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和医院的外科急诊室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悉心地为天天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梅琮佳握着女儿肉肉的手腕,隐隐地抽泣着,她心疼孩子,更气古鹏飞发起疯來那么无情。而天天就好像了解了她母亲的悲伤一样,扁着小嘴,倔强地不让自己哭出來,“妈妈,妈妈别哭,天天不疼,不疼……”
医生也动容地拍了拍梅琮佳的肩膀,“古太太,别担心,天天伤得不算严重,我已经给她消了毒,上了药,小孩子新陈代谢比大人快,过两天就会长好的,不会留下疤。”
梅琮佳点了点头,“嗯,谢谢陈医生。”
出了医院的大门,已经是中午了,外面的太阳真亮,亮的有些刺眼。
梅琮佳把天天背在背上,沿着长街一路漫行,其实她从心里不想那么早回家,那么快就面对适才发疯一样质问污蔑她和他们女儿的丈夫,可是她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她甚至还沒有完全反应过來,本來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要知道这几年她已经很少在想念龚潮了,天天周年以后她再也沒去过西郊公墓,国顺住宅小区她之前跟龚潮合租过的房子也出租出去了,只是龚潮的照片和龚潮给她买的梅花戒指还留着,是因为她几乎都忘记了它们的存在了!
她每天都被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她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沒有去怀念那个安睡着的男人了。为了家庭为了孩子,她逐渐地不知不觉地把曾经的那个本我给丢弃了,而成为一个完全的妻子和母亲,可现在她的丈夫却怀疑她,梅琮佳心里很委屈,她真想揪住那个男人,狠狠地给他两巴掌,就算打他骂他也不能解恨。
天天在她的背上踢着小腿儿,“妈妈!妈妈!”
梅琮佳腾出一只手臂胡乱地抹着一把眼泪,回來头去,“怎么了,宝贝儿?”
“妈妈,天天能几(自)己走,妈妈,不要哭了,天天会乖乖的!”
梅琮佳蹲下來,把这个听话地小人儿放在临街商铺的台阶上,转身轻轻地吻了下她红彤彤的脸颊,“乖宝贝,妈妈沒哭,咱们回家好不好?”
天天低着头不说话,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很拘谨地样子。
“天天不怕,刚才爸爸是个跟天天闹着玩儿的,爸爸平时最爱天天了是不是?爸爸以后都不会凶天天了!”
天天抬头看着她,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妈妈什么时候骗过天天?”梅琮佳努力地向女儿笑了笑。
“那……爸爸还会带天天去看大鲨鱼吗?”
“是呀,爸爸会带天天去看大鲨鱼,还有大海龟。”
天天咧着小嘴笑了,“好呀好呀,那,妈妈咱们快点回家找爸爸吧!”
“嗯。”梅琮佳温和的笑着,心里却是痛的,倘若她也能如这小小的人儿一样,这么好哄骗,或者转身就忘了,该多好啊!“天天,到家之后你要乖乖的哦,爸爸要是再闹脾气,咱们要让着他,懂不懂?”
“为什么呢?”
“因为爸爸心情不好。”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爸爸想到了他不开心的事情,”为了躲避小家伙沒完沒了的“为什么”,梅琮佳干脆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等天天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哦。”天天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明快地一笑,“妈妈我知道啦!”
梅琮佳背着这个小人儿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家,天天已经在她背上睡着了,她轻轻地拿钥匙开始门,又蹑手蹑脚地将熟睡着的女儿放到儿童房的小床上,见女儿沒被惊动,才出了女儿的房间并带上了房门。期间沒听到家里有任何动静,也沒见到古鹏飞的踪影。
梅琮佳觉得他们夫妻有必要谈谈了,这男人之所以混蛋也是因为在意她,这几年他一直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丈夫好父亲,自己总不能那么矫情,不允许这男人有程序紊乱和出错的时候。
她先是去了他们夫妻的卧室,除了那一地的狼藉并不见古鹏飞的踪影,便下楼了,可是她找遍了楼下所有的房间,也沒能找到他。他是被怨气冲昏了头了吧,想想也是,若是女儿当时真的对着龚潮的照片叫爸爸了,他怎么能受得了,他总是沒原则沒底线地宠溺着她,但是他骨子里却是多么骄傲的男人!
想到这几年古鹏飞对她的好,给予她的一切,梅琮佳一下子就原谅他了,除了原谅他,还很担心他,他带着这一肚子的怨气和委屈会去哪儿呢?不会出什么事儿吧?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她不适合打扰他,而她也需要好好的歇歇!
梅琮佳颓然地蜷在客厅的沙发上,那个时刻,她什么都不愿意想,什么都不想做。
沉沉地入梦,醒來已经完全不记得适才的梦了,只觉得很累很累,“鹏飞……”她叫了一声,沒有人回应她,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他居然还沒回家!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胡乱地找到他的号码,可是,那端却说她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她的丈夫不在服务区……这种感觉糟透了,在他们四年多的婚姻里,她从來沒有像这样沮丧和恐慌过,害怕失去他,害怕他不要她了,这种心情,这种心境,狼狈有如弃妇。她开始给他的办公室,他的助手,他平时的好友打电话,可是他却偏偏躲在一个她触及不到的某一个角落里,而越是找不到,越是担心,越是害怕。
突然,家里的电话响了,她立即扑了过去,“喂,鹏飞……”
而她急切的声音让电话另一端的周丽华立刻敏感了,“怎么了琮佳?鹏飞去哪儿了,我打他电话也打不通?出什么事儿了吗?”
梅琮佳一听是婆婆,立刻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沒有,鹏飞他们同事聚餐,吃了饭可能去K歌了,可能信号不好吧,我刚才打了也沒打通,不会有事的!”
“哦,哦,沒事儿就好,”周丽华沒有深究,她也顾不得深究了,忍不住抽泣起來,“琮佳啊,你看你和鹏飞谁能回來一趟,你奶奶她生病了,脑血栓!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已经不是很好了,医生说她很有可能下肢瘫痪了……”
周丽华旁边插入古俞森暴怒地声音,“你哼哼唧唧的有什么用,光让孩子们跟着担心了!”
周丽华扭头对旁边说,“你凶什么凶!我跟我儿媳妇说话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梅琮佳生怕公婆吵起來,连声说,“妈,妈,你别着急,有病咱就治病,一会儿鹏飞回來我就跟他说,保证这两天回去一个,你和爸爸也别太着急了,千万别耽误吃饭,奶奶还要你们照顾呢!”
周丽华连声应着,“嗯,那我先挂了,去给你奶奶煲些汤來。”
挂断电话之后,梅琮佳又拨了下古鹏飞的电话,电话里还是那个女人不痛不痒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古鹏飞不在服务区,她不能也不在服务区了,两个年近六十的老人伺候一个偏瘫的病人,她怎么都不放心,于是,打电话订上海飞兰州的机票,沒想到近两天的票全都售空了,只得订了去兰州的火车票。订好了车票,她又打了电话跟学校请了假。原來,只要遇到事儿上,一个女人即便再溃不成军,她也可以有条不紊地做好所有的事情,呈现出不可思议地忍耐力和战斗力。
梅琮佳把楼上楼下彻底打扫了一遍,最后,捡起了龚潮的那张照片,她的手瑟瑟地,但是她沒有哭出來,“龚潮,对不起了!”她闭上眼睛,将照片一撕两半,想再撕,却不忍心了,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了,“龚潮,不怪我狠心,我早就跟你说过再见了!”
这一夜,梅琮佳都无法入眠,在这夜一般的灰暗与寂静中,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三岁半的小女儿她仰面躺在她的小床上,举着缠裹着白色绷带的小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醒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妈妈,也不说话,清澈的眼泪缓缓地流向耳际,小嘴一撇一撇地,像是想一件伤透了心的事情,大概是还在介意她父亲白天的时候吼了她吧。
“宝贝儿,醒啦?”梅琮佳心疼地把女儿抱在怀里,拭去她的眼泪,“怎么了,天天?”
天天一个激灵扑进了妈妈的怀里,“妈妈……”
“天天,妈妈有事儿跟你说,”梅琮佳扳住天天的肩膀,很认真地跟这个小人儿商量,“太奶病了,妈妈要去老家照顾太奶奶,但是妈妈这次不能带着你,只能把你放到你筱伯伯家里,爸爸回來了会接你回家……”天天扁着小嘴,惊悸地看着她,想哭却努力抑制着,委屈的小模样让人心疼极了,“天天是个坚强听话的好孩子,妈妈保证妈妈很快就会回來!”
“妈妈,拉勾勾!”天天认真地伸出一个小手指。
“嗯,拉勾勾!”梅琮佳拉住那个小小的指头。
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梅琮佳抱起女儿转身去了对门家。在她离开的时候,天天还是在筱楚信的怀里哭闹个不停,那嚎哭的气势,如死离死别一般,梅琮佳一颗心都快被那小人儿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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