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顾着说话了,忘了问你,颜姑娘来了吗?”琼芳问道。
“一大早就来了,我都安排好了。不过,她爹和她哥哥也来了,说是陪她。反正咱府上闲置的房间很多,我就答应了下来。”
琼芳没反对,只是拉起静川,说要过去看看。
这是静川第一次见到飞雪。
刚进门,琼芳就大声地嚷起来。“颜姑娘,你总算是来了!我可盼到你了!你知道吗?”琼芳几步就挪到了飞雪身边,紧紧地搂着她的手臂,表现得很亲热。“自从上次在残桥上见过了你的舞蹈,我就欣赏极了。你能来,我相信爹爹的寿诞一定会很出彩的。”
飞雪正过脸来,面带微笑地对着大家。静川被眼前这个素净大方的女孩儿吸住了眼球。一身素白,裙摆刚好着地,藏住了双脚。腰身扎着嫩黄的丝带,将一段袅娜的身姿展露无遗。再看她的脸,未施粉黛,却浑然天成。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宛若天国佳人,遗世独立。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清新雅致,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呢!
“大小姐过奖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们这种江湖小手艺,能在将军府占得一席之地,实在是天大的荣耀!”飞雪一脸谦逊。
琼芳眉眼间涌动着喜悦的神色。“尽管在这住下,不要见外,缺什么短什么直接告诉我!”
飞雪笑着点点头。
她们在说话的时候,静川一直注视着飞雪的脸,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有缘。少卿感觉到了静川的意念,忙上前解释着。“瞧瞧我们,都把公主晾一边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他指着飞雪,柔情深重地说:“她叫颜飞雪,是我们将军府的客人,今天刚到。她是来参加贺寿的!”他又指着静川向飞雪介绍说:“这位是静川公主,可是名副其实的贵宾啊!”
飞雪惊讶极了,自己居然有幸见到公主,这真是荣宠之至呀!飞雪矮下身子,向静川施礼。不知怎的,飞雪见她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她大概猜不透,不久将来,她跟静川会成为一家人。
晚上,静川回到杏香楼,把白天的见闻一字不落的告诉了楚王。楚王没有讲出自己的感受和看法,只是径自喝着酒。桌上摆了几碟小菜,简单而清香。空气中混杂着杏花的香气,馨香欲醉。
“六哥,心情好些了吗?”静川细声细语。
“什么叫好,什么是坏?连本王自己都分辨不清。宽尽春来金缕衣,憔悴有谁知?”楚王惆怅不已,陷进对宁安的思念里备受煎熬。
静川看了好心疼,她无助地仰起脸,叩问苍天,究竟怎么做才能宽解他的痛苦,拯救她的爱人?
“不要胡思乱想了!”静川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苍白的爱情,在无情的现实面前,更显苍白。“想点开心的事情啊!你看看现在,你和六嫂感情那么好,这重修的缘分,你可得好好珍惜呀!”
说是重修旧好,心里总还是有道裂痕。更兼楚王心中还另有所爱,说是幸福,却嫌勉强。这只有楚王自己心里清楚,不足为人所道。“总想着和宁安在一起时的时光,简简单单,却充满幸福。她好喜欢杏花,一到春天,就跑到御花园来看。看着她脸上洋溢的幸福,我就好开心。我们还总把盛开着的杏花剪下几枝来,夹在书里,让那些书也沁着花香。这么多年了,本王一直保留着她临行前送的那株杏花枝。”
“六哥……”静川低声呼唤:“你太痴情了!”她起身,从后面环抱着楚王在怀里,用近乎母性的温柔紧紧地裹住了他。楚王头紧贴着她温软的胸房,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任她光滑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额头,发髻……
毓冉坐在月来轩,对着一大桌子菜在发呆,因为楚王答应了她晚上一定会回家吃饭。可天都这么晚了,还不见回,她心焦万分,还不时地朝门口看去,希望能第一眼见到丈夫归回。
月上中天,斜光到晓穿朱户。晚风吹荡着窗外的垂柳,在窗纸上投下道道动影。楚王回来的时候,毓冉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楚王看着桌上的饭菜未动,这才想起来答应了毓冉的话,心中泛起一阵愧疚。楚王抱起毓冉,想把她抱到床上。楚王这一抱,惊醒了沉睡的毓冉。
毓冉睁开眼就看见了楚王,感受到楚王眼底的怜惜,心里好兴奋,好款款,她的心就像一叶荡漾在碧波万顷的孤舟找到了停泊的港湾,觉得有了着落,有了归宿。她拉近了楚王的脸,送上唯美而动情的一吻。楚王那颗寂寥的心刹那间被她点燃了。他不再排斥,不再逃避,和毓冉拥吻在一起。他对毓冉终于放下芥蒂,用心去爱,哪怕不会爱上,最起码对得起毓冉的一片真情。
丽芸斜倚在窗前,望着月来轩灯盏已熄,内心早就被羡慕和失落覆盖了。她都有好几天没有见到楚王了。原先楚王和王妃夫妻失和的时候,楚王总是醉倒在丽芸怀里,安享宁静。虽然那是和楚王在一起,心中充满了负罪感,但毕竟是欢喜的。可如今,他们和好了,还不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可是她想生死相许的人,却安睡在别的女人枕边!是不是天下男儿皆薄幸?还是……自己只是个供人驱使的下等人,不配拥有专属自己、不与人分享的爱情呢?人有贵贱,爱情也有三六九等吗?
接下来的十多天,少卿和飞雪都忙着排练寿诞那天的节目。琼芳日日和少卿黏在一起,使得少卿根本无暇和飞雪接触,更别提说上几句话了。在离寿诞日子还有五天的时候,周慧外出巡边回来了。刚回府不久,周慧便被英宗召见。因而琼芳也跟着入宫了。少卿便见缝插针地来找飞雪。
飞雪登台表演必须要用的手鼓坏了,飞雪正发愁呢。少卿一来,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少卿在这这方面是个门外汉,没办法,只能去器乐坊修修看。
世间之事从来都是无巧不成书的。偏偏就在这天,楚王的轿子不偏不倚地正好撞伤了飞雪。飞雪和少卿在去器乐坊的路上,正好碰上了楚王进宫的仪仗队。皇子进宫,排场自是浩大。前面有官差开道,高举着“回避”字样的仗牌。队伍似游龙般在闹市中向前游走。没人知道里面坐着什么人,所以围观的人全部涌了上来。人群中有人窃语:“不知是哪位皇亲国戚的轿子,听说今日宫中大肆设宴呢!”
人越来越多,挤满了夹道,都来瞻仰这位“大人物”。少卿和飞雪也被挤了进来。“飞雪,你跟着我,人太多,别挤散了!”少卿扯住飞雪的衣袖,大喊着。人声嘈杂,议论纷纷,飞雪根本就没有听见少卿说什么。眼看轿子就要从跟前经过了,不知是什么人猛地向前一挤,飞雪整个人被挤了出去。只听“哧啦”一声,少卿扯裂了飞雪的衣袖,飞雪脱手了。她身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就撞向了楚王的官轿。
力道猛烈之极,飞雪应声倒地,身子滚落了出去。手里的手鼓骨碌骨碌地滚远了。少卿挤过人群,用力拨开人流,看到躺在地上的飞雪,三魂去了两魂半。轿子撞了人,可吓坏了轿夫们。楚王感觉到是出了事,“呼啦”一下扯开了轿帘子。少卿已经奔上去,揽过飞雪的身子,战战兢兢地摸着她的脸:“飞雪,你有没有事啊?”飞雪已经昏迷了。再一看,飞雪腹部受伤了,雪白的衣服被血渍红了。
楚王箭步上前,关切地问:“人有没有受伤?”少卿慌了神,呆呆地看了一眼楚王。是他!少卿认出了他就是那个曾经在什刹海参加龙舟赛,并把胜利的红花戴在飞雪胸前的那个人。楚王却没有记起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如今他头戴金丝王冠,腰系明黄丝带,确属皇子无疑。自己的身份是怎么也不能与之抗衡的,少卿黯然地扭过头去。
楚王想看看她的伤,谁料少卿毅然地抱起飞雪,风驰电掣般地向药铺奔去。楚王完全惊呆了!他甚至连负伤女子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就这样被人救走了!楚王遥望着他们匆匆离去,顿时乱了心神,伤而未救,这跟仗势欺人的恶人没什么分别。定是对方害怕自己的势力,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这叫他如何心安?
楚王讪讪地低下了头,心里难过极了。突然他眼睛的余光扫到了地上的一条白色绢帕,想是刚才那位姑娘慌乱中落下的。楚王弯腰捡了起来。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他更加确信是姑娘的东西。他展开一看,手绢上很简单,只是绣了一对比翼双飞鸟。难道他们是一对有?这条手帕是定情信物?他不得而知,只想好好的将它收藏起来,说不定天眷有缘人,将来会遇到,到时再将这信物完璧归赵。
一个轿夫从街角捡起了那把手鼓,双手呈至楚王跟前。“启禀王爷,这是从那位姑娘手里掉下来的东西。”楚王叹了口气,交代他要仔细收好。
“飞雪,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前面就是药铺,我们马上就能看大夫,你要争气呀!”少卿抱着她一边气喘吁吁地奔走,一边不停地在她耳边为她打气。
“少卿……我快不行了!真的好痛……”飞雪气息奄奄,手压住伤口,血不住地往外渗,衣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别说傻话!没你想得那么糟,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渡过难关的!”少卿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飞雪脸上汗泪交融,巨大的疼痛折磨着她原本就脆弱的身心。她抓紧了少卿的衣领,断断续续地说:“我快支撑不住了……少卿,你放弃吧,别管我了!放我下来……”
“我不会放弃你的!你也不要放弃你自己!不要……不要让我抱憾终身!我求你,你一定要撑住!不要离开我……”少卿看她面无血色,气若游丝的样子真是吓坏了。他胆战心惊,眼里含着泪,还急切地望着街道两边,他多希望立刻就有药铺出现在眼前啊!终于,街道西侧有一个“同济堂”,他一步就迈上了台阶,冲了进去。
今天保和殿有宴会。这是为周慧将军接风洗尘而特设的。
到场的不是英宗的儿女甥侄,就是皇亲国戚,还有就是几位德高望重的、深受英宗器重的内大臣。大殿的御桌上,早就被一队队的宫女端呈上来的玉液琼浆和美味佳肴给摆满了。金器、玉器、精致的瓷器,琳琅满目,眼花缭乱,奢华至极。
英宗坐在最北面,太子朱见深和静川的生母周贵妃紧挨着英宗入座。其他人均是男宾女宾分坐在御桌两侧。所有人都到齐了,只有楚王那里还空着。静川心不在焉,眼巴巴地瞅着保和殿的大门,期盼着她的六哥快点到来。
席间,英宗不停地夸赞周慧的赤胆忠诚和智谋过人。宴会开始了好长时间,楚王才姗姗来迟。静川先发现了他,连忙站起来去迎接他。“你怎么回事呀?父皇召见,你都能来迟!”
楚王一看满桌子人都在用餐,来不及跟静川解释了,就急忙向英宗请罪。“父皇恕罪!孩儿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所以来晚了!还请父皇见谅!”
英宗笑嘻嘻地一摆手,慈祥地说:“来了就好!怎么就你一个人?毓冉呢?”
“回父皇的话,毓冉她昨晚偶感风寒,早上起来身子就懒,所以没能到场。”
“不碍事吧?”英宗又问。
“早上请了大夫,喝了药已经睡下了。”楚王小心地回答。
“没事就好,快入座吧!”英宗挥手示意让他坐下。
楚王走到钟义阳和钟夫人身边,恭敬地行了个礼。“见洵拜见岳父大人,拜见岳母大人!”
两人赶紧起身拉起了他。“快别拘礼了!”钟夫人还是不放心又问毓冉病情如何:“毓冉真的不要紧吧?”
“放心吧,她没事的。”楚王紧挨着朱见深坐下来。目光触及到琼芳,楚王向琼芳投来温柔的一瞥。琼芳会心一笑,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酒至半酣,英宗有点醉醺醺了。“朕这一生,有过荣耀,有过屈辱……”英宗从不避讳他蒙尘瓦剌那件事。“朕的百姓对朕的评论想必也是毁誉参半吧。不过,朕最庆幸的是能够拥有这么一群孝顺的儿女和一帮替朕分忧的肱骨之臣。周慧,你戎马一生,膝下只有一女,朕愿与你永结秦晋之好,不知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