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爷尤建衡不过比怀仁帝小两岁。虽是一直做个闲散王爷,但在怀仁帝的众多兄弟中,却是唯一一个存活至今且能够得到怀仁帝的信任的。不懂的人说他是个没出息的,懂得的人却明白他胸中自有丘壑。
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小觑了他。
这种事既然要与他商量,瞒着他也没有用。
陆四海就将怀仁帝的遗诏给六王爷说了一遍。
六王爷便扫了一眼静坐在一旁的许半青,见他面上丝毫不见喜色,暗暗点了点头,沉吟半晌,道:“依我看,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别说是朝中那些文武大臣,就是他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说许半青这号人物。突然间有这么个人跳出来,说是奉了怀仁帝的遗诏登基称帝,恐怕任是谁,一时半会的也是接受不了的。还是得先叫外面的人熟悉许半青,信服他,这才是迈出了第一步。不然的话,未免太过危险。
许半青闻言就皱了眉:“不行。”
白炎锡和陆四海正在点头,就听到许半青说不行,都是一脸异色的望向许半青。
“他恐怕等不到那么久。”许半青视线望向密室的门,那门此刻紧闭着,然几个人都知道门外有些什么。闭了闭眼,许半青又继续道:“皇上都已经驾崩了,难道还叫他不能入土为安吗?他一辈子谋算,可不是为了有一天不能入土为安。”
陆四海登时红了眼圈:“难怪皇上一直疼你,你是个好孩子。”不是以臣子奴才的口吻,而是像长辈一样夸赞她。连怀仁帝都是陆四海看着长大的,他当得起这样说话。
许半青眼中又是一酸,却明白此刻不是哀戚的时候。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去想,去做。只得将满心酸楚咽了回去。看向六王爷:“论理我也该叫您一声舅舅,但是这件事我却不能依您的意思办。”下巴点了点外面的方向:“已经停了这么久。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怀仁帝的尸身虽经过秦太医的处理,却仍是有些腐烂了。
否则的话,上书房里也不会燃那么重的香。
六王爷与怀仁帝毕竟也是有些兄弟情义的,闻言也露出不忍之色。密室之内一时沉寂,只余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许半青再抬起头来时,已是一脸毅然:“就照我说的办吧,先去通知五军营的人接管京城守卫。京中的舆论就交给白炎锡,宫里的事,就麻烦陆总管了。六舅舅帮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顿了顿。又侧过头去看白炎锡:“炎锡,你给西北去个信,叫沈茂群无论如何要稳住。无论京中局势如何,都不要轻举妄动,看住乞颜部的人。实在不行,就叫顾一群先回来。”
六王爷原本欲言又止,但见她已考虑的十分周详。只得道:“如此也好。只是别忘了皇上还给你留了个文官。”
文官?
许半青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叫梁文宣的,不知是何许人也。礼部尚书,好像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活儿,那个人又是个怎样的人?还有许延年,原本是自己名义上的大伯,却是从未见过的。想了想。就道:“陆总管,还得请您帮我把梁文宣和许延年请进宫来。”眼角挑了挑:“不,白炎锡先帮我把我爹娘接到宫里来吧。皇上说他们暂住在京外的庄子上。想必你是知道的。”
白炎锡点了头,六王爷毛遂自荐去稳住三皇子。四个人想想似乎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便分头去行事了。
白炎锡去了京郊的庄子接许有年夫妇,六王爷带了亲卫去了三皇子府,陆四海则去请了梁文宣。
六王爷是第一个到达目的地的。尚未靠近三皇子府。就听到院内传来丝竹之声。六王爷在马车内整了整衣衫,落了车。笑道:“三皇子好雅兴。”门房原是个机灵的,怔了一怔,便一边叫人去报信,一边堆了笑脸迎了上来:“六王爷,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三皇子正在看新买来的小倌儿练曲子,要不您也去瞧瞧?”
六王爷就摆摆手:“就你嘴乖,你们三皇子必不肯我去的。若是瞧中了哪个,难道你们三皇子还能割爱不成?”
“瞧您说的!”若是不够机灵不够会来事儿,也就不能做门房了。那门房立即满脸笑意的道:“旁的事儿小的不敢担保,我们三皇子对您可是十分孝顺的,别说是孝敬几个小倌儿,便是这府第,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说着话间,三皇子已是一身便服,坐在轮椅上,前呼后拥的被人推着迎了出来:“六王叔,哪阵风把您给吹了了?”
“瞧瞧,”六王爷便一脸慈爱的点了点在身边点头哈腰的门房的额头:“你和你主子说话一个腔调儿。”
门房忙道:“要不然怎么小的就敢担保呢?小的的孝心可都是在三皇子的耳濡目染之下学来的。”
六王爷朝着身后的亲卫点点头,便有人赏了个封头给那门房。门房喜不自禁的退下去,就见六王爷上前两步拉住三皇子的手:“天还冷着,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在他手心捏了捏:“幸好还没着凉,不是王叔说你,你现在毕竟不比从前了。”声音十分的大,视线有意在三皇子一条空荡荡挽着的裤管处停留了一阵。
三皇子就皱了皱眉,口中却笑道:“我这不是听说您来了,心里着急么。可是怠慢了您?快里边请。”转头对身后人吩咐道:“跟九先生说一声,今儿先不排练了,明儿得闲再说。”
“嗨,”六王爷就连连摆手:“我不过是闲了串门子,别耽误了你的正事儿。再说你门口的人把你那几个小倌儿说的那样传神,我倒是要瞧一瞧才算是不枉此行呢!”不等三皇子再说,眼神示意身后的亲卫,便率先进了府。
一个亲卫雄赳赳的上前两步,接了三皇子的轮椅推了进去。遇到台阶也不闪避,双手举重若轻的一抬,竟是将三皇子连人带轮椅的平举了起来,直到上了台阶才轻轻放下。
三皇子府的人俱是脸色一变。
自三皇子受伤之后,三皇子府门口就多铺了一道斜坡,方便他日常出入。可那斜坡就在台阶旁边,那人却不去走,偏偏要将三皇子抬上来,显见是有心显摆一番。
三皇子又皱了皱眉,却是笑道:“六王叔从哪得来的这高手,好强的臂力。”
“昨儿入宫时你父皇赏的。”六王爷随口应道。“你不知道,你父皇小气的很,明明得了十个,我磨了半天也只肯给我一个。你若喜欢,改天自己问你父皇讨去。”
说这话,一行人便前呼后拥的进了府。六王爷非要看三皇子新买的小倌儿,看了一下午,换了几出戏仍觉得不够味儿,便追问那九先生在何处:“既是你府上管着这些小倌儿的,想必是个极出彩的,不若请出来瞧瞧。”
三皇子顿时觉得六王爷今日似乎是来找茬儿的。就有些生硬的道:“王叔不知,这九先生原是戏班子里的,因家中着火嗓子坏了,又伤了脸,不愿见人,正好又与我有些渊源,便暂住在我府上,却不是普通管事。除了训练这些小倌儿,平日里都不见人的。”
六王爷挑了挑眉,不以为忤道:“既如此,也就算了。”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事原就是这样,总是不容那些太过惊才绝艳的人。”又去看三皇子的腿:“就拿你来说吧,好端端的祸从天降,真是可惜。”
三皇子一张脸几乎要结成了冰块,却是不好给六王爷脸子看,只得不耐烦的对身后人道:“你们是怎么训的人,瞧瞧台上那几个,词都唱错了。”
身后人忙应是,去台上训斥那几个小倌儿。
其实台上唱些什么,三皇子根本就没心思听,他只巴不得快将这尊大佛请走,好继续跟手下人商议最近发生的事。别的不说,原本他怀疑宫中出了事,可六王爷却偏偏说昨儿入宫时见过怀仁帝,怀仁帝还把新得的十个高手赏了一个给六王爷。这意味着些什么呢?
三皇子眼下最忌讳的人,就是六王爷了。太子没了,皇上就剩下自己这么一个儿子,偏又残了一条腿。说起来,将皇位传给兄弟的,在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也就是说,三皇子若想继位,六王爷就是他唯一强劲的竞争对手了。原本他也没把六王爷当回事儿的,六王爷若是有这个心思,怕不是早就蠢蠢欲动了。三皇子了解自己的父皇,六王爷只要有一丝的念想,怀仁帝就不会放任他逍遥到现在。
只是他自己毕竟是残疾了。
怀仁帝又偏偏在这个时候赏了个高手在六王爷身边,由不得他不多想。
偏偏六王爷好似完全不识趣一般,兴致颇高的拉着三皇子要喝酒,“我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走路不行,总不会喝酒也不行吧?叫厨子弄几个好菜,咱爷俩喝几盅。”
三皇子恨得牙根直发痒,却是拿他毫无办法,只得依言吩咐人去整治酒席。
PS:
朋友过生日,吃完饭回来都十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