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半青听尤宝说想嫁一个真心实意的人,眼神就暗了一暗,谁又不想呢?只是这世上的事,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大概在尤宝看来,国家如何,他人如何,都是不相干的事。有时候,这样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而她自己,显然就是没有这种福气的。即便她抱着和尤宝一样的想法,又有哪个人会愿意成全她的想法而冒天下之大不讳呢?
想着,微微笑了一笑,望着尤宝略嫌天真的面庞,其实她也只比自己小一岁而已。可是许半青看着她,却有种看女儿的感觉——大概心境老了吧?
尤宝只觉得许半青盯着自己笑得一脸诡异,头皮就有些发麻:“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告诉你,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许半青的笑容就凝在脸上。是了,尤宝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她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会罩着她的爹。而自己呢?她也是有爹的,只是同人不同命罢了。这都是命。
半晌,低声道:“你先在宫里安心住着,等这些事儿过了,就放你出去好不好?你若有了想嫁的人,我绝不拦你。”
尤宝睁大眼,惊疑不定的望住她:“你说真的?不是骗人?”
“绝不骗人。”许半青摊摊手:“就像你说的,只要是你父王的女儿,无论是谁进宫都是一样的。何况以后局势稳定下来,也不是非要尤家的女儿入宫为后不可。”说白了,暂时先用那个替身顶着。如果到时候一定要诺县主为后,就由替身进宫。如果朝中局势已定,那谁为后都无所谓了。许半青这样说,就等于给了尤宝双层保险,也给了自己更多的压力。
很久以后,许半青常常想。她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对尤宝说呢?大概是因为自己不能说的话,都被尤宝说了出来。所以自己不能做的事,也希望尤宝能够做到吧?这希望那样沉重,又那样轻薄。沉重到她自己都确定不了自己是否能够有守护尤宝这份福气的能力,轻薄到尤宝的梦想在她掌心中,只要轻轻一握便会幻成碎片。
这就是为君主的命运。把旁人的性命和希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无论自己情愿,还是不情愿,都只有一条路走下去。
许半青的面色渐渐坚毅起来:“我绝不骗你。再等半年,等先帝的孝期一过。我就放你走。”如果那时我还有能力,就还你县主的身份。她在心里默默起誓道。
尤宝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又惊又喜的看着许半青,半晌,喃喃道:“怪不得我父王那样信你。”
“哦?”许半青挑了挑眉,她倒不知道六王爷怎么信任自己了。
“当天我听说入宫的事就想走的。我父王不准,他说那只是权宜之计。还说你一定有办法解决的。”末了,确认般的问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许半青点点头:“事情一了就送你出宫。到时你想嫁什么人,都由得你。”
尤宝嘟起嘴:“你是皇帝,可要说话算话!”
“决不食言。”
自中秋节之后,许半青有时也会去丽景苑看望尤宝。而尤宝也不再吵着要见太皇太后了。只是有时有些惦念六王爷,但看着许半青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也不忍提出来。只将心思按捺在心底——反正总有一天会见面的。一来二去的,二人的关系竟好转了起来。尤宝实在无聊的时候,也会到上书房去看许半青。
倒不是说多么亲密无间的朋友。却也能闲聊上几句。
对此,许半青觉得很满足。
她两世为人,很少有什么同龄的朋友。即便是前世那些为自己介绍相亲对象的,也是公司里年长一些的女性。反倒是白炎锡,因为忙着乞颜部的人要来的事。竟然许久未与许半青碰面了。
秋末冬初时,第一批从乞颜部来的平民就已经安顿好了。白炎锡也没什么好忙的了。一闲下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许半青了。不想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开了这个头,心里便静不下来了。即便二人没有更亲密一步的时候,白炎锡也从来没有与许半青分别这么久。想不到同处宫中,竟然这么久都不曾碰面。
她是胖了,还是瘦了?一日三餐可还用得惯?
这时他倒忘了原是他自己找接口要躲着许半青了。
很多事往往都是这样,忙着的时候想不起来倒不觉得,等真正去想的时候,便是一刻都停不下来。隔了这么久,她,也许已经忘记那件事了吧?白炎锡自欺欺人的想着,借着禀告议和一事的进展之事,到了上书房。
尚未靠近,便听到上书房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这个声音白炎锡并不陌生,正是尤宝的声音。行至门口,才发现林菜并未在近前伺候,只有苏薇一人侯在门外。
苏薇原本也是面含微笑,猛然台头间见到白炎锡冷着一张脸,笑意立即凝住,福了福身,高声叫道:“白侍卫。”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许半青淡然的声音传来:“请白侍卫进来吧。”
白炎锡原本心里暗暗期望许半青能够忘记那件事的,但不知为何,听到她毫无起伏的声音,心里却冷了一冷,就有了些倦意。原来那些午夜梦回时的相思,只是他自己的错觉而已。手上却不自觉的整了整衣衫,这才迈步进了内室。
进了屋,就看到许半青喜怒不形于色的正襟坐在罗汉床上,而尤宝正隔着矮桌坐在另一边。白炎锡就行了个礼:“给皇上请安。”
“免了吧。”许半青的声音不冷不热的。许久不见白炎锡,原本心里没怎么想过的,骤然相见,心里却猛然有几分慌乱。眼神便不自觉的飘到了尤宝脸上。
尤宝原本正笑吟吟的望着白炎锡,见到许半青视线扫过,眼珠一转,笑道:“皇上,奴婢就先回去了,您有事再叫苏薇去唤我。”说着,站起身来福了一福,带着苏薇走了。
苏薇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头望了望帘布里边。
尤宝似笑非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别看了。他若有心,岂能任你在丽景苑闲置到现在?”
苏薇知她说的不错,便咬了咬牙,紧走两步扶了尤宝:“看您说的,奴婢不过是好奇罢了。”
“宫里的事儿,是能随便好奇的吗?”尤宝凉凉的道,视线凌厉的扫了她一眼。甭以为她不知道她打得什么算盘。不过看皇上的样子,虽是将她留在宫里,却不曾多看她一眼,便知道苏薇所想的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尤宝虽然性子直率,可是并不傻。宫里这些弯弯绕绕,她只是没兴趣罢了,并不代表她就不懂。
不过皇上到底是怎样看待苏薇,她心里也没什么谱。若说是想将苏薇收入后/宫,可也该给她个份位。即便是碍着国孝,该有的体面也该有的。可是许半青待苏薇却好似防备多过宠爱。这样看来,苏薇大概没什么指望了。
苏薇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只是皇上一日不叫她离开,她心里总存了点妄想罢了。听了尤宝的话,只是抿嘴一笑:“您说的是。奴婢受教了。”
“真的受教才好。”尤宝心知自己不出半年就会离开了,如今她与新皇关系良好,自然也不愿意苏薇留在宫里给新皇添堵。心底暗暗盘算着大不了到时候跟许半青讨了苏薇,到时候到了自家王府,怎么处置她,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此刻的上书房内却安静下来。许半青喝着茶,听着白炎锡干巴巴的汇报着乞颜部的事儿。过了半天,才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登基半年多了,虽然许半青自己不曾留意过,到底是有了上位者的气势。白炎锡心中一苦,罢了,自己不是早就想好了吗?为何因为那一次她醉酒导致的意外,就存了妄想呢?
说话的语气渐渐加了些恭敬。
许半青心里却不是滋味了。这个白炎锡,就算那日是自己做错了,他总不至于就真的把她当做君主一样吧?难道他们不是朋友吗?心底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面上却不显露,只道:“白侍卫这些日子辛苦了。”
“皇上谬赞了,臣不敢居功。”白炎锡忙恭恭敬敬的道,便要跪倒谢恩。
许半青再忍不住了,茶碗往桌上一搁,沉声道:“你我之间,不必跪来跪去的。”她原本就不喜欢人卑躬屈膝的样子,白炎锡从前也不是这样的。怎的今日就这样见外了?难不成还在为那次的事生气?
想着,深吸一口气,直接问道:“白炎锡,你到底什么意思?”
白炎锡原本要跪的姿势就顿了下来,不明所以的看向许半青。
许半青见着他一副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不由气从心头上,“不就是我喝醉了,冒犯了你吗?你又不吃什么亏,犯得着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给我看吗?我又不是故意的!”
“臣不敢!”白炎锡连忙跪倒,不敢抬头看她神色:“当日原是臣做错了,皇上不曾责罚,臣已经心怀感恩。若是皇上心中实在有气,臣,”舌头在口中打了个转,气馁道:“臣愿意辞官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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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的好纠结。。。而且还在纠结下一章该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