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灵没事吧?”
贺兰溪刻意压低声音,矮几上的山主印已恢复平静,完全看不出来里头有个藏人的空间,还藏了一只山灵。
顾青竹思索了下,将山主印收到丹田内,“远离了幽明山大抵会更缺乏灵力,让他休息去吧。
”
贺兰溪若有所思的点了头,将朱雀放到一边,在袖中取出一瓶丹药,担忧的看着顾青竹。
“我找老张要了镇痛宁神的丹药,你若头疼就吃一颗。
”
贺兰溪到底不是医修,顾青竹身魂都无损伤,也不清楚他为何失去记忆,只知道他头疼得厉害,病急乱投医问身为丹修的张丹师给了一些药。
张丹师也通歧黄之术,他从来不缺资源,练出来的丹药也多是上乘,年纪轻轻已是七阶丹师,而丹师最高品级不过九阶,他练就的丹药也多有人抢夺,在市面上级别不菲。
顾青竹闻言双眸微垂下,目光瞥向一侧,低声道:“我头不疼了。
”
话是这么说,因为对之前装虚弱而心虚,可不想让贺兰溪担心,顾青竹还是接过丹药。
可正触碰到药瓶时,顾青竹神色一凛,猛地抓住贺兰溪的手腕。
贺兰溪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顾青竹摇头,却低着头看向他的右手手腕,神情专注,又如临大敌一般凝重,贺兰溪心生疑惑,可怎么看自己手腕上也看不出花来。
“你今日见了什么人?”顾青竹忽然问。
贺兰溪注意到顾青竹的语气并不像刚才那样轻松,心下意识到一丝不妥,便老实回道:“去见了凌霄前辈和白洛前辈,顺道找老张拿了丹药,也到陆离那里去坐了会儿。
”
顾青竹抬起眼皮子看他,却将贺兰溪的手腕攥得很紧,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眸中甚至一片冷凝。
“你跟什么人接触过?”
这话问得古怪,但贺兰溪一向信任顾青竹,他不会怀疑顾青竹,而在听了这问话后,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被赫连盈撞上的那一幕——
那时赫连盈将将跌倒,他见状就及时扶住了赫连盈,而赫连盈也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站稳。
莫非是那个时候出了什么事?
贺兰溪不认为赫连盈能给他带来什么伤害,虽然他也觉得赫连盈有些古怪,这一愣神,他竟猝然不及的让顾青竹拉到怀里,眼前却是一暗。
剑修布着薄薄茧子的大手覆盖在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上,贺兰溪愣了一瞬,回过神时已经靠坐在剑修身上,他看不见,下意识去抓对方的手。
“别看!”
顾青竹低斥一声,嗓音沙哑,显然是在压抑着什么,他半跪在贺兰溪身后,一手牢牢蒙住他的眼睛,另一手还死死擒在对方右手腕上。
贺兰溪果真听话的没再动,小扇子似的羽睫在顾青竹掌心颤动几下,他不知道顾青竹为何叫他别看,还蒙住他的眼睛,他对顾青竹突然转变的态度都毫不知情,因此根本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眼前,被顾青竹紧握着的手腕上正泄出阴邪至极的黑色雾气。
魔气如蛆附骨,牢牢附在贺兰溪腕上,这只是表面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贺兰溪皮肉之下扎根,在顾青竹的神识压迫之下,那蛰伏在骨髓深处的东西初露头角,深红的血脉如蛛网般在细白的腕上蔓延往上。
贺兰溪察觉到顾青竹动用了灵力,整条手臂似乎都被他封了起来,这种任人鱼肉的感觉有些微妙,他只觉得右手至指尖这一部分都有些麻木,却没动用一丝灵力抵抗,仍由顾青竹的灵力一寸一寸的顺着他的经脉游走。
“怎么了呀?”贺兰溪问。
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的感觉一点也不好,贺兰溪这时居然开始同情赫连盈,心里难免忐忑,但他也知道身后靠着的人是顾青竹,剑修身上雪原青松般清冽的气息将他整个人笼罩着,不安也可抵消大半。
而贺兰溪看不到的另一面,顾青竹面无表情的脸上异常冰冷,手上却温柔的将贺兰溪带到自己肩上依靠着,看他慢慢放松了身子,顾青竹才道:“没事,再等一会儿。
”
那嗓音放得格外轻柔,似平湖秋月,安人心神,随后,剑修注视着那一团黑雾,眸中防备而深沉。
魔气的源头终于被刚劲的剑意逼出,浓黑的魔气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凝聚在一起,随着那一抹深邃的红自雪白的肌肤上跃出,那一滴血珠竟化成一尾三寸长的小红蛇,在魔气环绕之下,朝顾青竹吐出鲜红的蛇信子。
张牙舞爪的小红蛇浑身上下都透着危险的气息,幽黑的双瞳也在狠狠的盯着顾青竹这个阻拦了它的人。
嘶嘶……
贺兰溪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瞬间背后一阵发凉,他听着顾青竹的话,没有动也没有看,不用灵力也不用神识,眼下只能依靠听觉辨识外界。
而顾青竹一心与那诡谲的小红蛇对峙,却忽略了一个人。
朱雀早就见到了顾青竹的作为,此时见到小红蛇现身,对气息格外敏感的他忽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唔……”
很快,顾青竹瞥了眼朱雀,他的目光还是很冷,朱雀便被吓得用沾了墨水的一双小手捂住嘴巴。
贺兰溪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可听出来朱雀有些不妥。
“怎么回事?”
顾青竹道:“没事,你先不要动。
”
朱雀都在不安,这种时候还骗他说没事……贺兰溪抿了抿唇,却还是乖顺地靠在他怀里,没再去打扰他,也不管顾青竹要做什么。
小红蛇默默窥伺着,显然是在找机会再钻进贺兰溪体内,在顾青竹分心跟贺兰溪说话时,它隐隐动了下。
机会就在眼前,小红蛇猛地一跃,快得只剩下一道红色残影,这次它的目的却不是贺兰溪,而是顾青竹,邪煞至极的气息骤然扑面而来!
可这却是在顾青竹的计算之内。
在那一点红光跃至顾青竹眼前时,金光忽现,瞬间将小红蛇连同浓黑魔气全数包裹在其中。
贺兰溪耳尖微微一动,他听见了就在眼前的细小的滋滋声响,似是什么东西在哀嚎,眉头不自觉拧紧,五指也悄然捏住了顾青竹的衣摆。
顾青竹的身体也紧绷着,他耗费自己的心神,直到金光彻底将魔气困住,小红蛇在黑雾上化出原型,变回一滴朱红血珠时,他明显放松下来。
“好了吗?”
贺兰溪机警的听到他松了口气,左手不轻不重地覆在顾青竹手臂上。
顾青竹嗯了一声,声音却有些弱,同时松开了遮住贺兰溪眼睛的手。
可算见到光的一瞬间,贺兰溪被刺得眯起双眼,随后缓缓睁开,鼻尖嗅到一阵血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睁开眼睛后很快得到确认。
金光交错如绳索,正困着一团魔气,其中绽放着的那滴嫣红血花格外瞩目,红得妖冶,红得刺眼。
即便是贺兰溪,初时见到这滴血珠竟都觉得毛骨悚然。
那滴血液似乎带着钩子,叫人一眼看去就险些着了魔。
贺兰溪压下涌上喉间的不喜,抬手去抓顾青竹的衣摆,正要问他这是什么,手腕上却是一阵钻心的疼——
“这……怎么这么疼?”
他狠狠倒抽口气,才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被顾青竹捏住的右手手腕上赫然多了一道鲜艳血痕。
血痕不浅,红艳艳的一道,伤口平整,但不见一丝血液流出。
贺兰溪查看了下,才发觉是顾青竹施了止血的咒术。
于是他越发迷糊了,看着那一滴被困着的血液,又看着自己的手腕,那是一头雾水,“刚才怎么了?”
顾青竹脸上竟是苍白的,贺兰溪看着。
心头像是被什么刺到。
可顾青竹只管取出素净的手帕,细心捧着他的手掌,之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手腕那处伤口包扎起来。
朱雀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慢腾腾地朝贺兰溪走了过来,难得没有撒娇喊人,却躲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去看浮空中那一滴血液。
“是真魔精血,寻常人见了很容易被迷惑心神。
”
顾青竹低着头说。
贺兰溪任由他摆弄着手腕上的伤口,心下思绪万千。
这魔血可以迷惑寻常人的心神,其实顾青竹还是往小了说。
就是这魔血被困住了,贺兰溪见到它时竟也晃了晃神,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临近出窍巅峰的修为!
难怪顾青竹不让他看,贺兰溪竟觉心有余悸,又听顾青竹说:“魔血入了人体,一旦运气行功便会逆行经脉,届时轻则入魔重伤,重则……”
顾青竹顿了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戾气,“爆体而亡。
”
贺兰溪惊得双眼瞪大,“是从我身上发现的吗?”
这么一来所有异常就都可以解释了,所以顾青竹会问他跟今天什么人接触过,所以顾青竹会让他不要动不要看,所以顾青竹会这么紧张。
感觉到贺兰溪这一瞬的恐惧,顾青竹便抱住贺兰溪,大手轻轻揉着他后脑勺,温声道:“现在没事了。
”
贺兰溪呆怔过后,乖乖倚在顾青竹怀里,他的心跳得极快。
后怕,惊惧,又庆幸,不知不觉间竟遭遇了这样致命的危机……
到底是谁要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