪我,我就十分感激姑娘了。”
蕊心笑笑,不说话了,过后荔枝执意不受蕊心的赏赐,蕊心就不再坚持,只叫人悄悄将银子,送给荔枝的父母,助他们度日。
一踏进涵芬榭,枇杷已经迎了上来,急煎煎道:“啊呀姑娘,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奴婢并未来得及行事,竟被旁人抢了先!”
旁人皆是一头雾水,只有蕊心笑道:“我知道那把火不是你放的,我叫你引燃的是棉花,这大雪天的,棉花必然潮湿,必是先窜出大股白烟,才会看见火苗,而那把火的火苗子一下就窜起那么高——你在近旁,可瞧见是什么人所为了么?”
枇杷笃定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那天在园子里那个说‘生什么东西’的沈云飞,是他叫身边的小厮放的,不知为什么他们还带着火油,所以火才会着的那么旺!”
沈云飞是与谢子晟一干人打算湖畔煮茶的,所以会带着风炉子,还有点炉子的火油和柴草之物。
蕊心想,当时沈云飞站在远处,旁边人又议论纷纷,可能听不清她们的对话,但是看她和锦心拉拉扯扯的情态,也知道是蕊心想要进亭子找人,而锦心不让,才急中生智的。
槟榔嘴快地问道:“生什么东西?谁要生?”
蕊心仰天无语,她怎么能跟丫鬟们解释什么叫“誓无异生子”?
枇杷咬着指头,迷惑道:“我也不知道。”见蕊心瞪了她一眼,立时想起当日蕊心嘱咐过不许说的,忙住了口。
荔枝问道:“姑娘叫枇杷去放火了?”
蕊心踌躇满志地点点头,原来她早虑到万一到时候,锦心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一定要保赤金和蔡忠,倒是不好办了,所以想出叫枇杷暗地里放火的主意,逼得里头的人不得不出来。却没想到沈云飞会来横插一杠子。
想到这里,蕊心止不住一笑,这个沈云飞,还挺有意思的。
樱桃端着一只白瓷描金的暗纹敞口碗进来,笑道:“姑娘吩咐我办的差事,奴婢都办好了,姑娘出去这一会子,又有两件事。”
蕊心喝着汤,问道:“什么事?”
樱桃回禀道:“英亲王府送来的火蚕棉。”一口汤噎在蕊心喉咙里,呛得她直咳嗽。
众人不禁唏嘘一声,这火蚕棉向来只闻其名,未见其物,据说此物产自西域,用它絮棉衣,一件衣服用一两棉就足够了,如果用多了,穿衣服的人就好像被火蒸烤一样,即使数九寒冬,也热得无法忍受。
丫鬟们都以为蕊心会立刻拿来看看,没想到蕊心放下汤碗,郑重道:“听说这是上贡之物,我哪里配用这样的东西?没得折了福分。老太太在栖霞庵清苦,拿去孝敬老太太吧。”
说完,不理众人诧异的目光,继续喝汤。
樱桃又拿出一张粉红暗绘仕女像的请柬来,道:“这是严首辅的女儿严如珂送来的贴子,请姑娘三日之后去上林苑赛诗宴。”
蕊心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有再呛一口,赛诗宴?笑话,是鸿门宴吧!她可不会步那位朱小姐的后尘。况且她也不会作什么诗。
蕊心皱了皱眉,道:“我跟严如珂又不熟,回个贴子,谢谢她的好意了,就说我没空。”
过了几日,陆续传出了对蔡总管和赤金发落的结果。赤金无媒无聘而与有妇之夫私通,这样的罪过,就是立刻打死也不为过,因为侯府现在是清如当家,清如就给了大太太母女一个顺水人情,把赤金发卖了完事,蔡总管与赤金有私,形同盗窃主人家财物,这总管是不能再做了,清如顺手又仔细清查了一遍蔡家的家产,发现蔡总管这些年来,贪墨侯府财物甚多,清如命景副总管抄了他的家产,又发落到庄子上做苦役。
景副总管提为侯府总管,他也是侯府的家生儿子,爹娘是老太太姜氏一手提拔起来的,都是清廉守信的奴仆。随着蔡忠的倒台,侯府中原先那些依仗着蔡忠作威作福的,有大罪过的或撵或卖,罪过小的或降或打,有一些随风倒的,也从此不敢再有什么心思。
平氏原本就是靠着蔡忠,才在侯府中建立了自己的一批心腹,这一回树倒猢狲散,大太太的势力在侯府中被铲除了一个干净。
蕊心暗暗赞叹清如,表面看起来斯文柔弱,其实杀伐决断蕴于无形之中,不过才十几日功夫,就将平氏数年辛苦经营的人脉连根拔起。蕊心眼里看着,一面悄悄学着清如的手段,感觉获益良多。
眼看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蕊心去净植居时,也曾问过清如,老太太回不回来过年的事,清如或是不置可否,或是避而不答。
这使蕊心的疑惑更深了,她也曾听说过不少公侯人家的妇人去家庙祈福的事,可那都是些内宅争斗中的失利者,而姜氏老太太显然不在此列,谢坚和谢墀都是她的亲生嫡子,况且老太太人在栖霞庵,却并未失去对侯府实际控制,就是原先平氏当家的时候,想做点什么见不得光的,也得想方设法避着老太太的耳目。
平氏失德,老太太只派了一个狄嬷嬷来,就堂而皇之地夺了平氏的管家权。
蕊心问不出来,只好作罢,清如也忙得很,天一冷,谢子昆的病更重了,二十来岁的人,脸上连原先的一点红晕都没了,远远望去只是铁灰的。作为侯府的当家媳妇,一入冬就得准备过年的事了,虽然谢子昀还没有从江南回来,却有一位表小姐从江南来侯府做客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鱼丸和anna的地雷~~~~~~~~~~~~~
关于男主,其实真的不是故意扑朔,偶只是想表现的一个主题:一切归属于善待她的人~~~~~
另外,泠然对灯发誓,锦心不会嫁给沈云飞,她会为自己做的坏事付出代价,请亲们放心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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