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作为应战的一方,选择自己擅长的东西,无可厚非。可是,若对方完全不会,这吃相,便有些太过难看了。哪怕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四周的窃窃私语萦绕耳边,裴锦箬皱紧了眉,燕崇到底在想什么?
燕崇却对周遭人异样的目光全然不顾,哪怕是永和帝不赞同的目光往他望过来时,他也是恍若未见,只是斜斜地一挑薄唇,望向季舒玄道,“哦!忘了问季公子,是不是会箭术了。你若是不会也没关系,那便.......”
“用不着燕二公子刻意相让。博文馆魁首之争的规矩,便是如此,应了战,比什么,如何比,便全由对方做主。不过,倒也用不着燕二公子太过为我操心,我虽不见得比得上燕二公子箭术高超,箭无虚发,但这弓弦,还是拉的开的。”不等燕崇将话说完,季舒玄便是语调平缓地打断了他。
燕崇耸了耸肩,意料之中,不过......是他拒绝了自己的好意,若是一会儿丢脸,那便也怪不着他了。
既是要比射弋,内侍们得了吩咐,已是去做准备了,两把弓箭,两个装得满满的箭筒,一筒白羽,一筒黑羽,已是被先行搬上了擂台。
“燕二公子想要如何比?”比什么已经确定下来,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比了。季舒玄瞄了一眼那箭筒与弓箭的方向,淡笑着问道。
端的是沉稳从容,却好似给旁人两分胸有成竹之感。
唯独裴锦箬心头没底,虽然觉得有些自以为是,可她总觉得,今日这局面,怕是或多或少与自己有些关系。燕崇的箭术,自己是知道的,可季舒玄......他到底会还是不会?就算是会,也必定不是燕崇的对手。
何况......瞄向燕崇的方向,裴锦箬轻抿住唇角,这人,抓住了机会,哪里会有不为难的?
燕崇此时已是徐步走到了一筒黑羽之前,将那弓箭拿起,食指轻勾弓弦,听那嗡的一声,薄唇轻轻一勾道,“也没那么多花把式,这地方也不大,施展不开,就静射吧!”
裴锦箬有些意外地望向燕崇,他居然这么善解人意?
“不过,我自四岁起开始练箭,虽不知季公子你的箭术如何,但想必是要占些便宜。哪怕就是胜了,说出去也是胜之不武。所以......为了以示公平,我,盲射!”燕崇勾起唇角,笑意爬上狷狂的眉梢,引得全场哗然。
他说什么?盲射?
御座之上,微微斜歪着身子的永和帝也不由得坐直了。
目光望向前方,无声对峙的两个年轻人,眉心,微微一敛。
裴锦箬更是瞠目,他疯了?
唯独季舒玄望着他,见得他面上带着些许不可一世的笑,眉心,缓缓蹙起。
博文馆魁首之争历来的规矩,比什么,怎么比,由应战一方定,提出挑战的一方,不得有疑义。
等到内侍们将箭靶摆好,燕崇果然让人寻了黑巾来,裹成长条,将双眼遮住。
他本就长得好看,只平日里,一双眼睛太过锋芒毕露,反倒让五官的俊秀淡化了。现在,将双眼蒙住,反倒更凸显出了那一股子玉面郎君的风采卓然来。
手里执着弓箭,更多了两分英武。
裴锦箬已明显听见了周遭好几个姑娘的惊叹声。不想再去看那只公孔雀,转头望向边上,裴锦箬这才发觉,季舒玄今日怕也是有备而来的,居然也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装扮。
念头刚起,她又摇头失笑,自己怕是想多了,既然要来参加魁首之争,自然是文武皆备,他这一身装束也没有什么,裴锦枫今日不也穿的利落么?
只是……他握着弓箭的姿势,还真比她想象当中要娴熟了许多。
“咚”一声响,比试已是开始,燕崇和季舒玄分立两侧,各执弓箭在手,搭箭上了弦。
整个演武厅里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四周很静,静到能听见那弓弦渐成满月的声响。
裴锦箬也听见了自己胸房处的跳动,咚咚咚,一声赶着一声,急促而响亮。
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洛霖将手中的石子弹出,敲击在了当中一个箭靶之上。
燕崇耳根一动的同时,手一松,箭已急射而出。
几乎是同时,季舒玄也是放出了手中的箭。
“嗖嗖”两声箭矢破空之声过后,紧接着又是夺夺两声,难分先后,几乎融成了一声。而且,皆是正中靶心。
至此,裴锦箬是彻底放下了心,季舒玄不只会箭术,这箭术只怕还不差。
只是,心里却始终有些奇怪的感觉。眼前的季舒玄……好像比她认识的那个人,要厉害了许多,无论从哪个方面。
她之前,只知道他其实是个内里精明的人,但多是将他当成了一个性情温和,并且谈得来,甚是真诚的朋友。
可是,她后来才知道,他师承前朝宁老学士,不止学问不差,还写得一手好字。算数比她还要厉害,而一手箭术,居然也这般了得。
也难怪了……裴锦箬想起前世那个传说之中,冷酷残戾的北镇抚司季大人,心口有些难言的酸涩。
那边厢,比试还在继续。
除了第一箭,之后,燕崇再不用洛霖特意指引,一箭接着一箭放出,哪怕蒙着眼,不能视物,居然都是箭无虚发,支支中的。
而季舒玄也不遑多让,每每燕崇放箭时,他的箭便也紧随而至,亦是支支中的。
到最后,十支箭射完了,两人都是一样的十支全中。
可燕崇蒙着眼,便已是分了高下。
等到燕崇将蒙眼的黑巾取下时,季舒玄便是抱了弓箭,朝着燕崇深深一揖,“燕二公子果然是神乎其技,这一局,我输了,心服口服。”
这般姿态,反倒让本来有些得意的燕崇一噎,他这是什么意思?显比他的君子之风么?
原本,他盲射,便是给季舒玄布了个进退两难的局。他季舒玄不是想要分出个胜负么?那他便让他无论如何,都是一个输。
可没想到,季舒玄这么轻轻巧巧的一个作揖,一句话,不用看,燕崇也知道这满厅的人不知有多少心里只怕都要夸赞他拿得起,放得下,而且有容人之量,君子之风了。
果然,就是永和帝亦是笑着拍起掌来,“精彩!真是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