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三,翼城,大雪。
两道身影站在巍峨的城墙上,不一会儿便是满身雪色。
弯刀的薄刃反射出一道乌黑的光,谢子晴琉璃一般的眸子朦胧的映在上面,有着些许的冷漠。
她的手放到刀刃上,这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双手,轻轻的挡住她的手。
“干什么?”谢子晴冷冷的问道。
“薄刃易伤。”那声音优雅而浅淡。
谢子晴的手微微的一顿,然后微微的侧了侧身子,眼睛看向身旁的那个男子。只见雪光中,他的身形如一棵浸了雪的青松,自在傲然,狭长的凤目淡淡的看来,仿佛一潭映下了漫天星辰的水,美的不可方物。
谢子晴慢慢的将他的手拨开,然后转头看着一片茫茫的黑夜,问道:“你叫我来干什么?”
唯雅道:“谢姑娘,离开之前,你难道不想知道一些东西吗?”
“有什么需要我知道?”谢子晴看向他。
唯雅却只是微微一笑,顿了片刻,眼睛微微一眯,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突然传来,谢子晴的目光往城墙上一看,只见漆黑的夜色下,一匹马冲破黑夜而来。
那马上的人开始的时候还是一个黑点,不一会儿,便已经来到了城墙之下,然后勒住了马。
谢子晴定睛一看,只见那人的没有戴任何挡风雪的东西,只是一身蓝衫,他站在城墙下,脸色微微的白。
谢子晴一呆,这人竟然是慕容回琛!竟然是将近一个月没有出现的慕容回琛!
谢子晴想要张嘴,但是张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虽说不相信,但是手腕上那串佛珠却带着灼热,令她觉得烫,但是深处却是剧烈的冷意。
但是她没有说话,马上的那人已经抬起了头,然后伸手往自己的马背上一抽,立马搭弓拉箭,“咻——”的一声往谢子晴的身边射来。
唯雅急忙伸手将她一提,然后稳稳的落到另一处城墙上,对着下面的慕容回琛道:“慕容兄,近来可好?”
慕容回琛若无其事的将自己的弓箭一收,笑道:“原来是百里兄,三年未见,功夫又进三分。”
谢子晴的脑海一晕,百里,百里,难道,是雍国的人?!百里是雍国的皇姓,难道这个所谓的唯雅是雍国的皇家人?
唯雅似乎知道了她的想法,回头看了看她,道:“我叫百里奕。”
百里奕!
谢子晴顿了一会儿,突然一笑,除了百里奕,还有谁能有和南沉瑾一比高下的风姿,有那种天下从容的气度?谁敢和南沉瑾对着做?
百里奕却是淡淡的一笑,然后对着谢子晴道:“谢姑娘,今日,我就把所有的事情说给你听。”
百里奕说完转向城墙之下,对着下面的慕容回琛道:“慕容兄,谢姑娘在这里,你上来吧。”
慕容回琛微微的一怔,显然没有料到百里奕身边那个裹在裘衣中的人是谢子晴。
但是下一秒,他的脚尖一点,稳稳的落到了谢子晴旁边,淡淡的道:“小谢。”
小谢,这两个字喊得是那么的亲密无间,可是现在,谢子晴还有什么办法去相信什么亲密无间,她轻轻的抬起了自己的手,看着他,冷冷的问道:“我只想问一问,这东西,是不是传说中的龙凤天珠中的凤珠?”
慕容回琛看着她,顿了许久,方才点头道:“对,它就是传说中的龙凤天珠。”
谢子晴的心里泛起一丝丝的冷意,她冷冷的看着慕容回琛,一字字问道:“慕容回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慕容回琛看着她,开口:“小谢·······”
“别喊我小谢!”谢子晴冷声喝道,“慕容先生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和我一个小女子拉上关系,恐怕没有目的,你根本不会这样吧。那么慕容先生,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您难道还要在隐瞒什么吗?”
慕容回琛看着她,道:“你真的想要知道?”
谢子晴冷笑道:“我不想连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慕容回琛看着她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里锋寒逼人,带着让人难以直视的光,冷冷的刺在他的心中,他最终还是露出一丝苦笑,道:“小,谢姑娘,你说得对,我对你,一直是有目的而来。”
谢子晴紧紧的咬着牙关,虽然心中隐约的猜到了,但是对于慕容回琛,她一直抱着相信的态度,但是今日从他的口中听到这句话,还是打心底里涌出痛楚,被人欺骗的痛楚,被人背叛的痛楚。
慕容回琛转过了自己的头,不去看那双眼睛,道:“我和东方华城,端木衡分别代表天地人三种运势,从一生下来,我们就必须承担这种命运。世间的人都说三人分,天下分,三人聚,天下聚。我们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这十二个字。”
“我们在这世间游荡了二十年,直到半年前,星辰的轨道突然一转,有一颗异世的星宿撞进来,将原有的格局打破。所有,我们就开始寻找那颗星宿。”
“那个星宿就是你。”
慕容回琛抬起了自己的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寒风吹来,他薄薄的衣衫随风而舞,有种恍惚的就要乘风而去的感觉。
“谢姑娘,从一见到你,我就不过在为一个局罢了。”
“包括天煞山上的事情,也是我的想法。”
谢子晴紧紧的抿着嘴唇,直至有些发白,她冷冷的笑了起来:“想不到那个一直设计我的人,竟然是慕容先生,我真是,有眼无珠啊。”
慕容回琛的嘴角溢出一丝无奈的笑意,道:“阴煞山原本不叫阴煞山,乃是晋国的圣山,埋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但是必须要是有缘人才能进去,所以,我将你带进去,果然,你就是那个人。”
“我不知道在那个山洞里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你进入了那个禁地。那个埋藏着秘密的禁地。我就是要你进去,因为总有一天,你会解开这个秘密。”
“我?慕容先生,你恐怕要失望了。”谢子晴冷冷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慕容回琛不去听谢子晴话语中的嘲讽之意,道:“子晴,那串凤珠确实是我设计让你戴上的。因为,只有你能戴上,你戴上了,就必须去面对,就必须承担着将来天下的运道。”
“为什么?!”谢子晴冷冷的喝问,一双眼睛锋利的看着他,伸手就想要将那串凤珠从自己的手腕上结下,但是那串凤珠根本就像生了根一样,根本拿不下来。
慕容回琛淡淡的道:“你拿不下来了,除非死。”
这句话是何等的冷漠。
慕容回琛闭上了眼睛,道:“从那日你的凤珠和百里兄的龙珠想通过后,你们的星辰已经连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了,你们的这一生,都必须携手向前,任何一个阻拦你们前进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谢子晴只觉得全身都是冷意,刚开始这串凤珠还取得下来,那么,想通是什么时候?谢子晴的脑海里突然想起自己在回翼城的时候,在路上和百里奕相遇,那时,两串珠子就开始发光,难道,那就是所谓的想通?
谢子晴的眼睛突然看向了百里奕,冷冷的笑道:“那么你呢?你一开始就说要帮我,不过是为了这所谓的龙凤天珠吧?”
百里奕转过头,一双凤目没有丝毫的波动,他淡淡的道:“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谢子晴的心中一刺,突然想起有一次和南沉瑾夜探阴煞山,在阴煞山看到了那个雍国的神兽白蚩兽,当时还在怀疑这样的动物是如何出现在西都境内的,那么现在看来,有百里奕在场,还有什么样的雍国的东西是弄不进来的呢?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子晴的眼睛锋芒毕露,冷冷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究竟是何用意?”
慕容回琛道:“我说过,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一个你罢了。”
“我?”谢子晴几乎忍不住想要出手,但是她还是压了下来,“慕容先生,你恐怕要失望了!我谢子晴,永远也不会搅和到你们伟大的事业中去。”
慕容回琛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道:“你逃不了的。”
你逃不了的,这样简简单按的五个字,就想把她谢子晴的命运缚住吗?
谢子晴一字字道:“我谢子晴的命运只会属于我,无论神魔,挡我者,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慕容回琛叹息了一声,道:“小谢,命运的罗盘已经开始了,你以一人之力是逃不了的。你的命运,最终会和天下一起,最终会和百里奕一起,其他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谢子晴的脑海里莫名的浮现出南沉瑾的身影,心中竟然有一种巨大的哀凉。
她将目光刷的看向慕容回琛,一把弯刀猛地甩了过去。
弯刀的口子滑入慕容回琛的心口,他淡淡的看着谢子晴,动也没有动。
鲜血缓缓的流了下来。
慕容回琛将自己的身体往刀口没入一分,看着谢子晴的手臂微微一颤,道:“小谢,要我在选一次,我依然还会选择设计你,千年之前的局已经开始了,星辰马上就会变,你,不能回头了。”
谢子晴面无表情的弯刀一抽,然后道:“慕容回琛,这一刀是你欠我的,你的天运你的天下你的心怀苍生与我什么关系也没有,我谢子晴只走我的路,如果命运硬要加到我身上,我就去逆天。”
谢子晴说完,淡淡的转身,再也不去看场上的任何一个人。
大雪飞扬,冰冷的盖在她的身上,发间飘絮。
就在谢子晴转身的时候,一道光突然纵贯而来,如火一般迅速的烧过天际,漆黑的夜空,突然爆发出万丈的光芒!
她的脚下微微一晃,仿佛地下开裂了一般。
谢子晴突然回头,飞扬的雪花似乎在此刻凝固,她的瞳孔里,倒映下一道巨大的影子!
火凤!一只巨大的凤凰影像突然出现在半空,张开巨大的翅膀,遮住了苍苍的高空,遮住了,天地间沉压着的片片乌云!
谢子晴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剧痛,那串凤珠往她的手腕上一收,突然也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光芒!
鲜血,慢慢的浸入珠子。
凤影现,金戈起,苍生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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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巨响,狠狠的响起在皇宫之中,一个人的身形踉跄的撞开了紧闭着的宫门,脸上都是惶恐!
“陛下!陛下!”后面的人追着喊,但是依然没有让那个疯狂的人的止下脚步。
没有谁会知道,那个疯狂奔跑踉跄的人竟然是承明帝!
头上的发冠已经偏了,他的头发凌乱,身上只是穿着里衣,一点也没有皇帝的威仪,眼神里竟然都是慌乱。
这哪里还是一国之君的模样!
“陛下!”后面的太监看着承明帝进了祖庙,不敢进去,只有大声的呼喊。
“给我滚!”承明帝的声音宛如穷途的狮子一般的咆哮,那个宦吓了一大跳,正想叫人,突然脚下一晃,一道剧烈的光芒突然从半空中拉开,照得人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
什么东西?
凤凰!天啊!半空中竟然出现了一只火凤凰!天啊!
惊呆了的小宦官抬头看着天空出现的凤影,长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个妖女又回来了!那个祸世的妖女又回来了!”承明帝嘶哑的咆哮从祖庙中传出来,但是完全震惊的小宦官已经根本没法去注意了。因为他正在为眼前出现的绝美的景象而心跳停止!
祖庙内,那座供奉在台上的雕塑正在慢慢的褪下一层泥浆,那个用千年的神泥封印住的国之妖孽,竟然正在以看的见的速度慢慢的融化,露出里面的容颜。
坚硬的泥浆外壳正在慢慢的裂开,承明帝的眼睛充着血色,正眨也不眨一眼的看着那个雕像,惶恐而不知所措。
一分,一秒,一分,一秒。
“咔”的一声,轻轻的凋落。
——偶是惊恐的老皇帝求收藏的分割线——
黑色蔓延在天地的尽头,西风烈,苍山寂静。
“殿下。”周岩在他的旁边,喊道。
南沉瑾懒懒的抬了一下眼睛,问道:“陈国的军队在干什么?”
冷冷的烛光温柔的刻下男子的面庞,只有眼角下映下的淡淡的青色,但是一双眼睛依然如山水尽头最为夺目的颜色,令人难以移开半分。
“他们驻扎在白河的右边,没有什么动静。”
南沉瑾站了起来,然后放下手中棋子,然后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呼出的鼻息在空气中化成薄雾,然后又慢慢的凝固,消失在空中。
不同于翼城的大雪茫茫,天上有一弯下弦月,照的眼前的银装素裹,连绵千里的都是辽阔。
南沉瑾微微的眯了眯眼睛,道:“白河右边?那条河大概是结冰了吧,平阳国的世子实在是很聪明。这里地理偏南,虽然结了冰,但是结的必定不坚固,如果我们强行渡河,那么那么多的人马说不定就还把河面给踏陷。如果我们就这样僵持着,那么最后他们的的十万大军就会到来,当真是打得好算盘。我们这次轻骑简装,带的人马不多,他们认为如果等他们的十万兵马前来,那么我们就必败无疑了?樊少英被他们困在山中已经六天了吧,没有食物,看来是逼到绝境了。”
周岩恭敬地低下头,问道:“殿下,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南沉瑾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丝笑意:“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认为怎么样能把他们给引出来?”
周岩抬起自己的脑袋,不明的看着南沉瑾,问道:“什么?”
南沉瑾眼里微微的泻出万丈光芒,伸手放在自己的唇间,然后转向周岩,道:“我。”
“您?!”
“帮我准备一匹马。”南沉瑾冷冷的吩咐着。
不一会儿,周岩便把马牵了过来,南沉瑾看了一眼数百顶帐篷,道:“一个时辰后,你带着两千骑从西北方转过白河,埋伏到山坳两侧,等到他们来的时候,突击。”
“是。”
南沉瑾看了看天上的一钩月,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紫色的衣袖轻轻地一挥,然后,翻身跃上马背。
他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月亮,眼神比这样的月色更温柔,此刻,他的心里又在思念谁呢?
马蹄声就这样响了起来,他必须速战速决,哪怕只身犯险,因为,有人,在等他。
白河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在白河的对面,有密密麻麻的白色帐篷分布,突然,巡视的士兵一声大喝:“对面的人是谁?”
近百米宽的白河对面,一个人骑在马上,微微的侧着身子,衣襟翩飞,飞舞的发挡住他的脸,看不清形容,但是那种俯视天下的风姿,几乎要将所有的人倾到。
南沉瑾骑在马上,看着那些巡视的士兵慢慢的聚集,火把慢慢的聚成一团明亮的光。
“对面的人是谁?!”领头的士兵大喊了一声。
南沉瑾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只是悠然的骑在马上,紫衣拉开绚烂的光彩。
这时候,对面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披铠甲的人,眉目张扬,带着一股子狠烈的气息。
“龙将军。”周围的士兵都恭恭敬敬的喊道。
“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龙烊一双眼睛散发着凶狠的光,仿佛一只随时准备嗜血的苍鹰。
“龙将军!对面不知道怎的出现了一个人,问他话也不回答。你看,怎么办?”
龙烊的眼睛狠狠地盯在南沉瑾身上,显然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何方神圣,南沉瑾的人来的迅捷而少,所以他们驻扎在这里的军队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有关其他人进入的消息,但是看这马上人的样子,显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龙烊伸手握住自己的弓箭,冷声大喝道:“对面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龙烊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但是对面依然没有一点声音,仿佛他的话,根本不值得他回答。
龙烊心中大怒,喝道:“再不回答!本将军绝对不客气!”
但是对面的人已经完全把他给漠视了。
龙烊心中冷笑,将自己背上的铁弓箭矢给拿了出来,全部的人都呆住了,“龙烊铁弓”这四个字在五国之间都是大有威名,一向只对主帅用,但是现在,竟然对这样一个出现的人用。
但是龙烊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轻视,所以一出手就想把这个人射死在自己的弓箭下。
他如铁柱一般的手臂一弯,将弓箭拉开,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他射去。
风声破开,仿佛空气都在震荡,众人的眼中已经开始露出惋惜的色彩,这样一个风姿卓越的人物,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在龙将军的弓箭下。
箭矢如流星一般的飞去,离那个马上的人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
但是,他动也没动,甚至身下的马,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两米。一米。
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躲开箭矢,更何况是龙烊的箭矢。
箭矢已经触到了男子的衣襟。
众人屏息,等待着鲜血淋漓的那一刻。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那勇往直前,所向披靡的箭矢,就那样的停住,仿佛有一种强大的力量使它难以再向前一步。
所有人的眼睛都已经凸出来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场景?
龙烊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但是,就在这样的惊讶中,他们的眼前出现一只手,一只修长如玉,雕刻的完美无缺的手,这世间,所有女人的手都没有这样的摄人心魂的美,那是一种超脱了男女界限的美,是天地的精华。
那只手,那只美的令所有人失了呼吸的手,轻轻地夹起那支箭,那只传说中可以破开巨石的箭,如同拈起一朵花一般。
箭矢在他的手中,如同这星矢在天空。
然后,一个嗓音魅惑的响起,这个声音一点也不大,但是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一向自大的龙烊的耳中:“好臭的箭。”
好臭的箭,有什么人敢这样的说?
但是他敢,因为龙烊的箭矢在他的手中,宛如拈着一朵轻如无物的花瓣一般的在他的手中。
龙烊涨红着一张脸,看着自己在属下的面前丢了面子,怒不可遏,伸手拿出两支箭矢,然后搭上铁弓。
“咻——”
这回更快,更急。
两支箭矢,一支射他的头,一支射他的小腹,凶猛无比。
那只手再次伸了出来,轻轻的拈住一支箭,然后在慢慢的拈住另一支箭。
他的动作明明优雅而缓慢,但是却这样的将那比风更快的箭矢拈住了手中,没有丝毫的慌乱。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龙烊的眼里冒着火,他一下子将身后剩下的六支箭全部取了下来,全部搭在铁弓上,拉开。
六箭齐发!竟然是六箭齐发!
这是龙烊从来没有用过的绝学!这是他们家族最大的神技,竟然为了这个陌生人而用。
六支箭飞了出去,急如雨!
六支箭,天罗地网一般的罩了过去。
他还是一只手,那只手中还有三支箭,他怎么可以再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如何的拿箭。
他没有伸出手,但是,他从马上转过了自己的身体。
风吹开他乌黑的发,他的脸露了出来,那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啊,仿佛天下所有的光彩都凝聚在他的每一寸肌肤里,那种摄魂夺魄的美丽,和他的手一样,超出了男女的界限,妖魅,倾城。
箭矢在离他三寸的地方停住。
然后,在那一勾冷月下,他突然一笑,这一笑,仿佛经年留影的风花雪月,让所有的时光顿时静止。
他缓缓地吐出三个字:“该我了。”
该我了。
这三个字依然动人,他们还没有从这样魅惑的嗓音中反应过来,南沉瑾的手已经一挥,紫色的流云轻轻的卷住那六支箭,然后,返回过来!
九支箭!
没有人看到过那样的速度,没有人看到过什么样的速度有那样的气势,仿佛千万匹白马踏着山水而来,踩破这脚下的山河,如闪电一般的速度,如此的惊人!
龙烊只觉得眼前一花,凭着自己的警觉想要后退,但是已经迟了!
九支箭,从九个地方射来,直直的插进他的左右手臂,左右手腕,左右脚踝,左右膝盖,剩下的一支箭,竟然直直的射向他的铁弓,然后,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支箭,竟然就这样射穿了铁弓!
九支箭射过来,全部都避开了他的死穴,但是却让这个骄傲的大将军全身一软,不由得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那边,南沉瑾微微的抬了抬自己的眼睛,眼底是冷嘲的笑意:“这是你射我的报酬。”
到底是怎样的人有这样惊人的武功?
那些巡视的士兵已经完全不知道反应了,这根本就不是人,是神!
南沉瑾轻轻地提了提缰绳,于是,那匹马,仿佛有灵性一般往白河的江面上踏去。
清粼粼的冰面上,反射出白光,但是那白光中,南沉瑾的身影倒影在上面,宛如这漫天的月色,就是为了拓下他的身影而存在的。
而在对面,士兵正在不断地聚集,火光越来越明亮,黑压压的站在那里,全部都看着南沉瑾,没有人再敢出手。
南沉瑾嘴角勾出一分散懒的微笑,悠然的面对着近万士兵,慢慢的踏过去。
这样的场面,仿佛南沉瑾根本不像是误闯,而像是在去一场专门为他准备的欢迎大会。
就在南沉瑾的马走到河中央的时候,一把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西都的太子殿下果然名不虚传,风采无双,可倾天下。”
全部的士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天下第一美人”南沉瑾!
士兵慢慢的散开,分开一条道路,在这样的道路中,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的眉目间有三分虚弱之色,但是这毫不影响他的风姿,他的眉很淡,但是唇色很浓,他的肤色也很淡,但是却令人过目难忘。这样一种鲜明的对比,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独特而缓慢的浸透人的心。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少女,轻柔的样子,仿佛被一阵风就可以吹去。
南沉瑾在马上,似笑非笑道:“能见平阳国世子长孙风,在下也是不胜之喜。”
长孙风的眼睛落到他身上,目光越过他向后面一看,眼里有疑惑的模样,他道:“南太子一个人单枪匹马来我军营,当真是勇气可嘉。”
“世子何必这样说?在下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和世子做一笔交易罢了。”
“交易?这世间,能让殿下亲自前来交易的东西可不多,而且在下也知道,凡是和殿下做了交易的人都会死得很惨。”长孙风道。
南沉瑾淡淡的道:“他们之所以死得很惨是因为他们的筹码不值得我给他们公平,而世子你的手里的筹码,可以令我放下。”
长孙风的眼里闪过一丝迟疑,然后问道:“那么殿下你想交易什么?”
南沉瑾笑了笑:“在下单枪匹马而来,自然是带了足够的诚意。在下想用我自己换我手下大将樊少英的一条命。”
“呵!”长孙风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买卖可太诡异了一些,主子的性命换一个手下的性命,更何况是殿下的性命?未免太过欺我长孙风了。”
南沉瑾道:“樊少英曾对我有恩,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我的性命在这里,世子可以好好地思量思量。”
长孙风一双眼睛莫名的看着南沉瑾,摇头笑道:“殿下,你的性命,我可不敢要。”
南沉瑾笑道:“世子自然有顾虑,我南沉瑾也不是白给的,我单枪匹马而来,面对你将近一万的士兵,我能有什么胜算。而且,我南沉瑾也没说要拿我自己的性命来换,我只不过是为了和世子打一个赌,我南沉瑾就在这里,你能杀了我,那么就算我的一命换樊少英一命,如果我活着,你就当白送了樊少英,如何?”
长孙风的脸微微一僵:“你的意思不过是说用樊少英的一命换一个能够杀殿下你的机会是不是?”
“自然。”
长孙风微微冷笑道:“殿下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了。一个机会就想换一个虎将的性命,这交易,如何做得?”
南沉瑾似笑非笑的道:“这交易到底值不值,世子可以在思量思量,我南沉瑾就在这里,如果世子答应了,在下就单身而来,如果世子不答应,在下返回。我想以我南沉瑾的实力,在你们还没有把我围住的时候,我还是有能力全身而退的。”
南沉瑾说完,便勾了勾唇角,静静地看着长孙风。
长孙风看着南沉瑾,一双眼睛晦暗不明,对的,这是一个赌,一个自己实力和南沉瑾实力的赌,一个杀南沉瑾的机会,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因为他从来没有给过一个人有杀他的机。但是,外界将他传的神乎其神,在万千士兵中,他能全身而退吗?
这是一个机会啊,只是一个机会,可又不仅仅是一个机会。
长孙风的手一握,然后看着河中央那紫衣飘然的男子一眼,最终缓缓开口:“好!”
南沉瑾的目光悠悠一转,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缓缓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西都衣袖宽广,他这样的一理,风吹来,竟然是莫名的风流气韵,飘逸魅惑到极致,但是偏偏某人一点也没有自己很魅惑的感觉,整理好衣袖之后微微提了提缰绳,就这样闲庭漫步般的去当自己的人质。
南沉瑾悠悠然到了长孙风面前,看着长孙风一脸古怪的脸色,将目光向他身边的少女一看,笑了笑:“世子出门都带着心上人,唔,甚好。”
长孙风自然不知道南沉瑾心中正在想着以后和谢子晴一起夫唱妇随的场景,这一句“甚好”听在耳边让他的脸黑了黑,他冷冷的道:“这不是我的心上人。”
南沉瑾的眼角捕捉到那个少女的手微微一颤,但是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问道:“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长孙风的眼色一压,还没有开口,那个少女已经轻轻地说了出来:“我叫澹台月。”
长孙风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没叫你说话你说什么?”
澹台月依然幽幽的站在那里,根本没有去看长孙风,长孙风一见,不由微微的怒道:“这会儿闷着干什么?若不是你爷爷身体欠佳,我会带你?现在你在我身边不过是当着婢女的职责,问你话你难道不知道回一声?”
澹台月的手微微一僵,然后依然完美恭敬的回答道:“是的,世子。”
长孙风的脸莫名的更黑了,干脆不再跟她说话,转向南沉瑾,问道:“殿下,你是今晚就去接你的手下,还是明日。”
南沉瑾似笑非笑的看了澹台月一眼,然后懒懒的道:“本宫累了,休息两个时辰再说。”
长孙风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人不惜以身犯险来救樊少英,但是现在竟然如此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知道卖的什么葫芦,他不由的道:“樊将军可是饿了四天的。”
南沉瑾的眼神毫不在意的一抬,淡淡的道:“若是这四天他饿死了,那他也是该死,我南沉瑾手下,没有这样的废物。”
长孙风心中哼了一声,道:“那么殿下且去休息。”
南沉瑾点点头,然后随着长孙风来到主帐内。
南沉瑾看了看帐内的饰物,道:“世子,你就睡这样的地方?就算你可以受得了的,像澹台姑娘一般精贵的小姐,难道也随着?”
长孙风心里憋着一口气,冷冷的道:“她哪里是什么精贵的小姐,不过是跟在我身边的婢女罢了。不劳殿下费心。”
南沉瑾的眼睛里勾起莫名的笑意,然后点了点头,道:“那么世子且去吧,本宫想要睡一觉。”
长孙风冷声哼道:“还望殿下明日之后还能如此惬意的睡觉。”
南沉瑾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言外之意,眉眼一弯:“自然。”
长孙风脸色一僵,然后甩手走出帐外。
南沉瑾看着长孙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然后身体往榻上一卧,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勾,眼里露出温暖的笑意。
有人在等他,这近二十年的迷途乱行,不就是为了能和所爱之人相遇,直至在这山水中听一曲渔舟唱晚?
子晴,子晴。
这两个名字在心底里盘旋,明明眼前危机四伏,但是内心却充满了温柔,想起离别的时候那一眼,仿佛满世界都是万盏灯火。
南沉瑾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一些事。
按理说,只要周梦怀收到了信,肯定会前来帮忙,那么是什么原因使他耽搁了,到现在都没有前来,才使樊少英的被困,而且,以樊少英的性子,虽然有点冲,但是有自己的信做提醒,那么就一定会再三深思,那么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使他不顾自己的警告而进入孤云山?
长孙风吗?还是,那个叫做澹台月的少女?可是,要拦住樊少英或许没有什么的问题,但是要拦住周梦怀,就绝对不是长孙风可以办得到的。
那么,这幕后的人是谁呢?南沉瑾在这个想法在自己的脑海里一过,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帐篷被一双素手一拉,南沉瑾微微抬眼,就看见澹台月手里托着一杯热茶,向她走来。
南沉瑾的嘴角微勾,但是眼睛深处却是没有一点的笑意,帐篷内的灯火照的那双眼睛光芒流转,看不清楚的炫目。
“澹台小姐,有何贵干?”
澹台月的目光看着眼前随意一卧便有万种风姿的男子,然后将热茶轻轻的放到南沉瑾榻前的一个小方桌上,席地半跪,然后,抬起一双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南沉瑾。
南沉瑾微微眯了眯眼睛。
澹台月看着南沉瑾,然后,对着他缓缓的弯下身子,一字字道:“请您离开。”
南沉瑾的依然笑得风华绝代:“嗯?你说什么?”
澹台月直起身子,看着南沉瑾,依然道:“请您离开。”
南沉瑾眼睛也没有转一下:“为什么?”
澹台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道:“殿下,请您离开,你会后悔。”
后悔?南沉瑾挑了挑眉。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寂静,澹台月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然后,突然开始去解自己的衣服。
她的手纤细的近乎孱弱,但是那双手在繁复的衣结上一转,一拉,然后,滑落。
她的衣衫下,一具美的不像是真的身体。
她的面容或许不见的有多美,但是她的身体,却近乎完美,灯火的照耀下,摄人心魂至极,几乎没有任何的男人能够抵挡这样的美丽。
南沉瑾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的移动,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冷冷的穿过她,似笑非笑的道:“你认为这样就会把我逼走?”
南沉瑾的话音一落,袖子一挥,一股气流卷着旁边的被子,盖在了她身上,然后站了起来,淡淡的道:“你知道上次在我面前解衣服的女人的下场是什么吗?澹台小姐,长孙风在你心里有多重?”
澹台月的身子一震,南沉瑾的眼睛看向帐外,冷冷道:“若你心中有一个人,这样的牺牲就是亵渎,你懂不懂?”
南沉瑾说完,袖子一拂,然后掀开帐篷,走出去。
南沉瑾看见长孙风正向这边走来,估摸着时辰,向他走去,道:“世子,我们可以走了。”
长孙风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改变了想法,但是他小下一秒就看见澹台月从后面的帐篷里走了出来,还在轻轻的笼着自己的腰带,他的脸色突然一黑,看也不去看她一眼,语气里也带着微微的怒气:“那么殿下我们走吧。”
南沉瑾微微一笑,并不多说话,和长孙风一起跃上马背,向着前方走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澹台月的目光映着月光有几分的空洞,但是往里面探去,那是巨大的悲悯。
那是为了谁的悲悯?她的手捂上自己的胸口、
南沉瑾,如果你真的看了我身上的图案,你还会这样毅然决然的走出帐外吗?你对她的执着和深情,也是你们必将擦肩而过的命运齿轮啊。
马蹄声轻轻的溅开安静,南沉瑾看着长孙风犹自黑着的脸,嘴角荡开一丝笑意。
长孙风侧目看着南沉瑾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微微的恼,冷冷的插了一句:“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殿下若是喜欢在下送你便是。”
南沉瑾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任何的话。
这时候,南沉瑾却突然一顿,然后冷冷的抬起自己的眼睛,嘴角的笑意一淡。
然后,他突然转头看着长孙风,长孙风同时一皱眉,突然冷声喝道:“怎么回事?”
南沉瑾却双腿一夹,操马前行。
眼前的山坳一转,进入一个广阔的平原,而在平原之上,耸立着一座深山,深山被团团的铁甲围住,一个铁头将军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眼前横陈的数十具尸体。
南沉瑾的手指挨在自己的唇上,嘴角荡漾着些许的笑意。
“什么人?!”那个铁头将军猛地回过头来,眼睛如一柄利剑一般的看向南沉瑾。
南沉瑾根本没有在意如此凶狠的目光,继续视人如无物的纵马前行。
随着南沉瑾的逼近,铁头将军立马将手一招,然后一群士兵拿着火把围了上来,南沉瑾微微勾唇道:“全部退开。”
铁头将军冷冷笑了,你算什么人就,竟敢命令我退开?
他将手中的长枪一把掷了过去!
他的长枪还没有达到南沉瑾的面前,长孙风的声音已经急急忙忙的从后面传了过来:“给我住手!”
住手?
南沉瑾笑了,他要住手我怎么还杀得了他?!
南沉瑾的唇角还是勾着的,但是在灯火里却渐渐的冷了弧度,旁边围上来的人灯火更甚,南沉瑾的面容渐渐露了出来,他的眼睛看着那铁头将军射来的长枪,然后,轻轻的挥一挥衣袖。
只是挥一挥衣袖而已。
但是那柄夹带着猎猎风声的长枪,就这样掉了一个头,以更快的速度向那个铁头将军射去!
“不!”
“歘!”
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长孙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员大将被那管长枪贯穿了脖子!
南沉瑾淡淡的回了头,眼睛里有妖娆的笑意:“抱歉,我容不得别人拿东西对着我。”
长孙风眼底杀意一闪,咬牙道:“将陶将军的尸体拉下去。”
各个士兵这才将自己的目光从南沉瑾的身上移开,急忙将那个铁头将军的尸体拖下去。
长孙风将自己的目光转向地面,看着那些尸体,问道:“怎么回事?”
旁边的一个副将跪在了地上,道:“这都是进里面抓人的高手,全部死了被抛尸出来。”
南沉瑾的目光掠过那些人的伤口,淡淡的道:“唔,这伤口,确实是樊少英的手笔。”
你见过这样的人吗?他的手下杀了那么多人,还语气不甚满意的说了说,真是让长孙风恨不得一口血吐出去!
南沉瑾含着戏谑的目光一收,立马看向深山,开口:
“樊少英!出来!”
这句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众人只觉得耳膜如春风一拂,下一秒,一个声音雄浑的从深山里冒了出来:
“殿下!”
和南沉瑾刚才优雅魅惑的嗓音不同,这声音刚劲至极,中气很足,震得耳膜都在颤动。
然后,一个身影就这样从深山之中冲了出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没有人会想象得到,他们围追了这么多天,能发出这等雄浑声音的将军,竟然是一个短小精悍,有着一张可爱娃娃脸的二十多岁青年!
他的身材固然称不上什么高大英挺,但是比例十分的完美,一张娃娃脸上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根本就不像一个手染鲜血无数的西都第一虎将,樊少英!
樊少英一下子跪倒在南沉瑾的马下,口中喊道:“殿下!嘿嘿!”
南沉瑾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弄成这个样子,你果然有些本事。”
“多谢殿下的夸奖,殿下近来可好?听周岩说殿下你找到太子妃了?嘿嘿,都这儿时候了,殿下你还不把你的女人带来,我们这些人怎么敢找媳妇儿?这大冬天的,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你可知道小的忍得有多难受?有些事能自己解决,有些事儿嘛,得在被窝里和自己的女人一起解决。殿下你好久把你的女人勾搭上,我们也就春回了。”樊少英笑得咧开了自己的嘴巴。
南沉瑾看着那两颗白生生的大板牙,道:“放心,你们的王妃马上就有了,你的先物色好,否则本宫可不给你很多时间。”
樊少英的眼睛蹬蹬蹬的调亮了色调。
这边南沉瑾和樊少英谈的正在兴头上,那边,长孙风的脸已经越来越黑,他冷声打断道:“殿下,我放樊少英的时间只有这一点,如果你们想要唠嗑,还是等殿下你能完全的保住性命再说。”
南沉瑾的目光一转,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转头道:“我要看着他离开。”
长孙风看了他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
南沉瑾慢慢的回头,将自己的马让给樊少英,微笑道:“这马速度极快,你离开到白河不过两柱香,平安到达不过两刻钟,那时你以信号告知我。”
樊少英黑溜溜的眼睛一闪,咧开嘴巴大笑了起来。
南沉瑾一跃下马,樊少英立即翻身上去,纵马离开。
长孙风看着这两人的状态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一个是主子的性命换手下的性命,而手下竟然心安理得的离开,当真是认为自己无敌吗?
长孙风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眼里诡谲莫测。
樊少英对着在场的众人得意的招了招手,嘿嘿笑道:“老子下次再来!”说完不理会在场众人的反应,双腿一夹便开始奔驰。
等到樊少英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的时候,长孙风的目光已经冷冷的看了过来,他慢慢的向南沉瑾趋近,所带的兵马也渐渐的向南沉瑾围了起来。
刚刚都还明朗开阔的氛围,陡然间如被拉紧的弦,蓄势待发。
长孙风所带的三千人马,再加上围在这座山头的近两千人马,一共近五千人马,就这样像铁桶一般的将南沉瑾给围了起来。
长孙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南沉瑾,眼里杀气闪烁,但是南沉瑾依然连眼睛也不眨的,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都在等那个信号,只要信号一出来,樊少英安全了,那么南沉瑾的生命就开始危险。
五千人马,就算是平民百姓也不可大意,何况这些还是训练有素的大军?
他们在自动围上来的时候已经开始转换阵型,将南沉瑾所有的生路封死,这些阵法都是拿来对付大军的,但是现在,他们所有的布局,斗不过是为了将南沉瑾给杀死!
一个南沉瑾,当得了百万大军!
呼吸都已经凝固。
“砰——”的一声,一朵信号烟花在半空中散开!
长孙风双眼一紧,冷喝道:“杀!”
一声断喝,铁甲迅速涌上来!后面的人开弓,箭矢密如雨!
马下,步兵千人,身旁,射箭无数!
长孙风的目光狠狠的向南沉瑾压了过来,仿佛,胜券在握,冷看南沉瑾之死。
但是,他的目光却突然一滞。
南沉瑾的唇角勾起魅惑的笑意,嘴唇轻启:“你太笨。”
你太笨。
这声音懒散而悠闲,瞬间淹没于众人的耳边,而这个时候,南沉瑾的身体却突然一跃!
紫袖流光卷起刹那寂静,飞云暗淡也只是魅惑身影!
一扫,便已经将前来的箭矢扫下,于此同时,他的双目暴涨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锋利光芒,冷声道:“杀!”
杀!
生杀夺予尽在口中,紫衣飞袖席卷天下。
随着他的一生令下,旁边的山坳里突然窜出千人兵马,以雷霆之势从他们的后方攻来!
南沉瑾冷冷一笑,随手卷起一个士兵手里的长枪,开始在阵脚一乱的士兵中冲杀而出!
这时候,另一方突然响起一把声音来:“嘿嘿!爷爷说过我会再来的!”
长孙风的目光一紧,猛地回头,只见后面,樊少英带着另外的一千人马浩浩荡荡的行来!
他!他不是死了吗?
长孙风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
南沉瑾长枪挥出,一把扫开眼前的人马,向着长孙风的面前奔驰而去!
这一切,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明了,长孙风如果只是单单想要对付他一个人,那么他想要脱困显然不容易,但是他错就错在不仅想要南沉瑾死,还想要樊少英的性命。南沉瑾知道以长孙风的性格,必定不甘于就那样的放走樊少英,所以南沉瑾故意说等一会儿再去找樊少英,不过是为了专门给长孙风留下时间去布局罢了,而后来,他故意当着长孙风的面说什么两刻钟和信号,也不过是为了让长孙风按着他的路子来,长孙风让人在半路劫杀樊少英,然后在信号报信,但是他这一报信,周岩所带领的士兵就会得到信号前来。
樊少英带领这士兵攻向长孙风,迫的长孙风不得不反身相抗,一拨人见自己的主子面临危险,自然立马上来保护,而另一边又急急忙忙应付那些周岩所带的人,这样一来,大部分的兵马都被分散,根本对南沉瑾造不成威胁。
南沉瑾长枪一送,悠然而起,横扫千军。
就在这样反攻的战局里,一个少女却骑着一匹白马前来,在她的身后,是余下的五千兵马。
长孙风脸色一白,口中喊道:“澹台月!给我回去!”
澹台月却依然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目光转过长孙风,然后落到南沉瑾脸上,那一瞬间,无数的哀伤。
南沉瑾的心中突然涌上一种不安的感觉,耳边回荡的竟然是她的一句“你会后悔”。
后悔,后悔什么?
南沉瑾刚想挥枪射向长孙风,异变突起!
所有人的脚下一晃,仿佛山摇地动一般的感觉,于此同时,一道触目惊心的亮光从翼城的方向爆射出来,瞬间燃烧半边的天空!
火红的影子在半空中展开无与伦比的身姿!
那一刹那,滚滚的潮流袭击而来,南沉瑾觉得自己的血液已经凝固,千山万水只在刹那,手中的长枪顿时千钧之重!
他的脸色迅速的白了下去。
前路突然断裂的巨大异样感涌上心头,他的心撕裂开来。
“——子晴!”
等我回来娶你,可是等我回来,你是否已经不在?
在他神魂暂失的时候,澹台月突然大喊道:“杀了他!”
——我是顶锅盖逃走的分割线——
史书上这么记载这一天:
西都承明帝宋元三年,一月十三,阴煞山异变,地震裂,火凤之影腾于夜空,震惊五国。人开门户,争仰观在天,而火凤影仅半刻即消。而后,翼城大乱,谢府之女原谓太子妃,其乃祸世妖孽,帝惊怒,斩杀其满门,其女被悬吊死于午市。
御林军的声音踏破夜晚的寂静,翼城的民众小心翼翼的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看着火把如蜿蜒的长龙一般从皇宫处延伸出来,在他们的印象里,已经几十年没有这样大的动静了。
御林军首领的马匹停在了谢府门口,一脚踹开了大门。
火光一瞬间窜进府中,御林军首领的目光冷冷扫过安静的庭院,看着丫鬟和仆人全部惊恐的站在走廊上,不知所措。
“将所有人给我抓起来!不准放走一个!”
“怎么回事?陛下找我有事?”谢谦一边套着自己的外袍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阿喜急忙奔过去,挤着眼泪道:“老爷,这些人好凶啊,要把我们都抓起来。”
御林军首领看了看谢谦,吩咐道:“先把那个老匹夫给我抓起来。去找谢子晴,千万别让她跑了!”
“你们干什么,我女儿还是太子妃,你们不得无礼。”
“无礼?陛下亲自下了命令,活的抓不了,死的也行,谢大人,你还是担心你的项上人头吧。将谢谦给我绑起来!”御林军首领冷冷的一笑,手一招立马上前一人将谢谦扯出来,拿起绳子就往他的身上缠。阿喜一见,急忙上前拉那个侍卫,大喊:“放开老爷,否则小姐饶不了你们!”
那个御林军一脚将阿喜踹开,将谢谦一绑,塞给旁边的人。
“首领,不见谢子晴。”旁边一个御林军领着十几个搜寻的人,说道。
“什么?”那个首领脸色一黑,一把上前一把拎起谢谦,狰狞的道:“谢子晴在哪?”
谢谦没有说话,那个首领将谢谦往地下一甩,道:“不说是吧,本统领会让你说出来的,或者,将她逼出来。”
他的目光一扫,吩咐道:“将谢谦抓去面圣,其他人全部打入死牢,留下三分之一的人守在这儿,见到谢子晴就给我抓起来,无论死活!懂不懂?”
“是!”
御林军首领一把提着谢谦走出门外,阿喜大喊了几声,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谢谦的老骨头被甩在马背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谁还在意他的身体是怎么样的了,马屁股被马鞭一抽,马开始奔向宫门。
整个翼城的大街全部笼罩在灯火中,但是这样的灯火却透着比冬日跟冷的冷气,人们将自己的眼睛从黑暗中看向灯火处,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御林军带着谢谦直直的冲进皇宫,随着最后一个人的进入,宫门被狠狠的关上。
谢谦的身体被重重的灌在地面,仿佛有一瞬间头晕眼花,直到承明帝的声音淡淡的响起来,谢谦才急急忙忙的去寻找他的脸。
“那个妖女在哪?”这声音满是嘶哑,仿佛一只穷途的野兽,在拼命的挥动自己的力爪。
谢谦抬头一看,眼睛里满是惊异,只见承明帝的发丝全部灰白,一双眼睛充斥着血丝,通红通红的看着他。
这才多久,承明帝就老了十岁。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谢谦急忙问。
承明帝的脸僵硬的动了动,冷冷的问道:“那个妖女在哪儿?”
“我女儿不是妖女!”
“什么?!”承明帝的声音陡然的尖锐了起来,他从自己的龙椅上走了下来,嘴唇都在颤抖,他一字字问道:“你的女儿,那个妖女在哪儿?”
“我不知道!”
“再不说朕就立马让你生不如死!”
“臣的女儿不是妖女。”谢谦咬着牙道。
承明帝的一双眼睛狠狠地看向他,一双眼睛近乎疯狂地散发着嗜血的光芒,他嘴角逼出一丝诡谲的笑意来,道:“不是妖女?不是妖女!你知道朕最怕什么吗?我西都现在正是鼎盛,在太子的手中完全可以完成统一大任,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个妖女?为什么!我一定会让她死!我要将她的皮肉一分分割掉,将她的骨头挫成灰!这个妖女!五百年前就祸害了一个国家,现在又来了!又来了!谢谦,你的女儿,那个妖女,我会让她死的很惨很惨!”
他说的痴狂,竟然连自己的尊称都忘了,只是怨毒的想象着要将谢子晴弄死的念头。
谢谦一张老脸根本看不出任何的颜色,只是喃喃的道:“我的乖女儿怎么可能是那个五百年一出的祸世妖女?不可能,陛下,不会的!”
承明帝一脚踹向了他,高声喊道:“在殿外给朕摆起刑架!给朕好好的折磨这个老匹夫,凡是和那个妖女有关的人,朕都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不一会儿,谢谦就被前来的侍卫拖了出去,而在殿外,巨大的刑架被架起,各种各样的刑具排开,火炭烧的通红,呈现这妖异的光芒。
承明帝坐在宦官给他摆好的椅子上,冷冷的道:“每一炷香,就给我往他的身上给我插一个火炭,朕要将他给烫熟!”
“遵命!”
谢谦的身体被绑在刑架上,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承明帝的全身似乎都在颤抖,但是这种颤抖包含着兴奋,又是巨大的恐惧,他看着沙漏从旁边慢慢的泻下,仿佛是催着他杀人的工具。
一分分,一秒秒,谢谦的脸色依然没有变化,仿佛对眼前的命运早已知晓。
“时间到了!”旁边的侍卫喊了一声,然后用钳子钳住一块烧得火红的炭,向着谢谦的身体靠近。
承明帝的眼底是阴冷的光芒,他喊道:“插进去!”
“是!”
火红的炭挨上了谢谦的衣服,立马烧开一个洞,然后,“兹——”的一声,皮肉烧焦的气息立马传了出来。
谢谦的脸一下子白的没有一点的颜色,而他的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
“我的女儿不是妖女!”谢谦看着承明帝,一字字的回答,绝不肯认输。
“给朕烧死他!”承明帝大吼道。
“是!”
那个侍卫钳住了火炭,准备狠狠的向他的身体戳进去!
“阿爹!住手——”
一声大喊从三重门外响了起来!
这声音刚刚还在三重门外,可是到尾音的时候,已经就在耳边,可见速度之快。
谢子晴一身鲜血,纵马狂奔,这宫门之外,她手中的长枪还滴着鲜血。
她竟然闯宫!
“敢伤我阿爹!”谢子晴大喝一声,手中的长枪从数十米之外狠狠的射来!
那只长枪就这样贯穿了那个侍卫的身体,溅出满地的鲜血!
在谢子晴奔上来的刹那,无数的侍卫已经向这边涌来,将承明帝团团的围住,金盾在前,箭矢搭在了长弓上,蓄势待发!
谢子晴却根本没有冲着承明帝奔去,而是骑马奔向谢谦,声音凄切的喊了一句:“阿爹!”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她的眼前这么的伤他的阿爹?怎么可以?这一世什么都可以抛弃,唯有这一份得之不易的亲情,这一份被捧在手心上的爱护不可以抛弃!
她的身体已经受了无数的伤,甚至在肩上还有一支没有抽出的箭矢,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为了谢谦,为了她所爱的人,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阿爹,无论我是谁,你都是我的阿爹!
看到火凤的影子飞腾在半空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那种没有前路的黑暗人世,那种永远的前行只换来无法挽救的结局的宿命感!有一瞬间,仿佛有千百年的记忆呼啸而来,可是,在头痛欲裂之后,唯有留下巨大的空白。
这个记忆到底是原来谢子晴的?还是她的?亦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可是,这些都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前奔,前奔!
谢子晴一下子从马上扑下,一双眼看着谢谦身上戳着的那个火炭,嘴巴不住的颤抖。
她不顾一切的扑上去,顾不得那样的灼热,伸手一把抓住那个火炭,死死的握在手中。
“阿爹·····阿爹······”谢子晴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谢谦睁着自己的眼睛,虚弱的道:“乖,乖女儿,快丢了,痛。”
谢子晴摇头:“爹,女儿不痛,真的一点也不痛。”
谢子晴的看着谢谦,伸手将炭一丢,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手心的皮已经完全的烂了,可是,她却仿佛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痛一样,急忙去解谢谦的绳。
谢谦的眼睛看向谢子晴的身后,道:“快!快离开!”
谢子晴将谢谦的绳索一拉,摇头道:“阿爹你好好地就可以了。”
而这个时候,承明帝看着这一对父女,伸手道:“射箭!”
谢子晴猛地回头,将谢谦护在身后,从旁边死去的侍卫身上抽出长枪,迎向飞驰而来的箭矢!
她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前方的危险,仿佛是一场赴死的战役,没有丝毫的退缩!
长枪挥!
“叮——”“叮——”“叮——”
一次又一次的扫下那些密密麻麻的箭矢,用自己的纤薄的身躯将谢谦挡在身后。
每一个人都可以因为所爱的人而变得强大!
虽千万人吾往矣。
谢子晴看着他们,高声道:“放我父亲!我随你处置!”
这一声断喝清冷,寂静而无畏,谢子晴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就算能够支撑一时,但是最终的结局仍然是不能逃脱,那么如此,不如就保下他父亲的命吧。
新一波的箭矢已经搭在了长弓上,承明帝没有发话,没有人敢出手。
盾牌微微的降下一个幅度,承明帝的上半身露了出来,他瞬间苍老的容颜上那一双通红的眼珠子,带着嗜血的杀意看着谢子晴。
谢子晴继续面无表情的开口:“放我阿爹!我随你处置!”
时间过了片刻,承明帝的嘴角荡开诡异的笑来:“好。”
谢子晴冷冷的看着他,道:“所有人退开。”
承明帝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顿了片刻,手一招,立即,所有的御林军分散开来。
谢子晴将手中的长枪一扔,身上再没有任何的武器,就这样的看着前方那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王者,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她在承明帝的面前站定。
承明帝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几番搜寻,最后眼里爆发出一阵寒意:“给朕押下去,明日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