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
——题记
陆琪下车的时候,看到的是天边皎洁的明月和沉静如流丝的湖面,来到这座城市的第未知个夜晚,他突然开始爱上这座城市,虽然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事态依然发展到如何的地步,这个饭局可能意味着什么,但这样的夜晚仍旧无法抗拒。【高品质更新】
那是极难得到的安逸,即使拥着心爱的女人沉沉入睡的夜晚,也比不上这仿佛渗透入每一丝缕的恬淡,不过地图上某个莫名的小渔村,盈盈的渔船灯火;在早已不是渔舟唱晚对月赋诗的闲散年纪,他深吐出一口气,锁上身后引擎滚烫的庞然大物。
陆琪按照短信上的提示,摇了摇茅草屋外悬挂的暗黄铜铃,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笑着指引他走向泊靠在岸头的木筏。不远处是开阔的湖面,游船七七八八的停泊在远处,安静的如同水墨画里的场景。陆琪小心翼翼的踏上船,伴着桨橹吱呀的低鸣,慢慢的靠近了离岸最远处的一条小船。船身细长,有着厚厚的茅草覆盖,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托着腮安静的坐在船头的隔板上,迷离的眼神里有着太多令人不解却又心驰神往的自然洒脱,接过女孩伸来的绵软的手,陆琪觉得脸颊像燃起一簇火,以致不敢抬头对视那双美丽的眸子,直到女孩笑着递上蒸腾着热气的擦手巾……这并不是陆琪面对的最艰难的饭局,但绝对是最让他方寸大乱的一次。自刘梅离世徐恒失踪,一群人完全仿照着全速运转的轴承:遗嘱的签署,资产评估,警方没日没夜的调查,NPL股票的跌停,费凌如履薄冰的接手,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徐恒和林博炀,即使一直在尝试着摆脱这层层未知的束缚,陆琪还是无可奈何的卷进了这个利益的漩涡,自从那天陪同费凌开完NPL的股东大会,离开的意念就在陆琪的心里飞速的膨胀,即使涉世未深的爱妻捧着设计的商标哀叹连连,他也全然忽视,就像他不能理解费凌陈宇和林博炀的关系一样,他从不曾妥协至泯灭最初的意念,于是就在今天,他鼓足勇气奔驰几百公里赴宴宣布告别的决定一样:有些东西注定要在今夜改变,他太清楚的知道。
递回已经冰冷的擦手巾,女孩羞涩的望着他,全然不同与筱玫当年的大大咧咧。陆琪想着,拉开面前的草帘子。
“所以,这应该是最好的策略了。”
船身随着一阵疾风有些摇晃,陆琪抬起头,听到的是那样一句话,感受到的是有些令人晕眩的晃动。不大的船舱瞬间宽阔的出乎意料。装潢精致的如同民国时期的大院,实木的长桌上,一道道色香味美的地方菜式残羹冷炙般的零落成排,而最吸引他的,还是通体透明的玻璃电壶中上下翻滚的咖啡,大概也只有这里,才会用中式的菜式搭配西式的咖啡,才会看见那些往日西装革履的男子统一穿着闲适,而依旧整齐得体的自己反倒格格不入起来,望着凌乱的餐桌,陆琪愤怒的盯着正中而坐的陈宇,和纷纷起身预备离开的Alex,Ken,Sam,尹南,还有仍旧谈性正高的中年陌生男子,以及沉睡在陈宇怀里的费凌。
“Cherie……”
“哦,来了,随便坐一下吧。”
陈宇说完,并没有任何与他聊天的欲望,仍旧和身边的男子低声说着什么。很明显,两人正逐渐的达成某种共识,而自己,只得沉默的立在一旁,看着无数渐趋模糊的背影。
“这些你不用担心,倒是Fay,我很担心。”
“师父,哪有这样的,你不担心我,反而担心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这不公平。”
“Cherie,你还是那样,伶牙俐齿的丝毫不让。我怎么可能会不担心你,但是你始终就是这样,选定了的认准了的从不退让,难道你会为了我破一次例?那刚好,我很反对。”
“当然不会,既然选了,就要走到底,这是我曾经多么渴望的一切,让我放弃,这不可能。”
女人说着,望向怀里沉睡的男人,眼眸里竟然是无可言述的勃勃雄心,这不该出现在一个女人的眼里,不该出现在这样恬静的气氛里,陆琪想着,想着那些模糊并遥远的异国岁月,厌恶由心底蹿出,他错开目光,松了松领口的领结,故意咳了几声。
大概是这咳嗽声在这恬静的气氛里太过突然,中年男子侧过身望向自己,继而收拾起散落的文件和手提,亲了亲她的脸颊随即转身离开。旁观着这太过亲昵的动作,陆琪几欲夺门而出。
桨橹的吱呀声渐趋渐远,我侧过身关上沸腾的咖啡壶,将怀中沉睡的费凌挪至不远处的靠垫上。已经起效的强力安眠药使费凌的面颊蒸腾出一丝诡异的红,而那本就苍白的唇几乎没了血色,我望着眼前的男人,慢慢俯下身吻上去,竟是那样的恋恋不舍。
安顿好费凌转过身,陆琪正用愤怒的眼光盯着我。新鲜的水煮鱼已经彻底冷掉,但我还是拿起筷子,大吃了几口。陆琪无声的望着我,愤怒早已将我撕碎不知几个来回。
“这是新鲜的湖鱼,很好吃,可惜你不会喜欢。”
“我怎么没想到你会有这一手?怎么,想集体孤立我,还是让大家觉得我是多么的离群?如果这是你的想法,那么恭喜,很利落,很成功。”
“陆琪,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前是,现在也是。所以我早说你可以做律师,但绝对不会是个优秀的律师,譬如尹南。”
“尹南?用尹南举例子未必恰当,倒不如以你几十年的律师千金的身份,直接说我无法超越令尊岂不更好?”
陆琪说完,拿起了手边不知是谁的酒杯,很烈的白酒,但却刚好让他冷静自己的行为,比如提到了不该提的人。
“还有什么难听的话不如一起说清楚,免得日后没了机会。”
我笑着,拿起手边的酒杯,对着陆琪一个干杯的动作。
“怎么会没机会,坏人活千年。”
“是么,哈,我多希望是这样。”
我说着,从手边的提包里拿出一个棕色的信封扔到陆琪怀中。
“看过了再说,你是不是真的确定我有机会活千年。”
陆琪听着,打开怀中的信封。修长的手指在里面探寻了许久,直到触摸到某样东西,沉静的表情终于变得慌乱起来。陆琪一边盯着我,一边将信封正面翻转的眼前,那上面用工整的汉字写着我的名字。
“什么时候收到的?”
“六小时前,准确点说是六小时二十三分钟五十一秒。”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Cherie,告诉我。”
陆琪有些失态,因为握着我的手力道大的吓人。
“这是对我的警告,因为我要掺手他们对NPL的收购,而且很可能已经掌握了我继承刘梅遗产的消息,也就是说刘梅离世的消息守不了太久了。”
“罗警官怎么说?他有没有派人?”
“我怎么敢和罗警官说,而且说了就会有用吗?如果他们害怕警察,又怎么可能会寄这种东西给我?”
“那你想怎么办?你不害怕?”
“怎么会不害怕,我连蟑螂都害怕的要命,难道会不怕不长眼的子弹?”
陆琪就这样握着我的手臂,重重的跌坐到一旁。他的身后,费凌仍旧熟睡,像个婴儿。
“陆琪,我需要你帮我。”
陆琪听着,但眼神放空好像没了魂魄,但不过几秒钟,便恢复了神色,很明显,他也在害怕。
“我?我怎么帮你?不会是……”
“对,你之前不是和费凌说,竞购必须尽快开始吗,NPL已经跌停了,只要我们持续抛售,NPL一定会不得已被迫退市,那样风投插手,就可以同等竞购了。”
“可是万一徐恒回来怎么办?还有如果向外界公布刘梅的死讯,你要承担的压力你想过没有?”
“老罗刚才和我说,法医诊断的初步结果确认在房间里发现的小药片只是淀粉,也就是说刘梅抱必死的决心,而她给我的发簪,就是在指示我要替她做些什么,虽然我们还不是很清楚故事的来龙去脉,但是我必须守住NPL,不然没了刘梅又没了NPL,徐恒回来也不会活下去的,你怎么还不明白?”
“好,就像你说的,但是Fay这边怎么办?你当真让他接手?那样外界就会认为这是有预谋的,不仅是你,Fay也会陷入水深火热。”
“不会,我不会让他和NPL有任何关联,我会出面,所有的一切我来承担,你来帮助费凌,让Fyes顺利上市,撑到徐恒回来,我就可以安然退出了。这样既保全了两边又皆大欢喜,何乐尔不为?”
“你不会是想排除费凌吧?”
“就是。待会儿Sam会来接你和费凌,你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安安稳稳的待在那边直到上市挂牌,而这三天,我会逐一公布徐恒离开的真相和刘梅的死讯,以及我掌握刘梅遗产并将掌控NPL的决定。换句话说,我必须在他们动手前完成所有的一切,我不能让刘梅死不瞑目。”
“可是你呢,费凌呢,你怎么把这个过程想的这么简单?别的不说,现行制度也不可能同时允许一对夫妻一个忙着上市一个忙着收购。更何况暗地里枪口正对着你。”
“谁说我们是夫妻了?我只不过是个骗取男人的真心爬上高位又赢得他一半身家的坏女人而已,你这么说太高估我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和费凌并没有实质性的婚姻关系,他把财产赠与给你,只是,单纯的赠与?”
“全中。”
“我的天!”
陆琪看着我,又看了看身后的费凌。
“疯了,全疯了。但是我不可以和你一起疯掉。Cherie,不可能,我帮不了你。”
陆琪边说着边起身,但我却更坚定的拉住了他。
“你必须帮我,没有第二种选择。”
“别傻了,哪有谁必须帮助谁?我不会的,不会。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打算近期回法国,我不会再卷入NPL的任何一切,更不会以生命做赌注。”
“你会,因为林博炀,所以你一定会。”
提到林博炀,陆琪的情绪明显的波动。
“你从进到这里,眼睛里遍全是林博炀的影子,你还是放不下他,至少在你心里,他是你人生一段时期的见证,那种患难与共的承诺让你至今对于自己的无力耿耿于怀,所以你不会放弃这次可以救他的机会,你不愿意只是因为你担心筱玫,就像我不舍得费凌和我一起冒险一样。”
“没错。”
陆琪回过身。
“筱玫就是很好的理由,我放不下她,因为她不是费凌,没有我,她会死。”
“费凌也是,没有我,他也会死。所以我们都不能死。我们不能死的唯一方法就是占据主动权,让敌人死。”
“听着,三天后是我婆婆的生日,这也是为什么费凌和费靖远父子选择那天上市的原因。筱玫可以以祝寿的名义飞去英国,有我公公的保护,筱玫不会有事。而我们,足可以在这之后让一切步入正轨,那时候随便你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拦。”
“可是这和替Tony洗刷冤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在利用我。”
陆琪怀疑的盯着我,没有丝毫的信任。
“这一切都会逼徐恒出面,徐恒出面,就会逼NPL表态,到时候就有机会逼那边撤诉,毕竟内忧之下,没人会在乎那些细小的纷争,而你的目的,就回完整的达到。”
“我凭什么相信你,要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周密计划,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陆琪,”我起身,拉住他的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因为这些年来,我几乎都不信任自己。可是我之所以有今天,正是因为费凌。我不管林博炀当初为什么离开我,我确定的事现在的我已经完全的不爱他了,但是毕竟,我和费凌的一切都是源于他,我认为我有义务去回报,即使这个理由看起来蹩脚。如果你爱筱玫,那么请相信并帮助我,无论如何,我必须试一试。”
木筏的铜铃声逐渐清晰,模样乖巧的女孩子警觉的探出头,而在他身后,Sam正气喘吁吁的抬手示意着不远处岸上,几个依稀攒动的身影。
“准备了机票,凌晨的时候就可以到那边。费凌被灌了安眠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还有这是医生的诊断,他的昏睡会被合理的解释为用药的不良反应。而且以防万一,会有医生同行,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不必担心。”
陆琪不可置信的看着几个彪形大汉七手八脚的抬起费凌,搭乘另一艘小船向岸边闪着急救灯的救护车驶去,一边看着我手里的机票诊断书,惊讶的合不拢嘴。
“我没有退路了,是吗?”
我确定的点了点头,陪同陆琪踏上之前的小木筏,摇晃的桨橹旁,陆琪低声叹息,
“但愿,我不会后悔。”
宽阔的波音客机头等舱里,费凌正在医生和空乘的全力配合下被妥当的安置在临时的“病床”上。双手抱胸的陆琪沉默的立在一边,盯着手机电视里衣着正式的女主播用高亢的语调朗读着来自署名陈宇小姐和WJC投资公司的联合竞购声明,而在那声音之后的,是早前NPL股价跌停的K线截图,而在几小时后,这一K线将以不可置信的速度笔直上扬,创造另一个金融神话。
“先生,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关闭一切通讯设备,谢谢合作。”
空乘温和的提示,陆琪微笑着点点头,拔掉手机的电池。一同离开的空姐狐疑的对视,继而沉默的离开。陆琪回到座位,和同行的其他乘客一样熟练地系好安全带,深呼吸,假装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远行。
而在距离此处几千公里外的藏南,一家破旧的民宿里,一老一少两个男子正盯着满是雪花的屏幕里美丽的女主播沉默的对视着。年轻男子因为缺氧几近昏厥,但仍旧全力撑着盯着屏幕发呆,而那年长些的男子却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徐总,我们……”
“博炀,是时候回去了。”
男子说着,砸碎手中的劣质瓷碗,碎裂额瓷片四散,如同盛开的鸢尾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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