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交投,兰宜发现前来看望自己的不是宇文佑而是宇文偲,愣住,只是她病重,愣神也只能在心里,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淡漠枯干僵硬,躺在那里,像一片纸,随时能给风吹走似的。
“你对皇兄可真是念念不忘。”
宇文偲也不是有多嫉妒,就是感觉兰宜给宇文佑折磨成如此模样,在唤出皇上之时,仍旧是充满感情,他是替兰宜不值。
不料,兰宜身子如一枚风干的秋叶,心却像春日里饱满的蓓蕾,不单单期望活下去,还有足够的神智,她声如蚊蝇道:“我方才喊皇上,是喊你。”
宇文偲错愕,随后淡淡一笑:“你病糊涂了。”
兰宜想摇头,努力过后,只能把头侧过来,人已经病得不成样子,唯独这一双眼睛,还漫溢着灼灼光华,不单单是对生的眷恋,还是对某些人的恨,使得她拼命的在支撑,微弱一叹道:“是你糊涂了才对,宇文佑气数已尽,宇文家的江山即将落入你手里,你却浑然不觉。”
大概是彼此都了解,宇文偲对兰宜还是存着一定的戒心,道:“你休要危言耸听,皇兄好好的,而我也即将成为督政王,辅佐皇兄,谁都甭想觊觎宇文家的江山。”
兰宜晓得他胆小如鼠,之前给宇文佑投放缓发毒药,还不是自己威逼利诱左右哄骗,兰宜觉着话说到这个份上不能再深说下去,否则会让他怀疑,就道:“你怎么来了?你又怎么出来了?”
宇文偲当然不会告诉她宇文佑以刺杀公输拓为交换条件,只道:“我真正的宇文家的儿孙,是堂堂的九王千岁,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我出来不是很正常么。”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兰宜心里冷笑,嘴上却道:“那就恭喜你了。”
刚好这时,芳蔼前来给兰宜送水和吃食,而今兰宜病重不能动,所以芳蔼得了上头的令,再来送水送饭菜,就不能像之前只放在门口,而是直接送到里面,且由她喂食兰宜。
见宇文偲在,芳蔼慌忙施礼。
宇文偲来这里也没打算瞒着谁,包括宇文佑,因为他是以宗人府宗令的身份而来的,由头是给兰宜做聆讯,所以淡淡吩咐芳蔼:“你给狐氏喂饭吧,聆讯已经做完。”
他转身想走,兰宜突然喊道:“王爷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宇文偲一愣,更有些惊骇,眼角余光发现芳蔼倒是若无其事。
兰宜知道他担心什么,就道:“芳蔼是兰猗的人,她不会出卖我的。”
她之所以猜到芳蔼是兰猗的人,还不是上次兰猗能够畅通无阻的进来看她,她立马就明白兰猗是走了芳蔼这个门路。
纵使如此,宇文偲还是道:“你真是病得不轻,竟然问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是皇兄的嫔妃,纵使犯错,你也是本王的嫂嫂,行了你好生将养吧,明日我再来给你做聆讯。”
说完,宇文偲头也不回的走了。
背后,是兰宜轻蔑的嗤笑。
次日,宇文偲果然又来给兰宜做聆讯,发现兰宜的样子同昨日比,仿佛遭遇了风霜的花朵,只留下一点点生命的迹象,原来兰宜别说吃饭,药都是勉强吃下一点点,吃多了就吐出来。
或许是人之将死吧,宇文偲看她可怜,道:“等下我去找皇兄,病成这个样子,怎么也没有太医来瞧瞧呢。”
兰宜嗓音嘶哑,说话都累,所以声音非常之轻,就像一片枯叶擦着宇文偲的耳朵:“没用的,之前有太医来过,越看越重,谁知他们给我吃的都是什么药。”
宇文偲感到奇怪:“你父亲,院使大人没来么?”
兰宜苦笑,也只是在心里苦笑,在脸上做这种表情都难了:“来过,只是垂泪,到现在我才后悔,当初我不该算计妹妹,弄出个私奔之计,害了妹妹,又让父母跟着难过,而今我才发现,倘或我死了,能为我难过的除了父母……”
她想说还有妹妹,可是吃不准,毕竟自己对妹妹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最后探寻的道:“你说兰猗会不会难过呢?”
宇文偲没有回答,她们姊妹间的事,谁清楚呢,只是道:“应该会吧,我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希望你能够好起来。”
兰宜不解:“王爷为何又来看我呢?”
人都快死了,还做什么聆讯啊,所以她认定宇文偲是故意来看自己的。
宇文偲为何又来看她,是因为在宗人府在宇文佑面前,宇文偲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了她头上,宇文偲秉性不坏,有些内疚,所以想帮帮她,可是发现,自己已无回天之力。
他什么都没说,只告辞往外走,也怕耽搁久了忍人怀疑。
后头又是兰宜在问:“王爷可否喜欢过我?”
宇文偲脚步一滞,为了让她走的不至于太累太苦,宇文偲道:“应该有吧。”
若真是有,也不过是彼此在床上纠缠的那一刻。
兰宜再无声息,宇文偲就迈步出了冷宫。
他前脚走,后脚春盛又来了。
兰宜入了冷宫,春盛就给放了出来,总归是有个女儿撑腰,出来后听说兰宜又打入冷宫了,且病入膏肓,春盛左思右想,自己可真是给这个人害苦了,有必要来送她一程。
兰宜还以为是宇文偲重新返回呢,不成想隐隐嗅到一股浓香,睁开眼睛见是春盛,她随即又闭上眼睛。
春盛冷笑:“怎么,大小姐不想看看我?”
兰宜继续闭眼,道:“难得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大小姐,你是狐家的婢女,是我的贴身丫头,你永远都是奴仆,纵使你现在生了皇女,你也是贱人出身。”
春盛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刺耳,更觉狠厉,继而她咬牙切齿道:“我只后悔当初为虎作伥帮你害二小姐,同是狐家的丫头出身,虽然我现在是嫔妃,可是我活的并不开心,远不如秋落,二小姐一直待她情如姊妹,而今又真的认了妹妹,听说还同她一直暗慕的顾先生定了亲,秋落这辈子算是值了,我却因为当初跟错了你,以至于多少年没过一天好日子,嫔妃如何,还不是夜夜独守空房,时不时就有给打入冷宫甚至丢了性命的危险,所以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