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上的夜,太阳不会西沉。
背景音乐是流畅的古典钢琴,喷泉的水柱随着旋律的起伏跌宕变换着舞姿。燕尾长裙交错缠绵,女人的笑欢畅愉悦又性感多情。有着一头棕黄色短卷发的乐师带着提琴灵巧的起舞在人群中,演绎钢琴提琴前世未决的缘分。
苍茫的海上,游轮的光芒掩盖掉黑暗,照亮深邃的海面,连绵不断的碰杯声应和着时间的齿轮,在马达激起的层层涟漪中渲染着五色的光彩,纵使世间离别相遇,开始终结轮番上演。
我确信,这是没有痛苦的天堂。
制服笔挺的侍者送上浓郁的香槟,我换下手中的空杯子,送上妩媚的笑。侍者绅士的弯下腰,在我的手背印上他的爱慕,这是没有等级的世界。或许就在我的脚下,装潢豪华的客房里,正上演着一幕幕地位悬殊,出身迥异者激烈的爱恨纠缠,这是人生,也是人之本性。
**着美背的女子和孔骏靠在离我不远的围栏旁边热切的谈论着什么。身着黑色丝光衬衫的孔骏熟稔的掌控着女人的情绪,从我的角度看,女人的睫毛像美丽的蝶翅。柔嫩如玉的肌肤仿佛可以看到每一缕细腻的纹路。黑白配总是最佳,望着逡巡在女子背上的手,我煞风景的想起离世的叶灵。
“背后三点钟方向,大鱼。”
孔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亲昵的搂着我,在我耳边低语道。
会意,我装作不适的右转身掩胸低咳。不出所料,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干瘦的男子孤寂的站在那里,眼神放空的望向远处漆黑的海面。那是一张并无出奇的脸,却有着做工考究的西装无法掩盖的疏离冷淡。就在同时,一个拖着礼服长尾的女孩用力的想转过裙摆避开迎面的这男子,男子意识到女孩的行为后不悦的冷漠转身离开,留下女孩尴尬的对着卷在一起的长尾。
与甲板同层的船舱是赌场和酒吧,显然男子只想出来透透气。我转过身继续望着海面,公主撒娇,一直是我最讨厌的情景。
说一口粤语的女孩叽叽咕咕的抱怨着,孔骏喝干手中的香槟。
“看样子就是难对付的角色,这样的话,林博炀的推断也许真的全中。”
我望向孔骏,孔骏的注意力却被另一边的女郎吸引。那是一张类似叶灵的精致的脸。我望着他,心中突然多了些同情。
“筹码给我。我进去试试手气。有事我会叫你。”
没有给孔骏留下解释的空间,我提起裙摆顺着人流走向船舱。刚才的小插曲此刻早已结束,踏进那男子走过的旋转门,我努力在残存的记忆里搜索类似熟悉的面孔。直到在门口的高大绿植旁看到那疏离的背影。
那是一株常见的橡皮树,只是养护照顾得当,绿油油的长势很是喜人。我装作无事的闲晃着,直到一个拖着酒盘的年轻侍者出现。很显然,那是刚入职的新手,而那边赌大小的男子正松着领结不悦的催促着。
绝佳的机会。
我掂量着手里的筹码,凭着直觉在侍者,我,男人并排的时候提起裙摆快速转身。躲闪不及的侍者随即按照我的设定抱着酒盘倒向左侧沉思的男人。手工的上等西装,瞬间一文不值。
男人显然陷在沉思中难以自拔,直到侍者慌慌张张的起身,满脸通红的道着歉。可是男人明显不希望被打倒。紧握着的拳头血管好像就要爆裂。抿着的唇几乎相交成一条直线。
“真是抱歉先生,是我不小心,我不该那么着急转身的。”
我说着,提了提有些松了的肩带,露出美丽的锁骨。
男人看了看我,接着取出手帕,掸掉酒渍,没有丝毫与我攀谈的意愿。
“怎么办,我要怎么补偿?先生,真是抱歉。”
我说着,鼓足勇气想夺过男人手里的手绢,却被男人狠狠的攥住。
“女士,这样搭讪的手法实在太过老套。”
男人说着,甩开我的手。
“那怎样的搭讪手法不老套?米酒炖菜船工令,您喜欢哪种?”
男子还在擦拭着西装,却在听到我那句熟悉的“米酒炖菜船工令”的时候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是家乡特有的顺口溜,在那座小城,人们总是这样邀约。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这句话,接着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饼子咸鱼石碾针,你是江城人?”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外婆总这样说。怎么,您是江城人?”
我笑着,故意忽略掉他探寻的目光。所谓天助,大抵如此。
“我的包间,想听听江城的故事。”男子说着,把手绢塞到侍者怀里。
“荣幸至极。”
豪华包厢在游轮顶层,那里可以看到广阔的海景。
拉开包厢门,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除了一只假寐的猫,房间没有任何生气。
“随便坐。”男人说着,赶走吧台上假寐的猫,递给我一杯热饮。海面温度适宜,即使被泼了酒也并不冷。我礼貌的接下手里的热饮,竟是一杯麦乳精。
我的上帝。
男人并没有说话,只是脱了湿掉的西装上衣。接着,男人转过身拧开房门,私人管家接过侍者手里的餐车小心的推到房间。那是一个热气腾腾的黄铜火锅,从我的位置可以听到炭火燃烧的滋滋声。管家熟练的将餐车放到环形沙发中间,接着拿起旁边一小碟水发过的粉丝倒入锅中。管家对着男人点了点头,随即轻步离开。
意识到管家离开,男子沉默着起身,将金色餐罩拿开,两碟紫黑的米醋出现在我们面前,房间瞬间被浓浓的醋香包围。
煮熟的粉丝软嫩透明。男子顾自的拾起筷子,熟练的捞出,沾醋,咀嚼。
伴着我手中杯子破碎的声音。
那是很久以前,在我很小的时候,一个男人和他一样,疯狂的爱吃米醋粉丝,尽管其他人都大口朵颐着美味的海鲜或是时令蔬菜。
头有些痛,暗淡的记忆却越发清晰起来。
那人的妻子是个贤惠善良的女人,他的女儿是人见人爱的小公主。初见是在经贸委的家属聚餐中,父亲告诉我叔叔是杰出的配件生产商,小公主是我要好好照顾的妹妹。那小孩子看着我痴痴的笑,接着挣脱她母亲的怀里跑到林博炀身边。大人们看着不知所措的林博炀哈哈的笑,我却嫉妒其实小不了我几岁的女孩子对林博炀的爱慕。小公主的父亲会亲切的叫我宥涵,他教我吃粉丝,他劝说父亲定下我与林博炀的亲事。
他说他叫沈万全,他的女儿叫海星。
坐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有被她妈妈拉着一起坠落在水泥地面的小姑娘。
我记起满地的血,记起小姑娘死时睁大的眼睛。
那天孟自清和我一起给海星送生日礼物,却在楼门口看到母女二人坠楼的惨剧。我记得我挣脱孟自清跑过去的时候,沈万全刚刚赶到。
那之后,我突然记不起很多事,接着我们离开江城,也再没人叫我宥涵。
“记起来了?”
沈万全说着,放下手里的筷子。
“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我记得宥涵小的时候也爱吃粉丝。”
“你每天都会在赌场晃悠,牌技实在糟糕。你挥霍掉的钱足够担负三口之家一年的柴米油盐。宥涵,如果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接近我,那么成本,会不会太高了一点?”
沈万全说着,站起身。
“那么你呢,为了所谓的报复,搭上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这样的代价会不会也高了一点?”
“哈,宥涵啊,看来林博炀还真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这样,又有没有告诉你,是谁把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谁并不重要,因为这个世界对你的不公正就一味的报复并不是犯错的理由。其实有很多可以解决的方法。法律,正义,道德,良心。”
“和我提法律,正义,道德,良心,你觉得,如果他们真的有用,我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谁不想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活着?谁不想有妻儿相伴,海星死时睁大的眼睛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宥涵,你看到的世界,海星永远都看不到了。而那个混蛋,却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那就是你们尊崇的徐总,那个身披无数光环的杰出企业家,他那带着血的江山,你却视如瑰宝。”
“那你呢,为了海星,你打算怎样?”
“我要一点点折磨徐恒,让他的心经受比我痛千万倍的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那么好,如果我能满足你的心意,你愿不愿意就此放手,放掉无辜的人?”
“知道吗,宥涵?徐恒为什么可以有如今的成就?这正是因为徐恒善用人。我要毁掉徐恒,就必须先剔除他身边所有的人。林博炀的父亲当年借你父亲的手全身而退又得费靖远徐恒铺陈有了今天,着实该死。费凌一心死保徐恒才会连累你受过。刘梅跟错了人此劫命中注定,不值得怜悯。至于那个陈尔溪,活该是上错了船。还有林博炀,实在是难堪大任,子替父过,可怜我当时心软留他活路,不然这戏,一定更精彩。”
“沈万全,你个疯子。”
“没错啊,我是疯了。人被逼到我这程度活下来都是奇迹。我那么好的一切,都被徐恒的贪欲毁掉。如果不是鲍仲先猝死让他有机会独吞一切,结局必然要重新改写。知道吗宥涵,现在的我身价绝不次于徐恒,我与徐恒谁死谁活,你等着看好了。”
“那我呢,知道这么多,你必然不会放过我了吧?”
我瞪着沈万全的背影,全然忘掉了恐惧。
“我不会杀你,毕竟你曾经想过救海星,也因为你的父亲,我才能活下来。但是如果你一心想着徐恒,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至于费凌,我以为你爱的是林博炀。那小子为了你,可真是吃尽了苦头。”
提起林博炀,沈万全的神情略微的慌乱。我开始想,也许林博炀的存在替代了失去海星的痛苦,至少在沈海星的心里,林博炀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匆匆的时光在沈万全身上留下复杂深刻的记忆。那是独自行走在高原荒漠求生的艰辛,那是满腔无法倾诉的怨恨,那是孤家寡人的愁苦,那是违背良心报复的诅咒。
我看着拿起酒杯显露的他有着深长缝合印记的手臂,感悟着那些常人永远不能体会的痛。
“让我进去!”
沈万全抬头喝干杯中酒的时候,包厢房门被从外面撞开。一身西服笔挺的林博炀和久违的周谦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纠缠着。林博炀的面色通红,特意造型过的短发有争斗扯乱的痕迹。而周谦正抬手擦干嘴边的血。
“妈的,”周谦看着被血浸湿的袖口。
“你真下的去手。我就是拦了那么一下,女人都***祸水,难怪你为了她连命都舍得。”
周谦说着,狠狠的揍了林博炀一拳。毫无防备的林博炀瞬间栽倒在地上,可眼睛却仍四下打量完好无损的我。
“没事?”
他爬起来,低声问。
“没事。”
“哟,林总监啊,我辛苦找了那么久都不肯现身,人家未婚妻一露面你就勤勉的跑来,怎么,贱骨头?”
我想上前扶起林博炀,手臂却被沈万全狠狠的攥住。林博炀用心疼的眼神看着我皮肉翻转的手臂。
“你放开她,我们好说。”
“好说?说什么?说你坏了我的计划,说你不遵守约定,还是说你那年在酒吧是怎么杀了……”
“沈万全你最好闭嘴,不然,你信不信我把海星的骨灰拿去喂狗?”
“林博炀你他妈还想不想活?”
周谦惊叫着拦在两人之间,一手封住林博炀的嘴。
“你小子真***欠练。”说着,对着林博炀笔挺的鼻梁狠狠一拳。而同时,那故意上扬的眉毛正向林博炀传达某种我不能理解的信息。
“海星的骨灰,在你手里?”
“不然呢,我凭什么敢和你对抗?”
“说吧,你想怎样。”
戳到沈万全的软肋,剑拔弩张的沈万全瞬间泄了气。诚如周谦所言,沈万全对林博炀过分的变态的信任,是他今天仍旧不能如愿斩草除根的罪魁祸首。
“放了她,保证不再伤害她,也不要再伤害除徐恒之外的任何人。徐恒的命,我帮你拿。”
“不然呢?你想怎样?”
“我会让海星和她妈妈后悔遇见你。S先生,你了解的,我可以把几个不听话的雇佣兵剥皮剁碎风干喂狗,就可以…”
“你闭嘴。”
沈万全不悦的抬头。
“如果你敢再食言,我也会保证让她后悔遇见你。”
沈万全望着我,对着林博炀忍耐的点了点头。
咚!咚!咚!
被三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吓到还没缓解,包间的们突然在几声看似客气的敲门声后被推开。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走进来对着沈万全低声说了些什么。
“什么,你说真的?”
男子肯定的点了点头。
“林博炀,看你干的好事。”
沈万全说着,捡起上衣,翻转过来用力的抖了抖。几包白色粉末坠落到地上。
“乘警接到举报船上有人贩卖毒品。林博炀,你想让她死是吧?”
“我还在被通缉中,乔装改貌好不容易上的船,我怎么可能?”
林博炀说着望向沈万全背后的周谦。周谦无所谓的张开双手。
“不关我事,这种土鳖的把戏我才不会玩。”
“不管怎么说,我要出去避一避,周谦,这里的事你处理。”
沈万全说着,脱下衣服,熟练的套上潜水装,从半开的窗户翻出,灵活的消失在包间的围栏之间。
而我还没来得及回神,林博炀抓着我的手夺门而出,顺着警笛方向撤退的人流离开包间。
而就在应急出口的不远处,孔骏向我们招着手,嘴上挂着的,是把戏得逞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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