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竺渐渐停止了呼吸,良久,吴云斌才深吸一口气,木然的看向自己手中那刻有地图的石板,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受!
他有着愿望落空的万分失落,以及被坑骗后的恼羞成怒——要知道,如果十五年之后才能去往养生池,就代表了他还要在这个世界做漫长的停留,完全不同于在之前四个世界的那种短期的旅程。
同时,他又有着深深的惆怅,惋惜着阿荏的际遇,检讨着自己对阿竺的轻信。并层层解构、推演在不以任何人作牺牲的情况下,各取所需,避免遗憾的方法。
但在推演之际,另一种想法又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是对以上种种情绪的嗤之以鼻——吴云斌啊吴云斌!你见过的世界也并不是太窄吧,人生不过是浮尘,哪怕是由无数人生组成的宏观上的时代、文明,文明又历经过一个个纪元,在宇宙与时空的尺度上,照样只是微小的尘埃,只是转瞬即逝的刹那罢了……阿竺的残身、理想以及狠心,阿荏被至爱牺牲利用的悲惨,以及自己将要面对的漫长停留,这些个人的人生轨迹,更是刹那中的刹那,微尘中的微尘——每一个瞬间,不知就有多少亿万个同样的生命,在不断的际遇起伏、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不管是聪明绝伦还是愚笨不堪,不管是悲惨至死还是平安一生,不管是荡气回肠还是平淡如水,不管是创造辉煌还是跌入谷底,最后都会走向共同的结局——在无常中不可逆转的消逝,归于无任何差别的虚无。尽管在这一过程中,造成深刻影响的事物,其影响的痕迹不会立即随事物本身的消亡而消亡,会一代代的流传下去,但这种影响是被其所在的文明母体所承载的,这文明母体在宇宙中消亡了,那点微弱的影响也就就此湮灭,即便退一步,假设文明不在自身的发展中消亡,承载文明、承载万物的宇宙也会走向终点,那时,也还是不得不湮灭——无常之下,并无永恒之物,消亡是唯一的、必然的共同命运,既然如此,耿耿于怀于一时的挫折,惋惜一人一物身上的那点悲剧,甚至想要去避免那点悲剧,又有什么意义?——不管如何去避免,最终不都还是要尘归尘、土归土?
不过,想到此处后,吴云斌不免切换角度又想:当然,这只是我看待这一发展规律的角度。在主观上,从不同角度看待这一规律,还有很多其它不同的看法——有人觉得,虽然万物无常,事物转眼就会消亡,但它曾经存在过的那一瞬就已经是永恒了,此后无论如何变迁,哪怕宇宙湮灭成虚无,它都永远定格在曾经存在过的那个位置上——从这个角度看,事物在事后的消亡已经不重要了,“存在过”本身就是意义之所在,辉煌会永存于辉煌的那一刻,悲惨也会永存于悲惨的那一刻,因此,惋惜于某一刻、甚至想要改变某一刻的命运,可以看成是不想让遗憾与悲剧在那个刻度上永恒,想办法去避免遗憾的产生这种事,也就不能说是毫无意义之事了。更有人会进一步觉得,正是因为万物都会消亡,且每一刻都是唯一,不可替代,短暂生命中的点滴才值得珍惜,短暂生命中创造的成就才无比珍贵。
吴云斌的思维角度还在继续切换:当然,这两种看法,都是以承认“万物无常”为前提的,还有一些观点,根本就不承认“无常”存在。比如冥灵教内其中一派的思想,就不承认有“无常”存在,只承认“流动”,认为世界根本没有多种多样的万物,万物不过是由相同基本粒子组成的各种不同形态,万物发生变化,不过是基本粒子在流动而已,而基本粒子本身是永恒的、不变的——按照这种观点,就是认为自己和宇宙中的其它粒子没有区别,什么都不去做,随着宇宙本身的物质流动才是真理,这样一来,以“自我”为前提的,想要改变人生的种种想法不仅没有意义,而且还是执迷于远离真理的幻象!又比如还有图达那种观点,认为当人能够随意组合基本粒子时,就能将任何时刻、任何事物进行复现,也即他所说的“任何事物都是永恒的,消亡只是假象,因为一切都能被无限复现,只是常人的眼光被自身的所处阶段局限,看不到这一点罢了”——这种观点虽然也不承认“无常”,不承认消亡,但却走到了另一个积极的极端,认为人最终能够掌控一切。不过,在这种观点下,既然任何事物、场景都可以被无限的制造、复现出来,那么,也就没有什么是唯一的,执着于某个特定时刻下的某些命运,也同样没有必要和意义了!
“不过!”他还在继续想:要说积极的话,其实百花苍云的态度也是积极到极端的,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挑战,挑战挣脱一切规律,挑战超越终极达成超脱,这其中就包含了挣脱无常与消亡的规律,但与图达不同的是,他是以承认“无常”的存在为前提的——正是因为有了“无常”的存在,才需要去挑战“无常”。这也与以“存在过”为意义的那种承认“无常”不同,那种承认,是消极的把“无常”这条规律作为一个不可更改的恒量,只想着在“无常”这种不可更改的客观规律下,如何找到一个主观的角度来定义“永恒”,而不是如百花苍云般,要打破“无常”这条客观规律本身……
……
角度越换越多,思绪越想越远,吴云斌像是在思绪中进行了一场旅程。但是,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被这旅程中的任何观点所说服,油然而生的情绪中冒出的失落、愤怒、惋惜等,在思绪转过许多角度后,依然没有被消除,哪怕是想到了失落、愤怒、惋惜毫无意义的充足理据,哪怕自己利用这些理据对自己的这些情绪嗤之以鼻,也改变不了心情本身——最终,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把这归结于“自己终究还只是个普通人类,心境不够,消除不了人性中的感性部分,所以情绪在受到影响后,在理性上虽然能够接受反驳该情绪的依据,但却无法改变情绪本身”。
“或者……也可以这样想!”他仍是自嘲着,却忍不住又换了个角度:感性的存在也并非就是坏事,人性中有了感性的成分,才让人性显得更为动人,只要行为不是完全被感性所控制,作为人的自己,会有不理性的失落、愤怒、惋惜,不也是种种滋味么?尽管这些感觉体会起来并不舒服!
想到此,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就这样持着石板地图,任由这种种交杂的心情与观点在心绪中自然流淌,也任由时间流逝——这一刻的念头中既然冒出了这么些想法与观点,那就顺着这些想法与观点稍做思索吧,至于那点交杂的心情,不能立即转好也没关系,在时间的推移下,总是会平复的,毕竟只是心绪受到了些许影响,又不是心理留下了什么阴影。
如此想着,直到思绪自然而然的想要结束这段思维的旅程,直到心情真的随着时间一段段推移而缓缓的趋于平静。这时候,吴云斌才睁开眼,定了定神,再次向着手中的石板地图看去——这一次,心绪逐渐平复的他,已经是在认真的看了。
“这文字果然不是纯正的古拉丁文,看来,应该就是古拉丁文的源文字——亚特兰蒂斯文明中的某种文字了,和这里的语言一样,这些文字中也夹杂着不少华夏文字的用词语法,看懂其中的信息倒不困难,偶尔有几个古拉丁文中没有的字符,也不会对整体的理解造成太大的障碍,倒是这些示意图与标注……”吴云斌一边看,一边开始对地图中所刻的信息进行理解,他发现,看懂文字部分问题不大,就是示意图与标注需要费一番工夫去琢磨:看得出来,示意图画的是地理位置、地形、以及一些气象和洋流的变化,但因其标注的符号、数据与方式,和地球智人这纪科技文明中的并不相同,想要理解清楚其中的具体含义,就只能结合图形与能够看懂的文字,一点点去求证了。
又经过了一段较长的时间,终于,吴云斌大致清楚了地图所描述的养生池的情况——原来,养生池被包含在一滴巨大的油脂中,那油脂分子结构复杂,密度比组成海水的各类酸要稍大,且不溶于海水中的各类酸,因此,该油脂便沉入了海底而不是漂浮在海面上。海底有周期性的洋流在流动,这颗巨大的油脂也随着洋流在缓慢的、周期性的移动着。天影携带者依托一根油脂会经过的天石,从天石内部打隧道到海底,并在油脂随洋流移动中经过时,潜入了油脂内部,将养生池建在了其中。油脂大约每二十个地球年左右,才会经过这根天石底部一次。
“难怪阿竺会说还要在等十五年才能前往养生池!”吴云斌不禁自语道,“我本来还想着,先从地图上找到养生池所在的位置,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缩短时间直接前往,现在了解了,才知道想要缩短时间几乎不可操作……自己还真的只有等待一途可行了!”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直面这个现实——开玩笑,先不说自己无法潜入强酸的海洋中去寻找,即便自己能潜入,在茫茫大海中去寻找海底的移动物,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地球上的人类拥有不错的探测和打捞技术,要寻找海洋中的沉船尚且那般困难。就单枪匹马且不会使用四季轮盘勘探功能的自己,除了望洋兴叹还能做什么?
“研究四季轮盘的勘探功能?是的,有时间确实可以研究研究,只是要吸取上次的教训,要低调,不要再招来一堆披人和天弦人。但同时,也一定要做好在此渡过十五年的心里准备,毕竟四季轮盘可不是个简单的东西,单靠自行去研究猜测不一定能有什么效果!”吴云斌在心中想道。
“现任的天影携带者者,通达者曾经嘱托过我,在他去世之后,要将您送离我们天弦人聚居的天石地带,您可以选择先去披人聚居的地方,也可以选择先去追杀沃伦,无论选择哪种,我都会送您前往!”突然,吴云斌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