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燕弘添如往常那般醒来,张开的黑眸却不如平时清明,即使庆典最为忙碌的时候,他也没这般疲惫过。Www..Com燕弘添侧着身子撑着头,看着这团横在床榻中央的小东西,养了几天,肤色红润多了,紧闭的眼睛眯成一条弯月般的小缝,小小的嘴一直微嘟着,他安静的时候还是挺招人爱的,但是一哭起来也够闹心的。白天便罢了,一晚上哭闹折腾个两三回,他从来都不知道,小孩子是这么麻烦的东西。这才不过三天而已,他都被折腾成这样,更别说青枫这半点经验也没有却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母亲了。
燕弘添刚要起身,睡在中间的小家伙忽然动了起来,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小嘴却是越咧越大,眼看着又要哭了,燕弘添脸色一僵,扬声叫道:“来人!”
如意轻推开门,才走进内室,就听见皇上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说道:“把孩子抱过去给乳娘。”
“是。”如意憋着笑,快步走到床边,刚抱起皇子,躺在里面的青枫虽然累的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却还是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喃喃说道:“他怎么了……”
“你这几天都没好好睡上一觉,等睡醒了再把孩子抱过来就是了。”燕弘添对着如意摆摆手,让她把孩子抱走。确实已经被折腾得够呛的青枫没再说什么,靠坐在床棱上打着呵欠,看她满脸憔悴的样子,燕弘添低哼道:“自找苦吃。”
青枫懒懒的伸了伸腰,心里暗自腹诽,孩子每天晚上都在闹,他还不是天天过来休息,她就不相信这么大个别院没有其他房间了?说她自找苦吃,他自己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不过这些话青枫只敢在肚子里说说,省得有人恼羞成怒。
坐了一会,青枫精神好些了,看燕弘添心情不坏,青枫朝他的方面挪了挪,笑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说吧。”难得看到她极力讨好的模样,燕弘添隐隐猜到她要说什么。
“回宫以后,我想……自己带这个孩子……三岁之前让他和我住在清风殿,可以吗?”青枫说得小心翼翼,尤其是那个“三”字,心理挣扎了很久才说出来。
“每一个皇子出生后都会有自己的宫殿,没有和母亲一起住的,你想坏了这个规矩吗?”燕弘添剑眉微扬,好在不曾动怒,但那冷淡的口气已经说明了青枫的提议是痴心妄想。
青枫早猜到是这个结局,心里还是很失望,她现在终于理解甄箴的心情了,不能和自己的孩子朝夕相处,对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是最大的折磨。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青枫回道:“好吧,我不坏你们的规矩。”
这么好说话?“你又想做什么?”
青枫耸耸肩,“我能干什么?”
据他的了解,她虽然算不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却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燕弘添在床榻边坐下,托起青枫的下巴让她正视他的眼睛,笑道:“说给朕听听吧,省得你作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太后皇后又来找麻烦,朕心里有个底也好应付。”
萧雨算准了时辰,猜到燕弘添应该起身了,来到门外发现房门未关,刚走进外室,就听见皇上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从里间传来,隔着屏风看去,晨光中两人坐在床上说话,朦胧间自然是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不难听出皇上语气中的宠溺和纵容。轻轻一笑,萧雨悄悄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燕弘添自己或许都没有发觉对青枫已是这般纵容,青枫更是领会不到,自然不领情,直接白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轻哼道:“惊世骇俗不敢,只是皇子不能过来和我住,那我过去和他住总可以了吧。”
“你……”燕弘添哭笑不得,嫔妃搬去与皇子同住,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她就是她所谓的不坏规矩?
青枫想想也觉得有些过分,但让她随了这不近人情的规矩,她又不甘心。思量许久,心中有了主意:“如果这也不行,那我就每天辰时过去看他,亥时再回清风殿总可以了吧。你们皇室规矩中,没规定母亲每天见自己的孩子几个时辰吧?”
“皇儿是你的孩子,不管你有没有陪伴在他身边,他都是你的孩子,你何须事事亲力亲为。”辰时去亥时回,和住在那里有什么区别?出身皇室,看惯了宫中母子相处方式的燕弘添真的不能理解青枫的执拗。
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变得如燕弘添一般喜怒难测,沉冷无情,更不希望他如燕儆般骄纵无知。她想亲自陪伴、照顾、教导她的孩子,所以她必须说服他。
“因为……我不想以后,我的孩子问我,什么叫做母子之情。”青枫知道自己又走了一步险棋,果然,她话音才落,燕弘添的脸色立刻一沉,这些日子以来时而带笑时而幽深的黑眸充满了冷戾的寒光,锐利的目光如一把冰刀,一点点的凌迟着她。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这就是所谓的君王的怒气吧,她是踩到他的痛处了,但也唯有这样,才有机会说动他。青枫紧张的握紧双拳,借由手心的疼痛来缓解那由心而生的恐惧和寒意,“燕弘添,我是他的母亲,我不想每天只有在请安的时候才能看见他,不想他跟乳娘比跟我亲,更不想我的儿子是嬷嬷和太监带大的!”
两人就这样彼此不让的冷视着对方,那双深若寒潭的黑眸里看似波澜不惊的目光底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潮,与这样的眼对视,会让人忘了呼吸。就在青枫快窒息的时候,燕弘添冷冷吐出两个字:“一年。”
什么一年?
他是说……孩子可以和她在清风殿住一年?青枫眼睛一亮,他竟然答应了?青枫满心欢心,“谢谢……”
她话还没说完,燕弘添却不再看她一眼,起身大步离去。他离开后,那迫人的压力也随之散去,一直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青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管了,一年也好,在这一年时间里,她还可以再找机会说服他,虽然很难。
青枫躺在床上,身体很累,却睡不着,也不想动,就这样盯着床帷发呆,直到如意进来,问她要不要用午膳,青枫才回过神来,竟快午时了。
让如意端了几个小菜上来,青枫胃口不是很好,草草吃了几口,便迫不及待的对身边的如意说道:“如意,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是。”知道自家主子念子心切,如意快步出门,不一会,领着一名女子回来了,这女子不是几天前那个乳娘,她年纪看起来不小,三十出头,皮肤白白净净的,人也很安静。
“给我抱抱。”青枫伸出手,那女子立刻将怀里的小皇子轻轻的交到青枫手里,悄悄退到一旁。
小家伙睡得很安稳,身上淡淡的药香说明他已经沐浴过了,青枫暗叹,她果然不会带孩子,前天给他洗个澡,就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他也哭了一个多时辰。看看现在,她不过躺了一会,他就一副吃饱喝足浑身舒爽的样子,青枫又好气又好笑。
青枫想问那女子几句话,回头看去,只见她微低着头,静静站在一旁,若不注意,绝对不会感觉到她的存在,“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话,奴婢叫沈瑶。”
沉默不多话,内敛又温顺,青枫多看了她两眼,心想回宫后就让她到清风殿伺候,这样她就不会再弄得手忙脚乱了。
青枫正想着,萧雨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走了进来,青枫笑道:“萧雨,捧着什么好东西呢?”
将两个盒子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萧雨才微笑回道:“自然是好东西,丞相府和将军府送来的贺礼。”
“贺礼?”青枫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萧雨将两个礼盒移到青枫面前,笑道:“嗯,送给小皇子的。”
孩子才出生三四天而已,这么着急送贺礼,应该是自家姐妹借着楼夕颜和夙凌的名义送的吧。
如意好奇的拿起放在上面的素白锦盒,那盒子只有手掌大小,轻飘飘的,下面的木盒就大得多了,用手碰了一下,竟然移不动,可见里面的东西不轻,如意轻笑,“一轻一重,不知道是什么礼物?”
“那就打开看看是什么宝贝,朕都有些好奇了。”略沉的声音由门外传来,燕弘添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外。青枫心下忐忑,燕弘添早已脸色如常,嘴角甚至还能看到淡淡的笑意,好像早上的事没发生过一般,青枫微低下头,发现他的鞋子上粘着些泥土,还有一片枯黄的竹叶,原来,他去了竹林。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燕弘添在青枫身边坐下,如意拿起小方盒轻轻打开,红绸锦缎包裹着一块比拇指略大的椭圆玉坠。如意将玉坠拿出交到青枫手里,赞道:“娘娘您看,这玉坠真漂亮,楼相不愧为文雅之士。”
青枫细看手中的玉坠,上面没有如一般的饰物那般雕上花草或吉祥图案,简简单单的一块椭圆玉石,玉质非常细腻,洁白温润,最为特别的是,这样初冬的季节,这玉竟是暖的,将之握在掌心,那股暖暖热流似会透过手心暖入心脾。
熔山暖玉?燕弘添只扫了一眼,便认出它来。传说,孩子小的时候,有暖玉傍身,可风邪不侵。夕颜自小身体就不好,当年楼家为了给他寻一块熔山暖玉,可是费尽了心思,想不到他居然会送给这孩子。
如意看过楼相的礼物了,又好奇的盯着萧雨面前那沉甸甸的大木盒子,笑道:“不知夙将军送的是什么?”
萧雨打开木盒,只见一尊金灿灿的摆件静静的躺在里边,难怪这么重,萧雨两只手一起用力才将摆件拿了出来,看清那摆件的形状,萧雨不禁低呼道:“睚眦?!”
那摆件龙身豺首,嘴衔宝剑,怒目而视,好一樽威风凛凛的神兽。可这睚眦虽为龙之九子之一,但平身爱杀戮,多被安在兵器上用以威慑敌军。
青枫脸色微白,这件礼物显然不是末儿送得了的,那就是夙凌了。身在后宫这些日子,她很明白,即使她再得宠,大多数人仍不把她当回事,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等着皇恩不在的时候她是如何下场,如今有了楼夕颜和夙凌的公然支持,即使没有了燕弘添的宠爱和庇护,她在宫里也不会难过。青枫心里感谢夙凌,不禁又为他担心起来。
燕弘添如何看待呢?夙凌掌管穹岳三分之二的兵权,送这样代表着戾气的神兽给一个皇子……
如意不明白为什么萧雨和青枫的脸色都变得这般凝重,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只见皇上抬手轻抚了着黄金摆件,忽然大笑起来,“不愧是将军府的礼物。”
青枫猜不出他是怒极反笑还是真心赞扬,唯有沉默以对,悄悄抬眼看向萧雨,萧雨在燕弘添身边多年,应该最能揣度他的心意,她的脸色恢复如常,是否说明燕弘添并未动怒?
一名近卫军小将急匆匆跑来,焦急的看向屋里,燕弘添轻轻点头,萧雨走到门外,小将低声说了几句,萧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回道里屋,萧雨半跪下身子,在燕弘添耳边耳语几句,燕弘添剑眉微扬,黑眸先是一冷,继而又带着几分兴味。
什么事让燕弘添有这般神色,萧雨刚才悄悄看了她一眼,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与她有关?青枫在心里猜测着,燕弘添忽然起身,“朕留在别院也有些日子了,晚些就直接回宫了,你准备一下,三日后派人来接你们回去。”
留下一句话,燕弘添再次离去,只是这次脚步更为匆忙。青枫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总归是要回去的。院外的梅树结出了花骨朵了,绽放时应该很美吧。可惜她今年无缘得见了。眼光扫过桌上那耀目的黄金睚眦,青枫幽幽一叹,这件礼物很珍贵,也很烫手。
明泽守在院外,看到燕弘添脚步匆匆,猜到皇上大概是要出门了,吩咐身后小将准备马车,明泽迎上前去,紧跟其后,燕弘添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脚步。猛然回头,黑眸紧盯着明泽,明泽微惊却不惶恐,垂首而立。
“你叫明泽?”
沉底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明泽心中一震,随即回道:“是。”
“明荐的弟弟?”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明泽低声回道:“是。”
“从今日起,保护清妃和皇子就是你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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