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已经没有点香了,可是还是有一种似有若无的香味,如同腐尸上的蛆虫,除之不尽。
莫今通这一次昏迷在医院住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年纪大的人若是有一次住院,就像是送修的机器,以后总会很容易再要返修。他自己早年做了不少亏心事,平日衣食住行都是非常注意的,很惜命。
进了医院,本来以为是被气坏了晕过去,却不想检查出来是因为他有轻微中毒的症状,情绪容易激动。
衣食住行都很注意的莫今通居然中毒了?
把所有接触的东西排查了一遍,最终查出了书房的香有问题。
那香可是他大儿子亲自送他的,十分名贵,价比黄金,每天就那样点掉,消散在空气中……
里面的成分燃烧对年轻力壮的人没有太大伤害,但是对上年纪的人却有影响,而且里面有制瘾成分。
老爷子知道真相之后,没有再晕过去。
在残酷的真相面前,他总是有超乎常人的毅力。
他生病住院时,老大却出去云游了。
莫今通知道自己这大儿子的本事,要不是精神有问题,莫家何愁后继无人。老大比自己还狠,还果断,却是多了一样疯狂。
掌家之人,一疯狂,就会带着整个家族灭亡,哪怕重来一回,莫今通还是会毫不犹豫把大儿子手中的权利收回,却想不到那畜生当初弄死自己的媳妇不说,现在还想弄死老子。
现在老爷子比较少呆书房,但是一些私密的工作还是必须在书房做,虽然已经把香处理了,可是那张味道却像是粘在了骨髓上一般,刮都刮不掉,如影随形。
可是今夜,他想一个人呆书房,什么都不做。
他桌子的第二层抽屉,有一本相册。
每年生日寿宴,莫今通都喜欢拍照,拍全家福,记录莫家的繁荣。
此刻他翻开了那相册,每一张照片里都有老二的身影,老二是愣头青,莫今通觉得老二傻乎乎的,没想过要老二继承家业,可是心底对这孩子却是喜欢的,直白没有心机的孩子。
今夜,不仅仅是给秦心送礼,还是给自己的儿子送礼,如果不是上次柳爱平不识抬举出尔反尔拒绝了兴宁的婚事,就不会和老二发生冲突,老二也不会死。
莫今通没有想到秦华能成为高考状元,要动手已经太引人注目了,而秦心也成了小有名气的明星,更是无从下手,可是他不是那种隐忍委曲求全的人。
总算是在合适的时机,做了合适的事情。
不仅能除去心头之恨,还能解决公司出现的问题,直接把上次扛拆迁意外自焚的人归为邪教活动,就把之前的事情推的一干二净,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受害者。
在这样的夜晚,莫今通突然很想念那香的味道,屋子里总有一股淡香,他很兴奋,可是却觉得疲惫,身体疲乏的承受不住那种兴奋,他回想起来,书房点香的时候,他总是很精神,思维缜密,好像回到年轻的时候。
果然会上瘾,明知有毒,还是会想念。
他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盒子里放着一小块香,没有点,他轻轻的嗅了嗅,表情陶醉而狰狞,等老大回来,他要亲手把这盒子砸他脑袋上。
“砰砰砰”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莫今通皱了皱眉,他在书房的时候最忌讳有人打扰,任何人都不行。
书房门开了,是管家。
管家也是一头汗,他知道老爷子的规矩,绝对不能去书房打扰他。
可是这事不能不打扰。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艰难的开口道:“大少爷找到了,在玉湖别墅,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意外身亡!”
莫今通的手还把玩着那盒子香,鼻腔还能闻到那香的沉沉的味道,没有点的时候像是一团铁锈,有些腥……
电话打来的时候,莫兴宁正在上课,他手机调的时震动,看到来电,他并没有接,而是继续上课,他不喜欢一件事没有做完,中途停下来,这会让他觉得不完整很苦恼。
下课,小胖妞已经在教室门口等他,两人一块去吃饭。
经过上次那惊奇的一晚,两人关系有所进展,却又有层捅不破的窗户纸,比朋友更亲密一些,比恋人更生疏一些,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两人经常一块吃饭,跟小胖妞吃饭很热闹,即使只有两个人,她也是叽叽喳喳的话不停。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
这一次,莫兴宁把电话接了起来。
对方似乎说了很久,而到莫兴宁这里,他只是恩了几句,最后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小胖妞看着他,跟平日一样,有礼貌,但是很疏离的接电话,所以并没有觉得奇怪。
之后继续吃饭,莫兴宁把自己碗里的饭菜一口气都吃完了。之后他陪着陈丽去超市买东西,淋漓满目鲜艳的货架,穿行着下班放学的人群,很有生活气氛。
东西买完,莫兴宁开车送陈丽回去。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不同,如同平日任何一天一样,他挥手告别:“你进去吧,晚上关好门窗,我走了。”
他如同平日一般,不快也不慢的下了楼梯,走了出去。
刚刚电话并不是一个陌生人的业务电话,而是家里打来的,电话里说:你父亲去世了,还涉及一些事,希望你暂时不要回来。
不要回来……
莫兴宁走在路上,拦到了车,回到了住所,跟平日任何一天一样,回家拖鞋,换衣服,洗澡。
不烫也不冷的温水,恒定的温度从蓬头里喷出来,在这个小小的封闭的空间,他的眼泪终于混着喷出来的水融合在一块了。
哪怕只有一个人,他也没有哭出声,只是一副因为洗澡太久,眼睛红红的。
那个男人终于死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居然是解脱的感觉,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记着那一幕,那个男人对他的妈妈拳打脚踢的模样,他就站在门后面,听着妈妈呜咽的声音,他没有敢推门进去,他转身走掉了,他吓坏了,他飞快的奔跑,跑了很久很久,他不敢回去。
他就那样走掉了,就那样该死的离开了,泪水一次又一次的弥漫上来,被淋浴冲刷着,他没有哭,他不是一个爱哭的男人。
妈妈再也没有回来……
余露正在涂指甲油,现在她已经小有名气了,不过有一些事她还是喜欢自己做,比如说涂甲油。
看着洁白的指甲染上淡粉的颜色,她喜欢这个颜色,显得年轻好看,粉粉的嫩嫩的,干净又活泼,好像她才十八岁……实际上她就只是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孩,可是回首,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有十八岁,她以为她很老了,忘记了十八岁的女孩该是怎么样的生活。
她周旋在这个圈子,游刃有余,不慌不忙。
一如她涂甲油一样,那柔软的刷子轻轻的刷上去,不回头,不反复,一直往前。
一旦回头反复,这个指甲就涂废了,只能洗了重来。
所以她从来不回头,不管后悔不后悔。
她有一双柔软的手,纤长的手,掌心很红,红的像是血丝露在外面一般,整个手掌都是血红的,有些肉,老人说肉掌的女人有福气。
用右手仔仔细细的给左手五个手指涂好了甲油,晾了一小会,就用左手不慌不忙的给右手涂,没有一点不习惯,反而比右手涂的更好,她是个左撇子,左手比右手还灵活。
粉嫩的颜色刷完最后一个小手指,细细长长的尤其美丽。
她陶醉的看着自己的十指,指甲很漂亮,粉粉的,甲床修长圆润,手指很白,很纤长,手掌很柔软很厚,再有福气不过的一双手了。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虽然早上江术仁告诉她,上一次争取的那个电影角色被别人替了,可是她还是觉得值得庆祝。
莫兴宁的父亲死了。
余露很高兴,她把当时现场画面播出的场景截图下来,仔仔细细的看了很多遍,很多遍。
她推掉了应酬,给自己涂了漂亮的甲油,化了好看的妆,穿了漂亮的衣服,站在镜子跟前,她是亭亭玉立的漂亮女孩,她手里多了一杯红酒,对着镜子碰了一下:敬死亡!
镜子里的女孩仿若是另一个灵魂一般,也端着酒杯,回敬了一下,一杯鲜红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镜子里镜子外的身体,也因为动作的用力,摇晃了一些沾到了镜子上,猩红斑斑,一如当初余露父亲出车祸的时候,溅上鲜血的挡风玻璃,怎么刷都刷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