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夜色中几个起落,他们已抵至曲风池。
曲风池有大大小小二十三个温泉汤池,分成九处,各有木桥引道,各单独建有宫殿别苑。中间一处名为日月池,是专供景盛帝沐浴的汤池。于日月池的右侧是临星池,专属太子殿下的汤池。其余七处是专供嫔妃、群臣们的汤池。
引道木桥建在川湖上,他们闲适的朝向临星池走去。
川湖里总是景色怡人,在春夏之季便是荷莲满湖;在秋冬,则是簇簇相依的水仙花。
木桥两侧一路高挂繁多的花式宫灯,四面灯烛光影交错的映在宁静漫步的那两人,他们牵手相携,衣袂飘飘,登对的壁人。
冷风突起,阵阵扑来,景玄默一个箭步换到了她的左侧,她原来被风吹飘起的衣襟,顷刻间便只是在缓缓的轻晃。
歌细黛微微笑了笑,心里又疼又暖的。暖的是他小小的细心体贴,疼的却是一种不安,不安自己深陷进去,而步上一世的后尘。可她知道,她已经陷了进去,只得不断不断的告诫自己,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与理智。
两人到了临星池,侍从们已纷纷悄悄的退下。
临星池的四壁以细腻通透的白玉石嵌砌,终年清雾缭绕。这些日,每逢景玄默夜进昭月殿用宴膳,歌细黛便一人来此泡温泉。
花圃里的一株丝木棉花期正盛,满树紫花艳丽绚烂,繁茂夺目。而那树下两人的清雅风姿,不经意间使万紫千红黯淡失色,令人屏息。
几朵丝木棉花惜风的追求,自枝间挣落,要随风去,跌在了她的发间,他伸手漫不经心的抚去,将手随势一滑,滑至她的后脖,用拇指轻轻的拈拭她的皓颈。
“你真的要玩?”歌细黛低眉浅笑,他的每一下触碰,都能弄得她簌簌的痒,是自心脏处刹时散至肢体的末梢。
“玩什么?”景玄默的指腹触着她凉柔的肌肤,心弦俱颤。
“玩火。”歌细黛挑眉瞧他,笑意温软,手指在领口一勾,手臂一扬,削肩上披的斗篷落在脚旁。
“我是在玩火,你要不要一起玩。”景玄默轻吐了口气,低低笑着,双手探向她的衣襟,慢慢的帮她褪着锦绣华衣。
风吹散了乌云,淡凉的月色寂静的悬在半空。
月光中,花枝下,他含笑着为她宽衣,动作轻柔缓慢,与他们的呼吸一样。
冷萧秋意在夜色里流窜,流到他们的四周时,被暖意渐起的旖旎春-色无声的冲开了去。
她的外衫已挂在他的臂弯,他向旁边一掷,笔直的落在了那块光滑的青石台面上。
他俯首瞧她,指间在轻解着她的绉纱衬裙。她在笑,笑得像晨曦里的香雪兰,姿态绮丽,香雅清幽。
她笑着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
他回视着她,他看到了无数光华风情都栖息在她的气息里,令他魂牵梦绕;他看到了她的眼神里似乎凝着初雪的清凉,又似乎蕴着春风的温柔,仿佛是满含邀请,又仿佛是无声驱逐。那般的令人难以琢磨。而其实,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青石台面上又多了一件衬裙。
她的身上只剩着鹅黄色的里衣,在宫灯的映耀下,显然尤为的娇柔动人,如万千鲜花妆成,如披了漫天明月星光。可是,万千鲜花与漫天明月星光,都不及她的光彩。
他的呼吸骤然一紧,将她揽在怀里,触手之处是她身体的温热,他的心里腾地升起了一团火苗,不灼烫不细微,是明而暖、恒温的烘烤着他的百骸。
她依偎着他,听着他的心乱,一动不动的。
他轻拨去她发间的簪子,她的瀑发轻泻飘荡,悠悠落下。
只觉身子一旋,眼前一暗,她已被他抱起。他抿嘴笑着,步向临星池,席地坐在池边的白玉石沿,把她抱坐在腿上,弯腰轻脱着她的鞋袜。
她眉梢轻扬,依旧任由他的动作,唇角的笑意莫名的荡出了一抹苦涩。她苦涩的,是她活了那么久,因为他,她才懂得身心柔软的化成一滩水是何种滋味,可这种滋味又偏偏危险极了,能让人跌进地狱之渊。她害怕。
“你在害怕?”景玄默啃咬着她的耳朵,已脱去了她右脚的鞋袜。
歌细黛神态沉静,笑吟道:“我害怕你又强忍着不适的停下,嗯,强忍着……停下。”
景玄默被呛了呛,清了清喉咙,搂着她,呵气在她的耳畔,低低问道:“扫了你的兴?”
歌细黛一怔,他这话问得很认真,认真极了,认真到他会根据她的回答而改变之前的坚持,他的坚持是等到他们的洞房夜时。她咬了咬唇,以后可要注意对他纵容的度了。
“嗯?”景玄默见她低着头看自己光着的脚,便将头向下偏移,去瞧她的表情。如果她真的准备好了,他会毫不犹豫。
“什么?”歌细黛抬眉看他,似刚缓过神,装傻充愣。
景玄默拧眉,在她的腰肢狠狠的挠了又挠,捏了又捏。
歌细黛痒得难受,身子扭动着去躲,失声‘啊’的颤抖,非常的难受。
这个比春山还媚的女子在怀里挣扎,蹭来蹭去的,蹭得他心猿意马。景玄默反而舍不得停下来了。他一手搂她更紧,一手挠捏个不停。原来她这么怕痒,他倒很有兴趣看看她痒得受不了时会怎么样。其实,让他更感兴趣的,是想看到她疯狂的样子。
他、他、他、他、他……,他竟然还胡闹得更甚。歌细黛痒得抓狂,啊哈哈个不停,她想要去抓他的手使他停下,可是他搂着她的角度恰好箍住她双臂,她的手根本就抽不出。她瞪着他,想强忍着无动于衷。可是,她就是真的很怕痒,又似乎在他面前,她所有的强作镇定都慢慢的难以表现出来。
歌细黛痒得眼中有泪了,脸上通红,体内躁热异常,快喘不过气了。他是在等她求饶?忽地,她仰起头,想去吻他的唇。可偏偏,他的唇离她有些距离,她根本就碰不到。于是,她伸着脖子将唇示他,赤-裸裸的索吻。
她也不知道那里来的自信,只想快些结束这种折磨人的软暴力。
景玄默盯着她,一下子就将目光锁在了她的娇艳红唇,她在邀请他,那对他而言诱惑很大。他本是可以极力的克制,就像是那些夜晚,他每次都用全部的克制力,在澎湃时停下。然而,他突然就停了所有的动作,全心全意的将唇凑过去,疯狂的深吻着她。因为,他不想让她沮丧失望,他甚至是在鼓励她,纵容她以后多用这种方式。
他知道了,她已经成为了他的软肋,唯一的软肋。
歌细黛总算解脱了,要不是嘴被他堵着,她一定长长长长的喘口气。比起被挠痒痒,还是被他吻得更好受些。
他一边热情的吻着她,一边伸手握住她软嫩的玉足,轻轻的放进温泉里。温暖洁净的泉水霎时没过了她的足底。
她不知何时已闭上了眼睛,任他吻着,时不时的会回吻他。当她察觉到她的脚泡在温泉里,被他的大手掌握裹住,他的指腹在轻滑她的脚心时,她猛得睁开了眼睛,这种又酥又痒的感觉真是……真是酥-痒的难耐啊。
歌细黛赶紧双手攀住了他的脖子,攀得很紧,用小腿压向池壁为支点,用全部的力气带着他向前倒。她想要跟他一起掉进温泉池里,也不要被他挑弄的无所适从的失态。
景玄默的心里不由得发笑,这个小家伙又在动小心思了,他本是想先把她的脚伸进温泉池,待她适应了温泉的水温,便将她放进池中。而这个小家伙现在却是要让他合衣栽进水里,她的力气对他而言还是小了些。可偏偏,他要让她得逞,他拥着她,以免她落水时受伤,顺势翻身一倒,与她双双倒进临星池中,她在上,他在下。
还好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水花溅起时,她并不慌乱,脚终于轻松了。
他的吻还在继续,他揽住她在池中站好,将她抵在池壁上,吻得温柔火热,他的手也自由多了。
两个人的身子贴进紧密极了,隔着湿衣裳,触感很直接强烈。
这……,歌细黛脑子立刻懵住,突然发现,无论她对他怎么做,好像形势对她都不太妙。
景玄默的眸色一凝,一翻身让了开去,平息了气息。他俯首瞧她红灿的唇,再瞧她带着不安而又迷乱的眸子,忍不住笑了笑。
他向旁边挪了两步,拉开些距离,伸手掬水湿了湿脸,跳出了温泉池,清声道:“我泡好了,你继续。”
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掩去不安,若无其事的问:“你不再多泡泡?”
“不了,”景玄默斜卧在池沿,温柔的凝视着她,隐隐叹了口气,学着她的话,“我害怕你又强忍着不适的想要让我停下,嗯,强忍着……停下。”
歌细黛瞪了他一眼,他亭亭皎皎,于月色灯下,姿态美不胜收。她的目光渐渐的变得温温软软的,逐收回视线,惬意的坐在了池中玉石阶,闲适的泡着。
他们沉默着,偶尔凝睇相对,无限绮情暗涌。
不远处的丝木棉花枝一抖,景玄默翩然滑进温泉池,将歌细黛揽在背后,遥看丝木棉树,清声问:“何事?”
“皇帝宣太子殿下即刻进大仪殿。”是熙华慵懒鬼魅的声音。
“我知道了。”景玄默等了等,那株丝木棉花枝又是一抖后,他转过身,在她的唇瓣深深一吻,柔声道:“小家伙,两刻后我若没来寻你,你就先回去休息。”
小家伙?歌细黛一怔。
“小家伙,再泡两刻。”景玄默低低笑着,水一荡漾,他已飞身渐远。
小家伙?歌细黛笑了笑。
她舒展着四肢,放松的泡着温泉。不去想皇帝老子宣景玄默有何事,能得两刻清闲,何必庸人自扰。
不一会,青曼的声音自假山后响起:“太子殿下吩咐奴婢送些葡萄过来。”
景玄默知道歌细黛喜欢上了吃葡萄,便叮嘱青曼多准备了一些。
“好。”歌细黛应了一句。
青曼从假山石后走出,手捧着一套干净的里衣,和一碟葡萄粒。她将衣裳放在了旁边的青石台上,盛着葡萄的银碟放在了池沿。
泡着温泉吃葡萄,歌细黛仰望月淡云疏,近眺花枝宫灯,觉得这夜色是很美好。
刚享受片刻美好,便听到了不远处青曼的急声,“桃妃娘娘请止步。”
桃妃娘娘来了?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青曼是在提醒她桃妃来了。
“怎么,敢拦我的路?”桃妃娘娘说得轻而冷厉。
“奴婢不敢。”青曼骇道。
“不敢?不敢你还不让开?”桃妃娘娘低声喝斥。
歌细黛眸色一沉,纵身跃出汤池,落在青石台旁,不慌不忙的褪去湿衣,穿着青曼为她备好的里衣。
“奴婢不敢让开。”青曼惊骇的更甚。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
歌细黛继续慢条斯理的穿着绉纱衬裙,听到了青曼被打。
青曼惶恐的道:“您是娘娘,出现在太子殿下的临星池,若是被传了出去,必会连累太子殿下。奴婢不敢让开,请娘娘恕罪。”
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低声冷道:“我能到这,自会掩人耳目。你这番不识趣,只会滋出事端引人注意,你居心何为。”
歌细黛穿好了衣裳,依着青石台,指尖有规律的轻点着台面,听着她们的对话。
“奴婢只是护主心切,疏忽了娘娘的缜密,请娘娘恕罪,”青曼满怀恭谨与歉意,“太子殿下被皇帝宣进了大仪殿,不在此处。奴婢就是在等候太子殿下归来。”
“我知道,我是来看看一个女人。”桃妃的态度好了一点。
桃妃知道景玄默不在,悄无声息来到临星池,是为了见她。很显然,桃妃是来找麻烦的,打着的小算盘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伎俩,实在太没趣。歌细黛笑了笑,她可不要无聊的跟桃妃玩,免得一不小心玩得激烈,将景玄默的棋子毁碎了,多不好意思。
歌细黛回到池旁,拿起池沿上的小碟葡萄,连同换下的湿衣一并匿在花枝丛中。四下看了看,未留痕迹后,便脚尖轻点,轻身上了枝间,远瞧着在窄木桥上的两人。
青曼跪着挡在桃妃的前面,她的音量稍高了些,道:“禀娘娘,此处没有娘娘要看的女人。”
“让开。”桃妃不信。
歌细黛暗赞景玄默会用人,这个青曼倒真会压事。她笑了笑,踩枝踏叶,转迅便离临星池很远。
青曼跪着挪身,侧跪着,道:“此处真的没有。”
桃妃大步穿过木桥,绕过假山,到了临星池旁,池中空无一人,四周也没有人。
青曼低头跟来,见这一幕,欣赏歌细黛的审时度势,意气用事只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见歌细黛并不是冲动小器的人。她明白了太子殿下为何爱慕歌细黛,他们都一样的能为了顾全大局而知进知退。
桃妃暗恼,她得知有个女人陪着景玄默进了临星池,便找个理由使皇帝把景玄默宣了去,她来见那个女人,本是要除之而后快的。她无法忘记景玄默在床榻前说的那句‘我的女人在休息,不得惊动她。’她并不是爱景玄默,而是女人的占有欲与嫉妒心在作祟,自己得不到的男人,也不愿意别的女人染指。
青曼怯生生的道:“娘娘要找的是不是徐梦娇徐小姐?”
桃妃回身质问:“徐梦娇?”
“娘娘见过她的,每晚的宴席她都有在。”青曼神色不变,保持着怯生生的样子,“她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很关键的太子妃人选。”
怪不得在每晚的宴席上,徐梦娇总对景玄默眉来眼去的,原来她就是景玄默的女人?还将要成为太子妃?不禁,桃妃面露杀气。
歌细黛刚回到东阳殿,景玄默便回来了。
“桃妃去了临星池,青曼能不能应付得了她?”歌细黛提醒着,在铜镜前梳着湿发。
“青曼能。”对于桃妃的轻率,景玄默眸色一凉。
歌细黛笑了笑,他是青曼有信心是有道理的。
景玄默走到她背后,用手指轻圈着她的长发,俯首道:“父皇宣我去,倒是为了一件与你有关的事。”
“嗯?”
“父皇说我该纳妃了,回京后,选些宫女进太子府,教我男女房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