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两个就这么在罗汉床上挤了一夜,清早,裴锦箬醒来时,燕崇已是不见了。
转头望了望窗户,隔着窗纸已能隐隐瞧见微弱的天光透进。这个时辰,朝会怕是已经开始了。
从前,燕崇只在锦衣卫当差,自是不用早朝,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叹息一声,她起了身,到底有些不习惯,只草草洗漱了一番,将昨夜来时的披风裹了,便回了池月居。
正坐在妆台前梳妆时,袁嬷嬷回来了。
“昨夜便是处置了,说是直接发卖去了翠香楼,还将那炉香也一并带上了。说是她胆大包天,居然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谋害主子,还好世子爷没有着了道,砍她一刀,便算得便宜了,否则,定要将她乱棍打死。既然是她自个儿备的香,便让她自个儿去享用。”
袁嬷嬷说到此处,神色舒展,端得是心情舒泰。
就知道林氏是个心狠手辣的,蕉雨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话倒说得义正辞严,好似全然为他们世子爷出气似的。
“嬷嬷寻个稳妥的人,将蕉雨好生看着吧!若是有什么不妥,随时来报。”裴锦箬眉也没抬一下,便是沉声道。
“这个……还有必要吗?”袁嬷嬷有些不解,一个已经卖进了花楼的窑姐儿,还这般大费周章的防备,袁嬷嬷觉着夫人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过以防万一罢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嬷嬷别管那么多,照我的吩咐去办便是了。”
袁嬷嬷应了声“是”,便是退了下去。
梳好妆后,裴锦箬便是起身去了西次间,早前,她和燕崇假装赌气时,将季舒玄给她的那本西北地貌的山水志好好研究了一番,按着理解和计算,绘制了山水地形图,也不知究竟准不准确,也不知道往后有用与否。
她做事自来是开了头,便要做完为止,不会半途而废。今日,左右无事,倒不如继续。
那山水志中,只提到了一些马程,她喜欢术数,一埋头算起来,便忘我了。
直到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恍惚将神智抽了回来,眨了眨眼睛,这才发觉天光已是大盛,窗外日头正高,竟已是正午了,难怪,她眼睛都有些酸涩了,竟是不知不觉算了两个时辰。
抬眼往门口望去,有些诧异地挑眉笑道,“你今日回来这么早?”
居然是燕崇。
燕崇脸色有些奇怪,在门口站了片刻。她听见开门声,到这会儿,也有半刻工夫了,他却只是那么站着,看着她,不出声,也不动作。
“怎么了?”她笑容微敛。
他似终于有了决定,抬步朝着她靠了过来,步履坚决,不再迟疑。
伸手,便是过来箍住了她的手腕,有些用力,“跟我走。”
她没有挣扎,只是抬眼静静望着他,他却已经一把拉起了她,便是径自朝外而去。
没有坐马车,他直接将她带上了马背,用双臂护在身前,一夹马腹,便是纵马疾驰。
裴锦箬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抬起头来,从他怀里看去,只见到他绷得有些紧的下颚,紧抿的唇线,还有……端凝的神色,心跳和着马蹄声,变得急促起来。
风有些冷,他们出来得急,他只好用他的披风将她牢牢裹了起来。
待得马速缓下,她从披风里抬起头来,却是一怔,他们竟是来了李宅。就是李建生与季舒雅住的那宅子,她不久之前,才来过的。
裴锦箬下意识地便是转头往燕崇看去。
燕崇却是沉默着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才哑着嗓道,“进去看看吧!李建生……出事了。”
出事?出了什么事?不是说,后日便要启程回淮阳了吗?她甚至,已经备好了程仪,准备后日时去通衢码头送他们的。
裴锦箬有些发蒙,但刹那间,想到的便是季舒雅,她可还怀着身孕呢。
这么想着,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拎起裙角,便是径自往李宅的大门而去,燕崇沉默跟着。
有燕崇护着,李宅又已经乱做了一团,他们穿过外院,畅通无阻来到了内院,到了她之前来看季舒雅时的那个院子。
正房前,来来往往的都是下人,只气氛却显得很是沉凝。
门外,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季舒玄,听得动静,扭头过来,一眼,便是瞧见了裴锦箬,还有她身后的燕崇。
他的脸色登时便是扭曲,竟是扑身过来,合起拳头,便是冲着燕崇脸面招呼去。
燕崇却是不知躲不开,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便是挨了一拳。
季舒玄却还嫌不够,揪紧他的衣领,抡起拳头,还要再打。
“季岚庭,住手!你要干什么?”裴锦箬反应过来,冲到两人身边,将季舒玄的手臂用力往下扯,一双眼儿圆睁着瞪他,“你敢!你敢再打他一下试试?”
季舒玄赤红的双眼从燕崇脸上挪开,落到裴锦箬面上,瞳孔缩了缩,而后,才不敢置信地道,“你护着他?你还护着他?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你就这么护着他?”
“若不是他早先设那个局,害得我姐夫遭了一回牢狱之灾不说,还引来了今日之祸,若不是他,我姐夫会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季舒玄越说越是激动,眼里的怨愤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护着他!哪怕他做错了事儿,千夫所指,我还是得护着他!”裴锦箬却是挺直了腰板儿,不退不让,语调亦是平静坚决地回道。
季舒玄一怔,定定望着她的眼,四目相对,良久,他的眸色黯了下来,“裴锦箬,你还真是个不辨对错,是非不明的啊,从前……真是我看错了你。亏得我姐将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裴锦箬抖颤着双唇,死死咬牙。
身后,却是骤然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拉到了身后。
燕崇上前一步,与季舒玄对视,“季大人!如今,可是追究孰是孰非的时候?最要紧的,怕该是令姐夫的安危吧?”
季舒玄瞪着他,拳头仍然高高举起。
“够了,岚庭,住手!”正在这时,身后,却是传来一声唤。清清淡淡的语调,伴随着一声轻咳,一直沉默立在前方的叶准总算转过头来,与燕崇四目相对。
“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叶准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