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时年的话,江清月才明白为什么时年的爷爷愿意告诉她除了他以外,还有人可以治疗宫也的腰伤,原来是因为时年根本不愿意替人针灸,他以为时年一定会拒绝江清月。
她也没有想到时年这几年来竟然真的没有替人针灸过。
“我和爷爷的约定还有半年,半年后我就必须回国跟一个陌生人结婚。”时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在别人的逼迫下和一个陌生人结婚。
即使大清已经灭亡一百多年了,重男轻女的现象也没有彻底消失,她爷爷陈旧的思想祸害了两代人,但是他一点也不在意,在整个故事里,最自私的是她爷爷。
“你真的愿意跟一个陌生人结婚吗?”她们都是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讲究的是两情相悦,更何况时年还没有谈过恋爱,难道一毕业就甘心踏入婚姻的死局?
时年看着窗外翻飞的雪花,轻飘飘的落在大地上,不消一瞬就消失,渺小到无人在意,正如她一样。
“我要是愿意就不会来找你了。”这件事一直埋藏在她的心里,她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没办法跟她爷爷抗争。
“你父母那边怎么说,你爸爸不是为了你愿意动手术恢复生育能力吗?”
时年苦涩一笑,“自从四年前奶奶去世后,我爸爸就彻底不管家里面的事了。”虽然她做女儿的,私底下评价自己的父亲实属不孝,但她就事论事,她爸一直在逃避。
江清月有些意外,“怎么会?”
时年说:“他们当初生下我就是为了繁衍我爷爷,对我谈不上有多大的感情,我不是在父母的期望的出生的。”
以前时年就知道她家的情况特殊,她爸爸为了逃离爷爷的掌控才把她送到爷爷家,让她每天跟着爷爷学习针灸术,那时候她很难过,觉得委屈。现在她长大了,已经可以毫无波澜的说出这些让她心碎的话来。
“那你的妈妈呢?”每个孩子都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江清月不相信时年的妈妈会不管她。
提到自己的妈妈,时年撇撇嘴,满不在意的说道:“我妈妈比我爸还不如,他们的结合是两家长辈督促的,即使后来有了我,她的想法也跟我爸爸一样,把我生下来以后他们夫妻就获得了自由。”
小说果然源于生活,时年说的这些话听起来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是江清月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她都能跟喜欢了六年的偶像在一起工作,世上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咖啡馆里弥漫着咖啡的清香,时年深吸一口气,眼泪突然就憋不住了,她好害怕自己会死在二十三岁这年。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手背,她抬头一看,江清月一脸坚定的看着她,“要不然你毕业以后不要回国了,反正你家里的情况……”
时年摇摇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既答应了她爷爷,又怎么能出尔反尔。再说了,她回忆自己在家里的时候,最快乐的时光竟然是和她爷爷一起在人体模型身上施针的时候,她不能欺骗自己,其实她很愿意继承家里的针灸术,但是她得不到爷爷的认可,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儿。
“我爷爷快七十岁了,身子大不如从前,如果我忤逆他,他要是气急攻心生了病,那就是我的错了。”别家的老人都是越老越好说话,偏偏她爷爷是个特别的,越老越难沟通,特别是她奶奶死后,更没人和他说得上话了。
时年不愿忤逆她爷爷,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奶奶。
她虽然有父有母,但是很多时候都是她奶奶照顾她。她的爸爸每天都忙着做生意,她的妈妈和她也说不上几句话,就算是一开始把她当做继承人的爷爷,也只关心她针灸术学得如何。
只有她奶奶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给她做好吃的,带她去买水彩笔,晚上搂着她一起睡。
她奶奶疼她关爱她,但她在离世之前,最记挂的还是和她相伴了几十年的老伴儿,她希望老伴儿活得开心点,即使要牺牲她带长大的孙女儿。
时年平生没有多大的抱负,她就是学校里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时而快乐时而忧愁,和同学相处融洽,尊敬长辈。
她如果抛弃承诺,辜负的就是一家人的期望。
她爷爷活了近七十年,唯一的愿望就是有一个男丁继承时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针灸术,她奶奶爱了爷爷一辈子,临去之前也盼着爷爷心想事成。
她爸爸一辈子就强硬了一次,在和爷爷大吵一架之后跑到医院做了结扎手术,但是在她十七岁那年,愿意为了她在爷爷面前低头。她妈妈没有任何存在感,时年只知道她有个妈妈,但是对她没有多大的的感情。
时年陷入了迷雾中走不出来,她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属于她自己,另一条属于她的四个长辈,无论她选择走那条路,都会有人受到伤害。
“和你在东京相处的那些日子,我发现你与旁人不同,虽然你没有经历过,但是我觉得你能理解我。”时年用小银勺搅拌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咖啡上原有一朵白色的拉花,现在被她搅弄成一团飞沫,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江清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以为我能帮上你,没想到这的确是一个难题,你让我想一想,说不定能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解决办法。”
时年为这个难题困扰了四年,纵使江清月再聪明,也不能匆匆听了一遍就帮她解决。她现在只是觉得,一旦回了日本,离回国的日子就更近了。
时年离开前,江清月和她紧紧的拥抱的在一起,“别急,横竖还有半年的时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玩得开心点。”
时年收下江清月的安慰,心里不再像来之前那般压抑,她想要的或许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而是有人可以倾听她的苦恼。
江清月回家后,认真的帮时年想办法,但是她发现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废物一样,脑子里全是时年忧愁的样子,就是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
这是时年的秘密,即使是最亲密的父母,她也不能泄露出去,她在日本的这半年变得逐渐依赖叶雅纪,现在遇到问题第一个想找的也是他。
……
到了跨年夜这天,江爸爸下午上完课,回家和妻子女儿一起跨年。
江清月早上和她妈妈出门的时候,买了很多烟花。晚上吃完饭,她拉着江爸爸和江妈妈到小区附近的公园散步,晚上人很多,长椅上坐满了人。
她把烟花拿出来分给江爸爸和江妈妈,然后跟江爸爸要了打火机,站在护栏旁边就开始放烟花。
江妈妈先是掏出手机拍了一个抖音,然后和女儿一起放烟花,江爸爸一个大男人,不喜欢玩这些,于是站在后面给她们拍照。
公园里面的人越来越多,不光有放烟花的,还有丢雪球的,在节日气氛浓烈的夜晚,寒冷的天气不再是人们出门的阻碍。
虽说一中的学生还没有放假,但是江清月已经看到好几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在雪地里奔跑,其中一个还是她认识的。跨年夜这晚,公园里的每一盏灯都尽力发挥余热,每一处都被照得亮堂堂的。
江清月能认出见过一面的戚柒,当了戚柒两年班主任的江爸爸更是立马就认出她来。一中住校生的晚自习需要上到十一点五分,现在还不到八点,戚柒一看就知道是偷偷跑出来的。
江爸爸先前一脸笑意的看着妻女玩烟花,现在一发现学生溜出来玩,立马严肃起来,戚柒玩得正开心,一点也没有意识到班主任在一旁看着她疯。
看到江爸爸迈开步子就要往戚柒打雪仗的地方走去,江清月出声叫住了他:“爸爸,今天跨年呢,学生都爱玩,我一会儿去跟她说一说。”她高三的时候也经历过,跨年夜大家都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可以飞出学校。
外面灯笼高挂,各种形状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比起死气沉沉的教室,每个人都想出去逛一逛瞧一瞧。
“别冷着一张脸了,你就当没看见,快来和我一起放烟花。”江妈妈拉住江爸爸的手,江清月趁机朝着戚柒跑去。
戚柒玩得正嗨,她所在的地方所有人都在丢雪球,江清月一进去就被砸个正着。
戚柒的同学突然从江清月身后跑出来朝着戚柒丢雪球,她这才明白过来砸错人了,雪地上大家都穿着厚厚的棉袄,雪球砸在身上实际上没什么感觉。
“不好意思,我和我同学丢着玩的。”她跑近一看,江清月正好取下围巾,戚柒开心的说道:“清月姐是你啊!”
江清月笑了笑,把手里的烟花递给她,又给了她的同学一根,“只有这几根了。”
“谢谢清月姐!”
“谢谢姐姐!”听到戚柒喊姐姐,跟她一起的同学也叫了她一句姐姐。
江清月说:“不用谢。”
戚柒和同学拿着烟花在雪地里跑来跑去,一点也不怕烟花腾空的爆破声。
江清月站在后面看她们跑来跑去,眼里满是笑意,这时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一看,是长野给她打的语音电话。
“长野先生,你好啊。”自从回国以后,她就没怎么跟长野联系过了。
“清月酱,你好呀,你今天有出去玩吗?我们今天一直在忙,我跟你说……嗷!”长野兴高采烈的说着自己在跨年夜这天有多忙,突然叫了一声,安静了两秒钟之后才出声:“我想请你帮一个小忙……”
两周没见,长野说话还是那个调调,喜欢自说自话,江清月搓了搓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问道:“辛苦了长野先生,希望你可以早点忙完回家和家人一起跨年。你想让我帮什么忙,请说。”
“是这样的,masaki待会有一个直播,制作人突然植入一个中文广告,需要他穿着印有一段中文的外套上台,我们现在找人翻译也来不及了,希望你可以教一下masaki。”
小事一桩,江清月让长野把中文拍照过来,她这边翻译好了给他发过去,但是长野说直接面对面教效果最好,于是点开了摄像头,让江清月通过视频教叶雅纪。
视频一接通,江清月先看见的是长野的大鼻子,他换了一个位置,然后把摄像头调成后置的,“不好意思啊清月酱,麻烦你了。”他不知道是在为把自己的大鼻子怼上摄像头还是在为跨年夜打扰江清月而道歉。
“没关系,不过长野先生你需要调一下镜头,我这边还没有看见中文。”
长野闻言,拿着手机的手往后缩了缩,视频里突然一张江清月朝思暮想的脸,长野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用惯视频这个功能,将镜头怼在叶雅纪的脸上就不动了。
“叶先生,你好,我没想到你也在。”她突然红了脸,因为脖子上的围巾是白色的,脸上的红云变得更明显了。
叶雅纪没想到在知晓她的心意后,会以这种形式跟她见面,“晚上好。”他直勾勾的看着镜头,忍不住朝长野翻了一个白眼,“你提前让我把衣服脱下来不就好了?”
他在那件外套外面还穿了一件大衣,难怪长野在他身上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中文。现在视频开着,他只能慢吞吞的在江清月面前脱掉大衣,一个简单的脱衣动作在他手下变得十分色情,江清月看着手机屏幕咽了一口口水。
叶雅纪刚脱下大衣,长野拿起手机准备把镜头对准他胸膛上的中文,这时候只听见手机屏幕里传来一声尖叫,尖叫声正是来于和同学放完烟花,跑回来找江清月玩耍的戚柒。
戚柒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指着江清月的手机屏幕,眼睛里很快蓄满了泪水,她哽咽出声:“刚才那是叶雅纪吗?”
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吓坏了几人,长野的镜头又一次落到了叶雅纪的脸上,这一次是他自己要求的。
“晚上好,你是戚柒吗?”叶雅纪看着手机镜头,微笑着问候哭得难以自拔的戚柒。因为江清月只跟他提过一个叫戚柒的粉丝,他就猜这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小姑娘是她。
戚柒握住江清月的一只手臂,瞪大了双眼,“他刚才叫了我的名字吗?”她是不是聋了,还是现在就是在梦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