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天气说变就变。
于归来之前外面只是有点毛毛细雨,然而现在当他和颜殊走到特朗普大厦门口就发现雨势已经变得很大了,还夹着风,风卷着水珠速度很急地打在人身上,看起来就算打伞也没多大作用。
于归身上是带着伞的,在纽约待一段时间你就不得不养成出门时刻带伞的习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忽然下起雨来。
“我们打一把?”于归已经看到颜殊两手空空,就把伞从书包里面拿了出来问道。
颜殊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像个孩子似的把手伸到空中试了试雨的大小,然后扭头对于归说:“太大了,你一个人打吧,两个人打太勉强。”
“我打伞让你淋雨像什么话。”于归看他一眼,将伞撑开:“而且我的伞也不小,底下站两个人没问题。”
于归说这两句话时并没有用商量的语气,颜殊听完想了下也就不再推拒,主动从于归手中把伞接了过来说:“那我来打吧,我举着方便一些。”
知道颜殊这是在委婉地表达他比自己高,于归不禁在心里面笑了笑。
其实以他一米八的净身高在身边的亚洲人当中已经不算低了,不过颜殊还要比他稍高一些,看起来能多个三、四公分的样子,和麦启贤差不多。
“准备好了吗?”颜殊这时候单手持伞,眼睛望着雨幕,配上他莫名有些斗志昂扬的声音感觉就像要上战场了一样。
于归忍着笑:“走吧。”
他说完就迈开了腿,结果还不等落地就又被颜殊给拽了回来。
“怎么了?”于归回头奇怪地看着他问。
而让于归更加奇怪的则是颜殊此时的表情。
颜殊现在满脸都写的是‘你等等,先让我组织一下语言’,过了几秒他才开口有些难为情地说:“于归,我们俩这样走中间的距离有些远,容易被淋到……你、你介不介意我搂着你?”
于归微微一怔,随即道:“不介意,怎么方便怎么走吧。”
“嗯!”颜殊得到了于归的首肯显得非常开心,走到于归身边将他轻轻搂住,并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手几乎只是虚搭在于归肩膀上。
他的这个动作,让于归莫名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不是那种尖锐的触感,反而软软的带着温度,好像无名指的指尖一般。
好奇怪。
其实倘若颜殊大大方方地搂上来于归也不会觉得什么,男生之间的勾肩搭背本就稀松平常,于归几乎天天都要遭受麦启贤对他的“熊抱”袭击,一不留神就会被抱个满怀,搂搂肩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但是,颜殊对他的这种小心翼翼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问题的答案于归不愿往深了去想。或许这只是颜殊的个人习惯,或许他对别人也都是如此,不需要特别在意。
于归想到这儿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加快了些。路面上的积水溅起来打在鞋面上,裤子的边缘早已湿透了。
从特朗普大厦到地铁站的距离在晴天的时候走会觉得非常近,但一下雨这段路程就被主观拉长了。
一直等到两个人下到地铁站里面于归和颜殊才同时松了口气。
“我没有地铁卡,现在去买一张,你稍等我一会儿。”颜殊这时收了伞对于归说道。
“好。”于归刚应完又觉得不对,追问一句:“对了,你刚才是怎么过来的?来的时候没有坐地铁?”
“我刚才啊……”颜殊的话一下子卡壳了,他本来想说自己过来时买的是一次性地铁卡,然而话都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吞了回去,他还是不想对于归说谎。
于归也不傻,看着他这个表情稍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该不会是开车来的吧?”于归轻蹙眉头问道。
颜殊咬了下嘴唇,表情十分尴尬:“是、也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
“那应该……算是。”
于归也是没脾气了,等了等才又道:“那你还坐什么地铁,车放在那边就不管了么?我把伞给你,你现在快回去开车吧,我自己坐地铁就行。”
“诶别啊!”颜殊瞬间抓住了于归的手腕,像是担心他会突然跑掉一样。
“你是不是生气了?”颜殊紧张地盯着于归的眼睛问。
于归一听就不自觉地笑了下:“这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担心你的车,停在那边应该不至于不安全,但停车费肯定很高。当然,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如果你不在意就当我没说吧。”
“于归!……”颜殊先急急地叫了一声,然而叫完之后却似乎忘了下面应该说什么,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认真地说:“你的话,我不会当没听到的。”
“……嗯。”于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转而道:“那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你跟我一起,好吗……”颜殊依旧拉着于归说:“雨下得这么大,我要是把伞拿走了你回学校后也不方便,还是我们一起走比较好。”
“这不是来回折腾么,你刚才怎么不说自己开车了?”
于归觉得自己说这句的语气还挺平和的,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可是颜殊的脸却瞬间红了起来,望着他的样子像是做错了事。
“我刚才……是因为突然碰到你太高兴了,忘了自己开车这回事……”颜殊说的时候声音都变小了,于归看到他这种反应不免开始反省自己平时是不是给人感觉过于严肃。
于是他有意把声音放得缓和了些,说道:“行吧,我跟你一起过去,难得蹭一回车。”
“Great!Itismypleasure!”颜殊一高兴直接甩了句英文出来,于归想了下这个意思要是用中文说还挺尴尬的,但用英语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我们赶快上去吧,我晚上还有节课,再耽搁恐怕要迟到了。”于归拿着伞率先往楼梯上面走去,颜殊紧跟上来几步把伞顺了过去,于归笑了笑也就由他。
不过,就他们俩说话这一会儿的工夫,外头已经下成了倾盆大雨。
通常在纽约这么大的雨肯定下不了多久,但寸就寸在它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你越赶时间它就越来事。
“瞧这架势我们也别打伞了,打也白打,还不如直接跑过去可能还少淋一会儿。”于归站在台阶上朝上面看了一眼说。
“跑过去?!你等等!”颜殊被于归的提议吓了一跳,自己也看了一眼然后忽然调头下去跑到售票窗口那儿买了张地铁票,转过身回来又拉住于归边进站边说:“车就停那儿吧,先不管了,我们直接回学校。”
他这一系列的举动速度非常快,于归都没来得及叫停人已经被他带到了刷票口,颜殊先他一步刷卡进去,于归愣了两秒才也拿出卡跟着过去。
“你这是什么突发状况?车真不管了?”于归一进来就问颜殊道。
颜殊挠了挠头笑着说:“暂时管不了了啊,没办法。”
“我不是说了可以一起跑过去吗?”于归有些无奈。
“不行,万一淋雨感冒了怎么办。我倒没什么关系,可你还要上课呢,生病了多受影响。”颜殊认真地说。
于归忍不住扶额:“所以我开始就说你一个人打伞回去开车,我坐地铁走,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颜殊的这句话将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
偏偏他的目光极为干净,连一丝杂质都不掺,说话时就那么专注地望着于归,如同宣誓。
在他这种目光的注视下,于归甚至无暇去顾及刚才那句话当中一语双关的含义,只能身体有些发僵地与他对视。
好在这个时候车来了。
“先上车。”颜殊竟似毫无顾忌一般拉起于归的手腕就上了车。
于归自己都觉得诧异,按理说以他的反应速度,只要他不想被抓那一般人怕是连他的袖口都碰不到。可是从今天见到颜殊开始,他就几乎毫无防备地被他拉住三次了。
是他的反应变慢了,还是他的警惕性降低了。
于归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这两种情况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于归,你抓紧我,我扶着栏杆呢。”于归这时听见颜殊对他说道。
今天因为下大雨的缘故,地铁里的人比往常多出至少一倍,刚才他们进来时车厢里就几乎没有多少空间了,他俩还是被身后的人给强行挤了进来塞到两扇车门的中间。
因为前后左右都是人,于归已经找不到可以扶的地方,他要是非去抓栏杆的话胳膊就只能压在旁边一位墨西哥裔阿姨的头上。
颜殊的位置则比于归要更靠中间一点,他的手可以够到车门中的那根栏杆,现在他就紧紧抓着,另一只手则扶着于归的肩膀。
于归看他这个姿势就觉得很不得劲儿,因为前后都被人挤得很紧,胳膊根本撑不开,一直保持窝住的动作时间久了很容易抽筋。于是他稍扬起头对颜殊说道:“你把胳膊放下来吧,不用扶着我,周围这么多人根本倒不了。”
“嗯……”颜殊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又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才将胳膊收在身侧,不过手还是虚扶在于归腰间。
于归虽然没有低头去看但却能感觉得到,可是这时候他已不好再开口说什么。
又过了大约十几秒列车终于启动了,由于惯性,位于车厢中部的好多人一下子都没有站稳,身体一晃大家就跟多米诺骨牌似地挨个往旁边倒,于归也不防被身后的人给使劲撞了一下,正好撞在颜殊胸前,下巴磕在了他的肩膀上,幸好衣服比较厚所以并不疼。
“没事吧??”
“没事……”
颜殊在于归撞过来时就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然而这时候再想松开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经过刚才那一甩于归身后的人整体往这边发生了位移,站在门边的人肯定不想再被挤在玻璃上自然不会往后退,于归等于是整个人都被压进颜殊怀里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于归就盼着车赶紧到站好下去一些人让他换个位置,可是没想到这时列车却又是一甩,然后一个紧急刹车就停了下来。
于归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搞不懂这车为什么左右摆得这么厉害,每次还都是朝同一个方向,把一车人活生生甩成了千层饼。
“怎么停车了?”旁边有个老外问了一句。
他话音刚落就听从广播里面传来了列车长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由于天气原因我们遇到了一些交通上的小问题,可能需要占用大家一些时间,请各位耐心等待,造成不便还请您谅解。”
“……”
“真是不凑巧。”
于归听见声音便抬头看向颜殊,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脸上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被挤热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只能耐心等了。”于归说完又低下了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随着等待的延长,周围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而在这片嘈杂声当中,有一个声音于归却是越听越清晰。
扑通、扑通的。
每一下,都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