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站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来,心里惦记着漾儿,怕这个丫头找她不着又惊动到韦夫人那里。
正是大热的天气,她急的浑身是汗,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的十分焦躁。再等了一会,连个鬼影子都不曾见到。那嬷嬷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居然悠闲自得的欣赏起湖面的风景来。
她等的气愤,一个郡主在太阳底下站着看个嬷嬷纳凉,这算怎么回事啊。她感觉自己被戏弄了,又不好发作,只得怅怅的往回走。走了几步,就听到老嬷嬷喊道:“小丫头,你且停下,这是你掉的吗?“
那个嬷嬷走出了亭子,手上拿了一块粉色的手绢朝她招摇着。
薛岩摸了摸自己的手绢,说道:“不是我的,我的在身上呢。”
没想到老嬷嬷颤巍巍的走到她身边说道:“我明明看到是你掉下来的,怎么就不认得了呢,快些拿去吧。”
就她那老眼昏花的样,分明把她当做了一个小丫鬟,还能看到这是她掉的手绢?她不免好笑的说道:“老嬷嬷,这个真不是我掉的。你肯定看岔了。”
老嬷嬷却固执的把手绢塞到她手里,说道:“快些拿着吧,别跟我说些有的没的了,我是个老太婆了,怎么会要你这么艳丽的东西,赶快拿走。”边说边推搡着她,竟然有几分蛮力。
“哎,你干什么呢?”漾儿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冲着老嬷嬷喊道:“这是郡主,你怎么如此无礼!”
老嬷嬷这会听清了,念叨道:“郡主……郡主……你说的是蕊蕊郡主吗?”
蕊蕊郡主?这又是谁?她听不明白。
漾儿着急了,跺着脚喊道:“哎,你少胡说啊,这是萦萦郡主!你究竟是哪个园子的嬷嬷,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薛岩看不惯漾儿这样,护着嬷嬷道:“漾儿,休得无礼,她捡了块手绢正要还给我呢。”
漾儿不信,等见了那手绢说道:“郡主,我们哪会用这样的东西,还不是她们想跟您献殷勤来着,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好的想孝敬您领个赏头。”
老嬷嬷申辩道:“这真是郡主掉落的,我捡了还她。”
漾儿冷笑一声,“哪个园子里的东西会这样没名没姓的?”她摊开自己的那块手绢指着右下角的字说道:“灵定园,看到没,但凡有主的都会绣上园子的名字,这个怎么会是我们郡主的东西,别在这胡闹了,快些走吧。”
嬷嬷似有所悟,摊开那块粉色的手绢,见上面空空的确实没有绣字,又自言自语道:“哦,真没有什么,真没有什么……莫不是……莫不是从那个园子飘过来,落到了此处?”
漾儿陡然变了脸,喝止道:“不要胡说,你真是老糊涂了,小心韦夫人掌你的嘴。”说完强拉着薛岩离开。
真不知这丫头哪里来的气力,居然把她拽的直往前冲。匆忙中她回转头,看到老嬷嬷正在对她微笑,眼神很是奇怪。
跟着跑了一段,薛岩回过神来,负气的甩了漾儿的手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拉拉扯扯的!”
漾儿喘着粗气说道:“郡主,我们快些回去吧,韦夫人若等久了肯定会怪罪的。”"
韦夫人,又是韦夫人,还有点别的说辞吗?怪罪又如何!薛岩想着,嘴上说道:“我在自家的园子里走动有什么好怪罪的,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您还说呢,刚才奴婢找了书来却不见了您,去到流连坊里也没有看到韦夫人,奴婢都要急死了,赶紧四处找您,就怕错过了时间被韦夫人处罚,郡主您还这么说。”漾儿显得十分委屈,嘴巴瘪瘪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薛岩烦她,说道:“好啦好啦,我不是没事嘛,我看韦夫人不在,你又没来,就随便转转咯。”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哎,谁是蕊蕊郡主?”
漾儿怔了怔,说道:“那个老嬷嬷年纪大了,胡说的,哪里有什么蕊蕊郡主?”
“王爷就没有别的女儿吗?他不是有很多侧妃吗?”薛岩显然不信。
“郡主,奴婢不知道,我们回去吧。”漾儿不肯透露半点口风。
薛岩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不说拉倒,我还不高兴问了,你也少管我!”说完扭头跑了。
刚才那个嬷嬷显然是有用意的,只是她还没有弄明白什么意思。不行,既然跑了出来,她不能这么轻易的回去,她要再去探究一番。
漾儿自然急的在后面追赶。
七瓣云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老嬷嬷的身影。那块粉色的手绢还在,正在岸边的树捎上迎风招展。哦,不,不是一块,是三块手绢,一样的粉色!
她走近了看,原来是打了个结系在柳条上的。奇怪,不是一块手绢吗,怎么多了两块出来。她摸着那绢丝十分柔滑,跟自己身上的没什么两样,只是没有绣字而已。漾儿说园子里的东西都是有主的,这些手绢上都没有绣字,那老嬷嬷便猜测是从那个园子里飘落来的,然后漾儿立刻变了脸。
那个园子……那个园子……哪个园子呢?究竟是什么园子让她如此忌惮?
漾儿赶上来,看那手绢挂在柳梢上,竟一股脑的拽下来扔到地上,又用脚使劲踩着碾着,好像有仇一般,嘴里说道:“我让你来讨赏我让你来讨赏,踩死你!踩死你!”
薛岩不悦,喝道:“好了好了,这些手绢何曾惹你,你发什么疯,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漾儿这才收敛了自己,辩解道:“郡主,奴婢说的没错吧,她刚才说要还你一块手绢,现在又冒出两块一样的来,还不知道用这样的手法蒙了几个主子呢。”
薛岩摇了摇头,不想理她这些酸话,只身走进水榭,坐在刚才老嬷嬷的位置,欣赏眼前的风景。
这里的视野十分开阔,远远望去湖面上碧波荡漾,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微风阵阵,送来了淡淡的清香,原来对岸正盛开着朵朵荷花,娇艳非常。
漾儿却不识趣,催促道:“郡主回去吧,要是韦夫人等急了怎么办,我们出来好久了。”
薛岩没有理睬,又兀自吹了会风,想了些心事。
真是让人烦恼啊,凭空出现了萦萦郡主活着的消息,柏王府真的在利用她吗。还有蕊蕊郡主,还有那个园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团团迷雾,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毫无头绪可言,她十分惆怅的站起来往回走,漾儿跟在后面没再说话。经过那道偏门的时候,她偷偷看了一下,又是一颤。
那偏门前不知何时摆了一座花架,上面放着不少时下最紧俏的花种,一盆盆开的争奇斗艳,跟周围的景致融为了一体。要是不仔细观察真看不出来后面还有扇木门。邪门了,谁这么快的手布置成这样,又或者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之前被人移开了?
疑团再次涌来——蒙面的黑衣女子,粘在书页里的草图,带锁链的木门,七瓣云,老嬷嬷,粉色的手绢,这几个究竟有何联系?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到底是谁,想告诉她什么?
她想不透,理不清,头隐隐的疼起来。
到了流连坊漾儿特意看了下里面没有人,迟疑着要不要到里间看看,薛岩推说前次韦夫人提起过,如果未时中不在这里就改日在约,今天显然过了时辰已经走开了。漾儿点了头,没有追问。她当下明白了一层,漾儿肯定不是韦夫人派来的,要不没这么好糊弄。
回到房里她推说头疼,躺在床上沉思良久,直到晚上仍是一团乱麻。
外面传来了哭声,好像是小丫鬟穗儿的声音。这丫头平时都笑盈盈的,看起来很乖巧,今天怎么了。
她烦躁的说道:“吵嚷什么呢?”
漾儿赶忙跑了出去,没过一会进来说道:“是穗儿这个蠢丫头,她把王妃送来的几匹锦缎都入了绣缎箱子了,林嬷嬷正在骂她呢,奴婢让她们悄声些,不要吵扰了郡主。”
哦,这样,那天自己无意间路过库房看到里面堆了不少箱子,挂的木牌子上面都写着字呢,这也能弄错啊,果然是个蠢丫头。她正要笑,突然想到这些丫头都是不识字的,当然不会认得那牌子了。再一想,不对!缎子分好多种,如果不识字那这些丫头如何能准确的收到相应的箱子里呢。而且白天在水榭的时候漾儿当着她的面居然能准确的念出手绢上“灵定园”三个字!啊,了不得,看来漾儿前次说不识字是假的,真是大意上了这死丫头的当了。
她又羞又恼的说道:“那你这个大学士得去帮忙了,照着牌子上的字一个一个的存进去,我看你今天很有本事。”说着扬了扬手绢。
漾儿意会,叹着气说道:“郡主不要说笑了,奴婢怎么会认得字呢,这手绢是上面按例派发下来的,天天看着自然认识了。”她还在坚持。
“不认得怎么能收起那许多缎子来?”薛岩冷冷的。
“真是不认得呢,平时都是嬷嬷扯块缎样系在箱子扣环里的,每次都照着那样子放进去呗。”
原来是这样,真是不认字有不认字的办法,她今天算是见识了,不过这方法也太蠢了吧,得费多少工夫!
呀,她联想起那粉色的手绢,系在柳梢上是什么意思?那座水榭叫七瓣云,难道王府里有个什么地方名字里带“柳”吗?
还是想不通,她索性站了起来,准备到廊下走走,排遣心中的郁闷。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斜斜的挂在天边。走廊下有几棵大树长的甚是挺拔,遥遥望去那轮明月好似挂在树梢一般,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
咦?长廊口的灯笼上怎么有东西在飘?
她跑过去,踮起脚尖扯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居然有一首词——“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她默念着这首词,触景生情,无限感慨。
不知是谁把这纸条粘在灯笼上的,又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吗?忒大胆了!
外面响起了梆子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梆声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
漾儿过来轻轻说道:“郡主,二更了,您该歇息了。”
哦,二更……二更?三块手绢!二?三?她盯着那柳梢边上的月亮突然身子一颤。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烛火透过薄薄的灯笼纸皮映照出来,忽明忽暗,在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