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我们认识有四年了,你实话告诉我,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个特别冷情的人……”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很难跟别人交心,也很难亲近起来,总是想跟周围的人保持距离……但是,但是一旦我真得认准了一个人,那之后的交往就一定是真心的……不可能只是装样子……”
“你知道刚才颜殊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觉得我其实没那么在乎他,也没那么喜欢他,我跟他在一起只是在扮演着一个男朋友的角色而已……而他得出这种结论的理由居然是我太冷静了……他觉得我跟他相处的时候很少会有大幅度的情绪波动,一直很冷静、一直很理智,所以他才认为我心里并不怎么在意他……”
“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下意识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爸妈还没离婚,但是天天吵架,我听见他们吵架的内容里我妈总是在说生了我拖累了她,因为有了我所以她才不能随心所欲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所以我当时就特别害怕她讨厌我……生怕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好妈妈就不要我了……”
“在别的孩子还可以腻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我就已经在尽可能地让自己懂事起来……至少表面上一定得是这样……那个时候,他们吵架吵得严重时还会在家里砸东西……有一次我刚好就躲在客厅的电视柜和一个大花瓶中间,他们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我,直到我妈拿烟灰缸把花瓶砸烂了的时候才发现我蹲在那里……”
“那次还是夏天,身上衣服少,我脸上和身上都被花瓶的碎片划了好几道口子……但就是那样我也没哭……甚至一声都没吭……我怕如果我撒娇了的话会惹他们更加心烦……”
“而且事实上那一回我事后还觉得挺幸运的……因为我受伤的缘故我爸妈暂时就没再吵下去,而是一起送我去医院……在那之前我们已经有好久都没一家三口一块儿出去过了……”
于归边说边喝,边喝边说,这一会儿工夫他就已经开到了第五瓶。
“……麦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不希望他们两个离婚么……我只想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好好生活在一起……只要他们能和好,让我做什么都行……可惜,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了……”
于归说到这里又喘了两口气,胸口发闷的感觉让他有些难受,他便停了停继续道:“爸妈离婚之后,我本来以为这已经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最坏的事了……真的,直到我爸出事故去世之前我都是这么以为的……但是谁能想到生活比我以为的还要残忍得多……”
“其实当时我真得很绝望……特别绝望……可是这种情绪我却不敢在奶奶面前表现出来……奶奶已经够伤心了,如果再让她看到我难过的样子,她一定会更加痛苦……所以我只能忍,只能强迫自己把所有情绪都压下来……不管一个人私底下哭过多少次都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发现……我不想让他们告诉奶奶……”
“可是我这个样子……却让我妈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她不想要我,她宁可给一大笔钱打发我也不愿意把我领回到她身边……”
“麦子你说……你说是我做错了么……是不是我再让自己任性一些反而不会失去这么多……我要是早把自己的想法和感觉都发泄出来的话,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这样误会我了……”
“可是我真得已经养成习惯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也知道过度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好……但是如果不让自己保持冷静,那在生气的时候就很难控制自己会说出什么……有些口不择言的话会有多伤人,我是亲身经历过得啊……我只是想让彼此心平气和地处理问题,不要因为无谓的争吵伤了感情,这么想真得错了么……”
“颜殊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为什么要指责我不在乎他……我是因为太在乎了才更加不想伤害他、不想让矛盾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麦子……你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做……”
于归的话音停在这里,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而在他停下来之后,电话那头也沉默了许久。
于归就趴在桌子上等着,其实他现在已经觉得恶心得很想去吐,但是身体和精神又乏力倦怠得不行,完全没力气动弹,整个人都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莫名还觉得很冷,每隔几十秒身子就会不受控制地打颤。
就在他几乎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于归才隐约听到电话里似乎飘出来一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唔……不知道……”于归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声音含混地说:“从颜殊家出来一直走……一直走……就到了……”
“……是酒吧吗?你把电话给店里的人。”那头又说道。
于归听了便顺从地叫住一个刚好路过的小服务生,将手机推了出去道:“不好意思……能帮个忙么……”
这里的服务员对于在店里喝醉的客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起电话后十分利落地报出这家店的地址,然后将手机还给了于归。
“先生,麻烦您稍等一会儿,您的朋友说马上过来接您。”服务生礼貌地说。
于归点了点头又趴倒了,虽然心里还隐约掠过一丝疑问,不知道麦启贤人在台|湾要怎么过来接他,但此时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力气再去思考任何事,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
反正有没有人来接他都无所谓,他现在只想一觉睡死过去,别的事爱咋地咋地。
于归这样想完,似乎是在下一秒,他就彻底地失去意识了。
※
鼻翼轻微翕动,呼吸之间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仿佛神游了很久,一直处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里,此时却感觉到意识正在被这股气味慢慢地牵拉回来,力气不大却很持久,没有给他留逆转的余地。
随着意识地逐步回归,四肢上的知觉也在渐渐恢复了。
开始的时候只觉得身体很轻,像是置身于真空中一样,感受不到重力。而逐渐地,身体却变得越来越重,重到像被压在什么东西下面,完全动不了,连抬起一分都做不到。
而与此同时,五脏六腑里的知觉也都慢慢回来了。胃里除了一种令人气闷的恶心之外,更明显的感觉则是疼,作妖的疼。
就好像整个胃都被人当成是一块抹布,使劲地拧着,将其中的酸液都挤压出来,再松开倒流,然后再次拧紧,就这么不断重复着……
这种磨人的疼痛还不如直接打一棍或砍一刀来得痛快……为什么他要清醒过来,要是能疼昏过去就好了……
按理说胃疼这种事过一会儿就能好转一些,可是又强忍着过了度秒如年的几分钟后,疼痛的感觉却愈发强烈,几乎是达到了历史新高,于归终于没忍住从喉咙里哼出一声来。
而他刚一声,身边立时就有一个声音轻轻问道:“于归?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这个声音似乎是……
于归尝试着去分辨,但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死机了一样,麻木一片,任何信息都处理不了,他只好努力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儿,直至眼前的那个人影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了之后他才认出了这人是谁。
“叶总……怎么是您……”于归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声音简直难听得要命,又破又哑,简直跟嗓子里被填了一堆砂子一样。
叶煦走上前来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又弯下腰仔细看了他几眼,微微松了口气道:“这话你问我?要不是你大晚上给我打电话发酒疯,我也不至于半夜还跑出来给人当保姆。”
“我……”于归头脑仍不太清醒,对叶煦的话毫无印象,感觉自己在此之前的一大段记忆都是空白的。
叶煦看着他迷茫的表情不禁又假装嫌弃地叹了口气说:“行了没发酒疯,跟你开玩笑的,你就是仗着喝多了把自己未来三年的话都说完了。”
“……”于归继续迷茫。
“不是吧,你该不会一点都不记得了?”叶煦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皱眉瞧着他,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于归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偏偏这会儿胃又猛地抽疼了一下,他禁不住缩了下身子将双眼紧紧闭了起来。
“于归?!”叶煦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俯下身查看他的情况,发现他把手紧紧按在胃部顿时明白了,在他肩头拍了两下迅速道:“你等等,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叫医生。”
叶煦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而于归这时也才刚认清自己原来是在医院里。
他应该,只是喝多了吧……为什么会来医院……
于归刚试图去理清一下思路头就仿佛要炸开一般得疼了起来,加上胃疼让他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厥,只能暂且放弃去回忆。
昨晚到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