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您走好啊。”外面突然一声高喊,似乎有意在提醒屋里的人。
薛岩立刻从回想中醒转,看到漾儿端端正正的站在她眼前,心里一沉,到底哪个才是梦境?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咳嗽声,紧跟着脚步走动,不一会就远去了。
漾儿赶紧跑到门口东张西望了一番,不久长长的吁出口气说道:“这个老家伙终于走了,唉,清净了。”说着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听着稀奇,问道:“她是谁啊?你很怕她么?”
漾儿撇撇嘴道:“她呀是太后跟前的一个教习嬷嬷,专门监管后宫礼仪的,您是没领教过她的手段啊,黑着呢。”
“教习嬷嬷?她来干什么呢?”她再次发问,这里又不是后宫。
漾儿笑而不答,直接岔开话题道:“郡主,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要来碗莲子羹?”
说实话还真饿了,她点了点头。
漾儿走到门口轻轻的拍了下手,很快就见一个小丫鬟端着盘子过来了。
莲子羹刚刚出锅,滚烫的很,漾儿先扶着碗边吹散热气,等到温度适中了才送到床边,作势要喂她。
她哪里好意思,挣扎着要自己动手。
漾儿按住她道:“郡主,伺候您是奴婢的分内之事,怎么能让您受累呢。您现在记不住事不要紧,终会慢慢想起来的。”
好吧,一时不能说清,权且做一回主子吧。她温顺的张开嘴,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着莲子羹的美味。
那淡淡的香,软糯的甜,自然而然的让人想起家的温暖。不知道姨妈情况如何?方夫人会迁怒于她吗?
她暗暗叹气,恨自己无法拨云散雾,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碗羹汤下肚,顿时感觉精神不少,气力也在一点一点的恢复。漾儿有意无意的跟她闲扯,说起了王府中的人情世故,礼法规章,并且一再提及王府的教习韦夫人,那个从小负责督促郡主读书识理的人,尤其需要敬畏三分。
她听到后来没了耐心,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头上包扎的缎带换了数次,看伤口是一次比一次清浅了。漾儿说的没错,果然一点疤痕都不曾留下,只是程序繁杂了些,频频的换洗清理,她何曾这么娇贵过?从小她在山里玩惯了,跌跌碰碰在所难免,但凡受伤就抹些草药对付,不似这般折腾,然而看到一众下人紧张的样子她也不好推辞。
期间柏王妃依旧每日探望,泪眼婆娑令人动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她肯定是错认了女儿,而自己却白白的浪费人家感情,这让薛岩一看到她就觉得愧疚。
长时间与床为伍,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十分憋闷,这日终于大好了,她再也按捺不住要出外走走。
漾儿却阻拦道:“本该陪郡主好好散心解闷的,但是韦夫人今早就传话过来要开了功课才行,所以请郡主忍耐一些,等功课结束了奴婢再陪您尽情玩耍如何?”
“开功课?”因方庆远的缘故她也认得些字,但是生长在王府里的郡主到现在才开始接受启蒙吗?正要发问,漾儿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一般的读书识字郡主您早就学过了,现在最要紧的是闺门礼法以及经营之道,到时候有了郡马您才能妥善处理游刃有余啊。怎么郡主没明白奴婢的意思?嗨,其实说白了就是……”
漾儿凑到她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她听的羞红了脸,嗔道:“胡说,以后别再这样了。”
漾儿却一本正将的说道:“奴婢没有胡说,要不是郡主这次意外受伤,功课早理过一遍了。凡是侯门小姐都要开功课,郡主您自然也不例外咯。”
她本不是什么郡主,唉!当下不再多说,由着漾儿领她去了一间充满檀香味的房间。进门前看到房门上方挂了一块牌匾,上面刻着“流连坊”三个绿漆大字,十分古朴。
进到房里,看左右两道都是书架,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各式书籍。正浏览着,听到有个声音飘了过来。
“郡主可好些了?”挺清冷的一个声音。
这时她这才注意到临窗的画案边上坐着一个女子,三十上下的年纪,素衣素服,发髻上也没有特别的饰品,只是斜斜的插了两朵海棠花,都是白色的,乍一看像极了孀居的妇人。
她正纳闷,一旁的漾儿小声提醒道:“这就是韦夫人。”然后这小妮子先甜笑着上前行礼。
韦夫人略一点头,目光丝毫没有偏移,仍然肆无忌惮的停留在她的脸上,只是眼睛微眯,好像她是一件玩物。
她也回望着韦夫人,心里一怔:此人的眉眼竟与柏王妃有些相像,莫非她们两个是亲戚?
漾儿偷偷的拽了下她的衣角,她赶忙屈身行礼道:“韦夫人好!”
“哎呀!”漾儿直接叫了一声苦,脸都变了。
韦夫人也变了色,对着漾儿喝道:“郡主摔了一跤以致神志不清,这也罢了,难道你也跟着摔坏了不成?”
漾儿腿一软,磕起头来:“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奴婢一时疏忽忘了提醒主子,请夫人恕罪。”
“一时疏忽?好吧,今明两天你都不用吃饭了。”韦夫人如是说道。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漾儿如遇大赦,连连谢恩。
她听的不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习,怎的如此骄横?好似这里的女主人一般,想那柏王妃还未这般盛气凌人呢。
“你不服气,觉得我盛气凌人是吗?”冷冷的声音冲向了她。
她一惊,居然会被猜中,可是她的所思所想也是事实啊,因此她毫无保留的把这层意思表现在了脸上。
韦夫人哼了一声走过来,绕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突然说道:“其实你并不是萦萦郡主,你一直在怀疑你现在的身份,你很想弄清事情的真相是吧?”
“嚇!”她仿佛受了惊吓,接连倒退了好几步,是的是的,终于有人明白她的心境了,这确实是她的疑问。
同样震惊的还有漾儿。
韦夫人似乎已料到她会如此,轻蔑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岩。”
“多大了?”
“十五。”
“家住哪里?”
“梅林县蟠龙镇。”
“哦?江南啊,是个好地方,怪不得长的如此灵秀。”
这算是夸奖吗?为什么声音还这么冷?
紧接着,韦夫人又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她如实说道:“父母早亡,是姨妈一手抚养我长大的,此外再无亲人。”
“啧啧,不容易啊,一个女人独自养育孩子的苦是外人不能体会的。”韦夫人叹息了一声。
奇了,身在王府居然也知道寒门的艰苦,她觉得十分意外。
“知道这是哪儿吗?”韦夫人又继续问她。
“柏王府,京城的柏王府。”
“嗯,很对。”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明明是江南人士,怎会凭空出现在京城的柏王府?请你告诉我好吗?”她迫不及待,终于逮到机会了。
韦夫人答道:“是我们柏王府的世子救了你,当时你躺在荒草丛里奄奄一息,若不是世子,你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原来如此!
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漾儿,这丫头之前跟她说的全不是真话。
漾儿知趣的低了头。
“你读过书吗?”韦夫人又问。
“认得几个字。”
“哦,琴棋书画如何?”
“略懂一二!”
“哦,婚配了没有!”
“没有。”咦?这女人问这些做什么?她觉得古怪。
“那你有心上人吗?”韦夫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心上人?
她的心像被鞭子抽过了一样,疼痛正在疯狂的蔓延。他是她的心上人,但她还在他的心坎上吗?那个娇俏的女子,那个尹府的千金已经取代了她,她再也不可能拥有他了!
韦夫人看出了一丝端倪,嘴角扯动,好像在嘲笑她。
她昂起头决绝的说道:“没有!”
“有也没什么要紧,当然,没有更好。尚未出嫁的女子要想生活美满必须安守本分,盲婚哑嫁其实再合适不过了,于人于己都很公平。”韦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
她咀嚼着这番话,有些茫然。跟她说这些做什么?现在她只有一个疑问了——为何要冒认她为萦萦郡主。
未及发问,韦夫人继续往下说道:“既读过几本书,知恩图报这个道理应该懂得吧?”
“当然。”她点头称是。
“那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柏王府有难,需要有一位郡主出面调停,我们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选。”
“啊!”她再次受惊,郡主是选出来的吗?
韦夫人逼近她道:“你不愿意吗?”
“我……我……为……为什么?”她嗫嚅着。
“因为真的郡主已经死了,她被一个可恶的男人害死了!我警告过她天底下最不能听的就是男人的话,她偏不信,非要跟那个下贱的男人私奔。现在好了,她再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韦夫人的声音突然高亢,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死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缓了缓,韦夫人说道:“人死了,一了百了,倒解脱了,活着的人却要继续苦痛。现在我们需要再有一个郡主出现,也就是你,接着去完成未竟的事业,事成之后你就是一国之母,我们柏王府也能功成身退了。你想想看,报恩之余还能永享富贵,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未竟的事业?一国之母?她听的不甚明白,是要她进宫去做皇帝的妃嫔吗?
老实说,她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