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关于姨娘的事,我们都是世家出身,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些庶出的姑娘对姨娘的态度,”静言漫不经心的伸手抚了抚,髻边的乱发,道,“不过是责任罢了,我可不是绿蓉那傻丫头,被她哄得什么都忘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黑胡子的男人随手把手中剩下的烟卷扔到一边,“不知,这世家的规矩究竟是个什么目的,都教出些冷心冷肺的人。”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静言斜眼看他,“黑胡子的威名也是响彻落阳城,你为了姨娘背叛家族的事,早被人传得烂了。”
“我若不把她接出来,她哪里能逃得出命来。”黑胡子男人颇为烦躁的道,他并不希望别人老是谈到这个问题。
“我的姨娘本就有些问题,”静言道,“她本是修仙世家的女儿,这门第不知比张家高出多少,即使她并没有什么资质。她委身于父亲,一个连异人都不是的男人,还不计较名分,也要跟在他的身边。”
“她是我的生母,她的问题我也没有资格判断,”静言转过身,背对他,“不过你告诉那路七公子,若要用姨娘威胁我,可是让他失望了。不过,若是让我知道姨娘出了什么事情,我拼了命,也要收了他的性命。现在,张家已灭,我还不知道敌人是谁,即使知道,我一个连异人都不是的小女子,也没有办法报仇雪恨。”
“至于绿蓉,只要她一心伺候严姑娘,严姑娘自会庇护她,即使有人知道她在哪里,也不敢来找麻烦。我也勉强算是子然一身,若姨娘真出了事,我就是舍了她给的这身皮囊,也会让路七公子血债血偿。”
黑胡子男人又沉默了,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烟点上,世家的人向来让他们难以理解,特别是像静言这样,充满矛盾的庶出的姑娘,对自己的身份自傲又自卑,难以接受自己的生母,但是在一些重要的事上,又拼命维护她。
“好了,你这次还有什么事吗?”静言做了个“停止”的动作,问。
黑胡子男人顿了一下,瞥了静言一眼,试探着道:“你可知道……浮图宫。”
静言皱眉,喃喃道:“浮图宫……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浮图……”似乎在哪里见过,隐约有点印象,却又想不起来。
“你不记得了?”黑胡子男人道,“浮图宫,传说仙帝在元汾大世界的一处行宫。那里放置了众多宝物,还有考验人的陷阱,实际上,就是个奖励后辈的地方,当然,那些宝物都是实打实的,只有最优秀的后辈才能得到。”
静言面上一喜,然后又愁眉苦脸起来,道:“可是,我现在连异人都不是,知道这消息也没用啊。”她想起来了,因为那要求离她的修为实在差得太远,所以那时只时只是匆匆一瞥,20岁以下的异人才能进入,不符合要求的人,都会被笼罩着的光幕踢出去。
“我哪是叫你自己去,”黑胡子男人道,“现在离浮图宫开,只剩下六个月,而你今年虽是二八年华,离异人也只有半步之遥,但是你在这半步都停多久了,我也不指望着你能去浮图宫。”
“那你是什么意思。”静言虽晓得自己的状况,但是这样被人直说出来,心里还是感觉颇不舒服。
“你最近不是跟着一个叫严姑娘的人吗?”黑胡子男人对她道,“我记得,她是个富裕而强大的异人。你把这消息给她说了,说不定她一高兴,就赏你点子宝物,让你顺顺当当地晋入异人,不比自己去冒险好。”
静言想,这的确是个路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变为真正的异人,从前,她花了五年,到了现在的修为,然后接下来三年都寸步不进。这很可能是缺少外力,那些能够使异人进阶的宝物,张家是不可能有的。
“这消息我接了,不知你这次想要什么?”静言心里明白,这浮图宫在元汾大世界闻名遐尔,就连三岁小孩,也能谈几句它的传说。但是要说浮图宫开启具体的时间,那就是异人之间流传的秘闻了,而且那也不是普通异人能够知道的,毕竟每年派发的宝物,就只有这么多,多一个知道时间的人,自己就少了一份机会。
静言原以为,黑胡子男人不过靠着,为那些高贵的异人跑腿打杂,才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黑胡子男人拢起手,道:“黄家已经查出了一些,关于那位严姑娘身份的蛛丝马迹。那可能是朝廷的人,所以他们让你注意一下,还有,多为黄大姑娘准备一些机会,让她在严姑娘面前,露一露脸……其他的,就没了。”
“……黄大姑娘,是那个黄家的人吗?”静言若有所指的问。男人点头,又喷出了一团蓝色的烟雾。
静言紧皱眉头,黄家在元汾大世界也算是如雷贯耳,这落阳城的黄家,虽只是分支,却一跺脚便会使得,整个落阳城抖三抖的大势力。那个家族的异人数不胜数,怎么看上一个不闻一名的严姑娘?
“是哪个黄家的大姑娘,落阳城的吗?”静言也只是心不在焉,随口一问。
不料,黑胡子男人却凝重的道:“是本家的那个,黄四姑娘,就是曾经在群英会中,夺冠的那人。”
静言愣了,黄家啊,若是落阳城的还好说,不过是个地方势力,若她不愿意帮助他们,逃出这落阳城,他们便无处寻。但黄氏本家就不同了,世界级顶尖世家,人才如繁星一样多,附属势力也是千里挑一。
黄家的大姑娘啊,黄家下一代家主有力竞争者,据说,黄家的公子们,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且在群英会中,击败了大了她十岁的王家的公子,得到了第一名。不知她为何会,到严姑娘身边。
突然,静言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她抬头,急速的问:“那朝廷是什么东西?”若她没记错的话,站在元汾大世界最顶端的,就只有那些世家吧,这让黄家迫不及待想要讨好的朝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黑胡子男人却摇头,道:“这我也不太清楚,毕竟那不是我这等层次的人能够知道的。我只晓得,那朝廷让世家们畏之如虎,其实元汾大世界,那些珍贵的矿产和资源,大半都叫他们打包送出去了。”
“那严姑娘,似乎是朝廷一个有爵位的贵族,你和你妹子可是祖上冒青烟了,好好伺候那位贵人,日后一步登天的时候,可要记得拉拔拉拔,我们这些故人。”
静言胡乱应了,脑子里回放着,这个惊人的消息。她转过身便要离开小巷回去院子里,那严姑娘闭关一个月,也该出来了。若是绿蓉莽撞,惹怒了她,那才真是糟糕了。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那间破破烂烂的瓦房的木门,便被人“吱吖”一声,从里面推开了。出来的,却是一个身穿修身鹅黄长裙的少女,她长长的秀发被一只蝶状和田玉簪子,松松垮垮的挽起来,带出一种特别的气韵,让黑胡子男人看直了眼。
“她可答应了你的要求?”少女的声音十分温和,就像寂静丛林里,潺潺流过的溪水一样动听。
“应该是吧。”黑胡子男人却有些迟疑的答,刚才静言虽说有些心动,却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后来却直接返回了院子。
“唉,”少女微微叹了口气,她整个人,仍然像天宫的仙女一样缥缈,“她并没答应呢,你真是不实诚,这是在欺瞒我吗?”
她的轻柔又舒展,只是微微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却让黑胡子男人惊恐瞪大了双眼,然后,那张洁白无瑕的少女的面孔,和她的那一只同样白皙如玉的手,成了他一生见过的最后的画面。
男人的尸体重重的摔在地上,没有一丝鲜血,少女却来到他的旁边,慢慢的蹲□,为他阖上了死不瞑目的双眼。
“谁让你知道了,那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呢,”少女的声音仍然那样柔和,“真是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她扯住男人脸上黑色的胡须,使劲一拉,那整块的胡子便掉了下来,露了那张俊美的脸,一下年轻了十岁,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做这样的行当。”少女便站了起来,她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穿紫色长袍的人,长长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不过还是能看出,那是个男人。
“四姑娘,不知这人……”本来这是小事,不过是死人,随意仍出去,外面野兽众多,几天后,便会成为一具,谁也认不出的残骸。不过看四姑娘对他的态度似乎颇为不同,才有这么一问。
“给他副棺材,好好葬了吧,”黄四姑娘背对着他说道,“好歹是为我们做过事的。”
“是。”那紫衣人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