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那天的一切都好像是做梦,又或者电影的情节。我们像私奔的情侣在午夜寂静的江滨大道奔跑。时值隆冬,却丝毫没有抑制我们病态的激情。费凌抱着我在寂静无声的堤坝上旋转。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虽然不知道它是何时开始,虽然不知道会在哪一天惊醒。命运就是这样无常,它以令我唏嘘惊诧的方式给了我曾梦想的一切。我曾离幸福那么那么远,在无数个只有我醒着的午夜度量仿佛远的没有尽头的未来。一直一直的这么久,我用不知是什么的力量撑到毕业,出国,撑到回国决定重新来过。当一切浮华成为我手里沉甸甸的砝码,当我能够豪气的在关于生活的赌桌前肆意妄为,我却一瞬间忘了想要什么。就像,你等了一样东西好久,你无数次在心里想象得到的喜悦,可当那一天终于到来,你又会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一切的付出都变得没了意义,这就是一种叫做贪心的东西,因为你知道,你要的,永远还有那么多。

不知道我们到底吻了多久,直到我觉得世界开始旋转。观光的汽轮在午夜发出汽笛丝丝的轰鸣,划过平静的江面驶向远方。就像这个城市,仿佛永远没有停歇的步伐。车子在回程的路上奔驰,费凌的右手握着我的左手,我能感受到他血液的沸腾。那是一种野性的萌动,也许在他的心里,又有了很多的计划,新的一年,他又会带给我诸多的惊喜。我也没有忘记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我向上帝祈求那不是他,比起我对那个人的恨,费凌对他的不满也多到不可计数。突然地离开,他们的生意,学校,朋友,还有那个在罗马像死魂灵一样飘荡的我。直到今天,我也猜不透究竟是怎样的急迫会让他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在英国的一切,像水蒸汽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罗马的那个夜晚,我们在ViadelCorso买了换洗衣服,接着在Sofitel开了房间。我记得,我们在房间的阳台坐了一整晚。费凌说了好多,说他的担心,还有我不得不接受的未来。他要我必须moveon,要我完成最后半年的课程,说他已经打算要将这边的生意交给职业经理人,我们则回国。我惊诧的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接受我这样的女人,告诉他不用因为Tony那个并不完整的电话和我耗在一起。他只是猛的拉住我的肩膀,说了让我铭记一辈子的话:情敌走了,追我暗恋多年的女人有什么不可以?

就是从那句话开始,我的生活开始颠覆。我搬离了原来的公寓,费凌开始了为期半年的空中飞人生活。我按时的上课,做paper,费凌在英国的话,还会在下课后去Tesco买晚餐的食材,饭后又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直到毕业,恰逢Eagles的告别演唱会。我们回国,开始在这个城市的打拼,升职,辞职,到今天奇怪的求婚。

我曾问费凌为什么会爱我,他说要考虑一个完整的答案。后来他曾隐约提过,也许因为我们相似,原本弱小但却心怀整个世界,有那么多家人,看到的却是无尽的争夺和丑恶。他说,看到蚂蚁似的我在英国苦苦挣扎的那段时间,他心深处沉寂多年的保护欲被瞬间激发,尤其是在接到筱玫的电话后,他彻底丧失了多年以来固守的矜持和理智。他说,罗马街头那个纸一样薄的我让他不禁告诉自己,就是她了。不管我的过去,不管我爱过谁有多深,这一次他要抓住我,他还说我的模样还不差,带出去也不算丢人,更何况留过学的女人都是样样全能,还能省了保姆钱。虽然我没给他洗过几次衣服做过几次饭,但我知道他需要我,没有因为失恋再固执多久,终于等到期待20几年的怀抱,我找不到犹豫的理由。

那天的“私奔”让我们付了很沉重的代价。只穿着衬衫的费凌和穿着露背礼服的我因为高烧在家休了一周的病假。我们挤在卧室的kingsize上,关掉手机,没有吃药,只是喝水。从天亮昏睡到天黑,再从天黑睡到天亮。我们用身体的疼痛去麻痹心里的纠结,直到几天后,焦急的陆琪带着保安撬开房门,看到荒唐的我们。而我们,只是微微的笑着,好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疯狂的假期过后,我们又开始各自的忙碌。NPL的新项目如约启动,全城的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着这个涉及多家外资公司的商界大动作。费凌也开始一边在NPL参与项目,一边安排人手完成集采的后续工作。

陆琪开始在NPL常驻,筱玫则一个人跑到了云南采风。只有我,在格子间忙碌着那些零碎的工作。没有加班的晚上,我会开着车去商业街买新款的衣服鞋子化妆品,并在第二天接受无数或是羡慕或是嫉妒鄙视的各色目光的审视。

自酒会之后,我没有在任何媒体的报道中见到任何4A的人的影子。就好像他们从没有来过。我没有像费凌或陆琪打探,但却在离开开发区时选择离NPL最远的路。

我情愿每天闭着眼睛捂着耳朵生活,但这样的轻松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一月末的最后一次全公司例会,我和Derek接到S/MD(StrategicmanagementDepartment,战略管理部)的通知,以项目关联方的身份加入NPL的新项目,和费凌陆琪以及众多NPL的管理层组成攻关团队。公司的意思是我们仍以公司的业务为主,但location改在NPL新的办公楼,我们要保持与公司24小时的联系,非核心的工作交由信赖的下属协助完成。

到NPL报到的第一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像NPL的人事部备案我和费凌的关系,结果却是和人事部总监的一次愉快午餐。好像NPL的人早就已经知道我和费凌的关系,并且没有丝毫的保留。

NPL的新项目是和一家TOP500联手在本市建立一个集研发,生产,销售的科研基地,主要生产的产品是一种精密的仪器。这样的仪器主要应用于对高附加值电子产品寿命的检测,比起市场上现有的型号,精准度大幅度提升,造价却降了近半成。在参观实验车间时,我们都按进入手术室的标准进行了消毒,换上了无菌服。团队里的绝大部分人,包括零件的供应商都是理工科出身,兴致勃勃的观看工程师的操作演示。只有我这个文史类出身的人看得云里雾罩。虽然带着口罩和防尘镜,我依然能在人群中辨别费凌和陆琪。两个人在我的对面,和Derek用英语热烈地低声交谈着,看来对这个项目都很感兴趣。而我,关心的却是产品成本的构成,我想知道这个在灯光下散发着迷人金属光泽的,并能在日后为NPL和众多企业带来可观收益的宝贝究竟值多少钱。

参观结束后,我们在NPL的高档次餐厅举办了小型的见面会。周边省市的供应商云集,接连致辞。徐恒和其他政界官员坐在主桌,保持着一惯的微笑。业内盛传,这将是徐恒任内的最户一个大动作,徐恒的妻子身体一直不好,但为了协助徐恒的工作,一直拒绝去国外诊疗。但随着年龄的增加,身体每况愈下,这才促使徐恒加快原本明年才会上马的新项目。

费凌和陆琪坐在徐恒的后面,他们正在和NPL的其他高管热切的聊着。我环视过四周,没有可疑的身影。但我知道,4A一定会介入宣传。上次陆琪的欲言又止和费凌的反常,早就证明林博炀还活着,并且在某家4A做的好好的。也许他们已经见过很多次面,只是我不知道,也许筱玫已经替我给林博炀送了好几个耳光,可那又怎么样?无论林博炀是死是活,我都会和费凌陆琪一起做好这个项目。如果顺利,我们也会尽快结婚,争取让费凌在四十岁之前做上爸爸,虽然戒酒戒烟要一段时间,但我有信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和费凌一如既往走下去。

见面会因为徐恒走近话筒而被推到**,所有人起身,致以热烈的掌声。本以为徐恒会按以往的惯例低头致谢后在此发表会在明天占据报纸头条的令人身心激昂的演讲。但却看到主桌旁意外的骚动。一个高大的外国人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的簇拥下步入会场。他先是和在座的政界代表一一握手,又和徐恒深切地拥抱。接着和许恒一起站在演讲台。

徐恒靠近话筒,用那一贯磁性十足的声音:“各位,在今天见面会的最后,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国际顶级4A广告公司的总裁Godfrey以及即将加入NPL攻关团队的工作组,尤其要向大家介绍的是工作组的组长,也是Godfrey的特别助理Tony林,林博炀先生!请大家热烈欢迎!”

徐恒的话就像一盆冰水,浇灭刚刚在我心底萌芽的那些美好计划的火花。周围的人开始热烈的鼓掌,我想看一眼费凌和陆琪,却被层叠的人群挡住了视线。我只能模糊地看到陆琪手里的香槟杯滑落到高级的山羊绒地毯上,侍者连忙的跑上来收拾,陆琪结果侍者递上来的毛巾手却是意外地抖着;费凌则呆呆的站在那里,在我的注视下回过头,茫然的看着一样茫然的我;他的旁边是进出餐厅的一个便门,门口站着的是抱着一叠素描本一脸惊讶的筱玫,她刚刚赶回来,要参加NPL与4A组成的特别设计组负责新产品Logo的设计。

周围的一切都很热闹,人群在交谈,祝酒声此起彼伏。而我们四个,则像冰封的石膏人,隔绝在时光之外。

林博炀,林博炀。

林博炀。

我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的画面,没有色彩,也看不清那里出现的一张又一张原本熟悉的脸。

唯独这个名字在我的脑海里清楚地叫嚣着,并且越来越大声。

我扶着椅背,强迫自己镇定发抖的身体,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发抖。

也许,发抖的是我的世界,

还有,你欠我的那些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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