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越来越痛了,她强忍着,理了理思绪又问道:“我是怎么受的伤啊?”
“您放风筝的时候不慎失足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是世子把您抱回来的,您再想想看呢。”
“放风筝……在哪里?”
“城外西郊的翠屏山啊,当时风筝飞的好高好高,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把线磨断了,您边喊边追,一个不留神就摔了。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照顾好您,奴婢错了,郡主您责罚吧。”漾儿说着说着掉起了眼泪。
她急忙安慰道:“不怪你,不怪你,你不要再怨自己了。”
“哎呀,郡主,您是不是想起来啦!”漾儿有些惊喜。
唉,要是想起来就好了。错了,根本不用想。她分明是在方家附近出事的,怎么变成了城外的西郊,而且还身在京城。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梅林县与京城相聚千里之遥呢。还有,她分明是一介贫民,怎么会变成萦萦郡主?难道她记忆中的从前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可是蟠龙镇上的那些人那些事却如此真实,无法回避!
再三思索,她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对啊,她是一介贫民,平日常穿的那条带补丁的裙子去了哪?
“谁给我换了这身衣衫?”她再次发问。
“换?没有啊!您现在穿的是您最喜欢的那套里衣呢,郡主,您不会又不记得了吧?”漾儿眨巴着大眼睛,十分困惑的看着她。
一切的一切,都与眼前的事物对不上号,那个叫薛岩的女子哪去了?难道真是虚幻?不,不可能的,记忆中的她是另一番模样,至今仍清晰如昨。
——
江南小镇,春寒料峭。
她跪在方家大宅门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那两扇黑漆大门。
这是她跪求的第三天。
半年前她的庆远哥哥去了京城,音信全无。大概过了两个月左右他的母亲方夫人问她要走了一件贴身物件,说是捎给儿子的,权当定情信物。这件事情让她欢喜了好一阵,心里升腾出许多希望。但是很快她便发现方家人在有意无意的躲她,先是方夫人,再后来是管家老伯伯以及丫鬟烟菊,好像她得了瘟疫一般。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前天她来方宅的时候直接被小厮扫地出门了,于是她便安安静静的跪在台阶下等待。从昨天开始方家的大门一直紧闭,门房的小厮似乎得了讯息不再前来驱赶,只管缩在里面装聋作哑,偶尔探出脑袋看看,又很快收了回去。
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她又不敢去承认。自欺欺人吗?有一点。
“吱呀”一声,边上的角门突然开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方家的丫鬟烟菊。看她还跪着,烟菊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你拿着,回去和姨妈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来了。”
一个锦袋映入眼帘,她不用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摇头道:“我不要这个!烟菊,你让我见见夫人好吗?我有话要跟她说。”声音里透着她固有的执着。
烟菊一脸为难,继续劝说道:“别傻了,夫人再不会见你了。”毕竟不忍,又摸了摸她的小脸说道:“以前方老夫人在的时候疼爱你,或许还有可能,可是现在她老人家过世了,也没留下要紧的话,唉,我看你跟少爷是没希望了。”
她听的后背直发凉,因为这话是从方夫人的贴身丫鬟嘴里说出来的,她知道里边的分量。可是她不甘心,为什么两个人相互喜欢却不能在一起,门当户对就那么重要吗?她猛的吸了口气,再次说道:“烟菊,他现在好吗?他也是这个意思吗?”
她不相信她的庆远哥哥会轻易改变心志,他肯定也跟她一样在苦苦努力,要不上回方夫人也不会松口问她要信物。
烟菊没有接她的话茬,不知是不知情还是不忍心,沉默了一会又叹口气说道:“好吧,我再去求求夫人,不过你是个聪明人,要尽量想开点啊。”说完转身进去了。
想开?如何想开?五岁的时候她跟他相依相伴,到如今十年的感情啊,真的可以说放手就放手吗?不,她薛岩做不到!
不久,门里传来了不小的动静,由远及近,是脚步声。她的心里涌上了喜悦,一定是方夫人来了!
然而冲出来的却是七八个家奴,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她被他们团团围住,呼吸在空气里冻结。
为首的红脸汉子伸出一只肥厚油腻的手来摸她的脸,嘴里叫嚷道:“兄弟们,这女娃娃长的不错啊!今天我们有福了。”
众人跟着哄笑起来。
她缩着身子躲开了他,却被其他人推搡着倒在了地上,颤声说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嘿嘿,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还能做什么?兄弟们,你们说我们要做什么!”红脸汉子淫笑着,一脸的龌龊。
她气的发抖道:“你们……你们怎么敢?庆远哥哥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饶过你们!”
她口中的庆远哥哥乃是方家的少爷,这帮人的少主人。
众人不但没有害怕,反而齐声大笑起来,其中一个长脸的汉子说道:“哎哟我的好妹妹啊,你还在痴心妄想呢,我们少爷早在京城定了亲了,难为你还惦记着他。来,让哥哥好好疼疼你吧,瞧这可怜见的。”说着欺身上来,带着满嘴的的臭气,呕的她一阵反胃。
那红脸汉子闻言喝道:“你个王八羔子,跟她扯这些个做什么,皮痒痒了是不,赶紧干活!”
一声令下,众人七手八脚的架起她往巷子深处走去。
她拼命地挣扎、呼救,无奈她瘦弱的身躯如何能敌得过这帮恶奴,最后只剩下了恐惧和绝望。
正是晌午时分,街市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这里虽是街巷一角,许多人还是听到了叫声,但是远远的看是方家人所为都快速的躲远了。
方家世代官宦,论地位和财富都是蟠龙镇上首屈一指的人家,试问谁人敢插手他家的事。
她被粗暴的扔到一个角落。
众人的眼里都放射出贪婪之光,像极了饥饿的豺狼。
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此刻早已泪迹斑斑,浑身颤抖。这副模样更刺激了他们的欲望,红脸汉子率先向她扑了过去……
“啊!”痛苦的叫声划破了长空,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然后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
咦?这是?
她感觉到了异样,疑惑的睁开眼睛,看到那帮恶奴都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嘴里不断的发出呻吟。再一看,不知何时他们面前多出了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左边那个内着湖蓝色锦绣长袍,外罩一款缎底雪白披风,气度甚是不凡。尤引人注目的是他古铜色的脸庞上蓄满了胡须,浓密异常,以致于完全遮住了他脸部的棱角,让人看不清真实面目,只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过目难忘。而紧靠在他身边的那人则是一袭黑衫,方脸阔鼻,态度谦恭有礼,看起来像个侍从。
“他妈的,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管老子的闲事!”红脸汉子揉着受伤的胳膊,嘴上骂骂咧咧。
黑衣人稍一探身便擒住了他的脖子,左右开弓赏了十几个耳光,声音清脆响亮,打的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大……大哥……别……别再打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红脸汉子只得服软,跟刚才的狂妄判若两人。
黑衣人却不答言,手上继续用力。
这时锦袍男子发话道:“阿莽,算了,放他走!”
黑衣人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红脸汉子飞快的爬起来,对着锦袍男子抱拳说道:“敢问尊驾姓名,小的也好长个记性!以后见了尊驾再不敢冒犯了。”话虽如此,脸上却没多少诚意。
锦袍男子岂会不知他的用意,嘴角扯动了一下。
黑衣人不屑的说道:“你爷爷我叫司莽,随时等着你来。至于我们这位爷的名字你不配知道,滚吧!若再迟疑爷爷让你永远爬不起来!”
这一声厉喝吓的那红脸汉子撒腿就跑,余下的一帮喽啰也跟着连滚带爬,只恨腿长少了。
瞬间的变化好似做梦一般。看到那个锦袍男子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她清醒过来赶忙跪拜道:“刚才多亏大叔您出手相救,小女子薛岩在此叩谢。”
“啊?”锦袍男子一声轻呼,面向那黑衣人看了看,脸上现出掩饰不住的尴尬。
黑衣人也一愣,继而低下头去,嘴角燃起一抹微笑。
这笑容哪里能逃过锦袍男子的眼睛,他轻踹了黑衣人一脚,随即又干咳几声转向她说道:“哎,小事一桩,起来吧。”说罢伸出手去扶她。
她自知身上满是尘土,笑着摆摆手婉拒了他的好意。
也许是她单薄的衣衫狼狈的模样引得他同情心大起,他直接解了披风给她,并且屈着身子帮她系前面的带子。
这一刻,她跟他靠的好近。
他的眼睛低垂,鼻子挺拔,眉宇间有股英豪之气,看起来一点都不老,而且长的应该还算不错,只是这恼人的胡须把他隐藏的严严实实的。另外他的身上还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息,很好闻,是那种成熟男人的味道吧。
“好了。”他轻轻的说道。
这一声让她回了神,她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将视线转移到披风上。
这披风料子极好,尤其是上面的金边刺绣精致无双,不像出自平常人家。
她变得诚惶诚恐,刚才应该推辞的,居然光顾着看他了。
他好像看出了她的一些心思,柔声说道:“这个不算什么好的,你将就着披上,要不就是在嫌弃了。”
既如此说,她若拒绝就矫情了,于是抿嘴一笑,心里暖暖的。
他也跟着笑了,继续说道:“以后再不可单独出门了,要懂得保护自己。对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真是个好人。
她感激的说道:“不了大叔,我不能再麻烦您了。只是要烦劳大叔告知姓名,以后我会天天为您祈福的。”
他摇头道:“路见不平理应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赶紧回去吧,也许你家人正在四处找你呢。”
是啊,她今天又偷跑出来的,若被姨妈发现肯定有一场哭闹了。她转身就跑,走了十几步想到了自己的莽撞,急忙停下来对着他大声喊道:“谢谢您大叔,我回去了,我一定会为您祈福的,再见!”
他挥手回应,只是脸上呈现出些许落寞之色。
怎么了?难道她说错话了吗?唉,不管了,回家要紧,天色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