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嫦喊声过大,似乎是拼劲了全力的感觉,而那一双枯干的手遥遥向兰猗伸出。
兰猗朝她安慰的一笑:“我去让秋落回禀一下婆婆,她那里担心你呢。”
妙嫦脸色一凛,突然充满了敌意:“你打算怎么告诉母亲?”
兰猗目光真诚:“还能怎么说,大姐姐常年食素,身子骨弱容易晕眩。”
妙嫦如释重负,紧绷的脸慢慢松弛下来,感激的看着兰猗,眼底冉冉的升腾起一团水汽,此一刻感觉兰猗仿佛是同她患难与共的知己般。
兰猗出了禅房的门,喊过同净凡净尘说话的秋落:“你去告诉老太太,就说大小姐无大碍,昏厥是因为常年食素体虚所致,我在这里陪陪大姐姐,稍后便回。”
秋落应声去了,兰猗重新返回禅房,见妙嫦已经从榻上下来正在地上踱步,听见她的脚步声,妙嫦猛地转身,随后徐徐跪了下去。
兰猗一惊,蹲下身子想托起她,妙嫦抵死不肯起身,只滴泪道:“这孩子已经两月有余,我喜欢他,所以我想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不求你别个事,希望你能守口如瓶,特别是母亲那里。”
兰猗忙不迭的点头:“我既答应不告诉婆婆,就不会告诉的。”
妙嫦含泪笑了:“我信。”
兰猗用力一拉,把妙嫦拉起,又扶着她往榻上坐了道:“纸包不住火,十月怀胎你这才刚刚开始,剩下那七八个月的时间,你打算怎么过呢?”
妙嫦目光茫然,显然是毫无头绪。
兰猗更担心的是:“漏月庵虽是清静之地外人不常来,可婆婆偶尔还是会来的,大姐姐好像是想把此事瞒着婆婆,改天她来了撞见,你怎么解释呢?”
妙嫦左顾右盼,其实也没看什么,心里有点乱。
兰猗看着纤弱的身子仿佛连这身海青都支撑不住似的,更加忧虑:“你有了身孕不能再经常素食,因为你吃什么这孩子就吃什么,你吃的这么清淡这孩子如何长大。”
接连的问,妙嫦突然就焦躁不安,手撕扯着身上的海青不停的唉声叹气,那番无助让兰猗心痛,能够怀胎,这本该是十分美好之事,在妙嫦,却像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律法不准观念唾弃,若妙嫦是秀儿那样个性敞亮的,兰猗或许还不至于如此替她焦虑,妙嫦如此沉静,便也是她的娇弱,寡妇怀孕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为何要她一个人承受呢,那孩子的父亲而今在哪里?兰猗颇有些愤愤不平:“我不想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但你有了这孩子他知道么?”
提及这个,妙嫦苦涩的目光骤然变得神采奕奕了,那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美丽,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显然是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欢愉,然这喜色转瞬即逝,他们不是明媒正娶,而妙嫦还担着一个修行者的名头,她的目光倏忽变得清冷,雾蒙蒙的浮着一层薄霜般,身子也缩紧乃至佝偻成一团,是那种不胜西风,深秋的花朵模样,轻声道:“他不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他是个好人,这世上他对我最好。”
兰猗信她说的这些,否则她怎么能以身相许,若自己不觉着公输拓是真心对自己好,又怎能坚持了这么久昨晚还是把自己给了他,男人的身子跟着心情走,而女人的身子却是跟着心走,那男人若真好,而今飓风暴雨就要席卷妙嫦,那男人该为妙嫦担当,若换了公输拓,兰猗觉着他一准能做到,兰猗不免提醒妙嫦:“这也是他的孩子,你该告诉他的,另外,这孩子生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自己养?还是还给他?”
这些个事妙嫦还没有想好,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躲过母亲及公输家人的眼睛,漏月庵说是禁地,却挡不住母亲的脚步,偶尔妹妹也会来,郑氏也会来,可怎么办呢?她以求助的目光看向兰猗:“你救刘姨娘那次,我觉着你就是天下最聪慧的女子了,所以,你能帮帮我么?”
兰猗毫不犹豫:“你想我怎么帮你?”
忽然,妙嫦又茫然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能救下这个孩子,你要我怎么样都行。”
兰猗一时也没个准主意,低眉思忖下:“谢谢大姐姐的信任,我觉着,家里你是不能住了。”
妙嫦挑了挑细长娟秀的黛眉:“你的意思,效仿刘姨娘,也要送我走?”
兰猗点头又摇头:“大姐姐与刘姨娘是不一样的,至少我可以大大方方的送你走,离开侯府,在外面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真是个好法子,妙嫦爬了起来又想跪,兰猗拉住她:“咱们是一家人,你还比我年长,如此客气是不信任我还是把我当亲人。”
妙嫦一笑,笑出泪来,相信有兰猗帮忙,自己可以平安,腹中孩儿亦可以无恙,高兴归高兴,她还是隐隐忧虑:“可是你打算送我去哪里?”
她认为送到外面的亲戚家,也就是变相告诉了母亲。
此时兰猗已经有了主意:“借口是送你往外面的寺庙修行,具体去哪儿我还没有想好,到了外面一切便好商量了。”
短短时间能够迅速解决这宗麻烦事,妙嫦发自肺腑的道:“弟弟他娶了你这样的夫人,可真是他的福气,娶了陈毓离却是他的……”
话到此打住,似乎下面的话难以启齿。
兰猗也不追问,眼下妙嫦的事更着急,道:“这事需要告诉修箬姑姑。”
妙嫦像给针刺了下:“不行,修箬姑姑与母亲那么好,她知道岂不是母亲知道了。”
兰猗解释道:“修箬姑姑心地善良,她不会出卖你的,另外,婆婆那里也少不得她来支应。”
也对,母亲可不是个简单的老妇,也只能是修箬姑姑方能对付得了,妙嫦应承道:“只要能生下这个孩子,我都听你的。”
两个人说了半天,兰猗觉着自己也该回去,嘱咐了妙嫦几句孕妇需要主意的便离开漏月庵,路上同秋落说了妙嫦的事,秋落嗤笑:“老太太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那后花园的围墙还修吗?”
兰猗眼睛望向高远的天际:“修,当然修,送大姐姐离开家这事,咱们可以连着另外一件事来办。”
秋落不解:“哪件事?”
兰猗咬牙吐出两个字:“张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