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青竹失踪了!
闻言,顾青沉默了一阵,脸色已经变得铁青,“顾青竹失踪了,你现在才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幽明山到底出了什么事?”
从一开始顾青就该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了,他在见到小玉剑时就该清楚这是幽明山出了大事,否则顾玄不会让贺兰溪亲自将小玉剑送来。
此时顾青神色凝重,连不远处的厌胜也随之皱了眉。
在顾青面前,贺兰溪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相信顾青,可厌胜却不一样。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险些被厌胜割了脑袋,贺兰溪就觉脖子一阵发凉,他收回丹田内的雀阴也开始蠢蠢欲动,但压胜并不动手,顾青也信任他。
等贺兰溪决定下来,将五年前顾青竹失踪的事情原委告知顾青后,顾青的脸上已经可以用焦虑不已来形容了,他摸着下巴眉头紧锁。
“顾青竹都失踪五年这么久了,你们现在才来找人?”
贺兰溪道:“三叔一直都在找,但不敢大肆宣扬出去,南域西陵到处找了个遍,目前还没有半点线索,云寂师叔说顾青竹在北面……”
“等等,你说云寂?”顾青摆手打断,倏而挑起眉头。
贺兰溪问他:“有什么不对吗?”
顾青摇摇头,也不是不对,他沉吟半晌,道:“若是他所言,倒有几分可信,不过你刚才说的谢无寂这个人,我在魔道从未听说过。
”
这也是同顾玄一样的看法,贺兰溪皱了皱眉,深吸口气说:“三叔也说,他从未听说过此人。
”
不管谢无寂如何,顾青竹失踪后他也跟着失去了踪迹。
贺兰溪心想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顾青竹,报仇他日再说。
顾青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谢无寂,他还是不赞同贺兰溪的做法,“可是你的办法实在太冒险了,你把自己推到风尖浪口,期待顾青竹来找你,你想想,万一他不在北域呢?”
贺兰溪一听却是笑了,“那不是更好吗?他不在这里,反而没那么危险,那我就让自己的名声响彻整个修真界,让他知道我在北域。
”
哪里好了?顾青认为贺兰溪太过疯狂了,将自己的命悬到刀尖上,就为了让顾青竹找到他。
贺兰溪又说:“我还需要二叔的帮忙,二叔千万不要推辞。
”
顾青冷笑一声,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推辞吗?
“说吧,要我做什么?”
贺兰溪想了下,垂眸间发觉厌胜也在看着他,便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一边跟顾青解释道:“温择玉的追杀是个意外,目前我也只能顺势而为,一日没找到顾青竹,我一日也不会回幽明山,我只求二叔保我不死即可,自然,我也会尽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
顾青晒笑道:“这还真不简单。
”沉思片刻后,顾青还是点了头。
“我会尽力牵绊住温择玉和魔君,也会留意魔道上有没有顾青竹的踪迹,你自己行事小心。
”
贺兰溪见他答应下来了,立马笑着朝他抱拳道谢。
“多谢二叔。
”
贺兰溪来之前没想到得到顾青的帮忙会这么容易,难怪当初顾玄说去了魔道大可来找顾青,因为顾青在他心中始终是他的同胞兄长吧,双生子之间的信任和默契也是相互的。
顾青当然知道自己答应下来这事要办成很难,而厌胜听着也没有别的异议,他只能尽力而为了,不过细想来,顾青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你有没有想过,这五年过去了,顾青竹为何没有回来?”
贺兰溪听不得这话,很快皱眉道:“二叔,顾青竹他没有死,三叔说过他没有死,他的魂灯还亮着。
”
“谁跟你说这个?”
这没大没小的态度让顾青这次真没忍住拍了贺兰溪脑袋,不过这下很轻,倒是像在玩笑一般。
贺兰溪却摸着额头,有点发愣,听顾青又说:“我的意思是,他既然还活着,却还不回来,我们为何不想想他是为什么不回来,或是回不来?他是不是被什么人,什么事牵绊住了,或是受了伤,没办法回来?”
顾青的话其实很有道理,贺兰溪如醍醐灌顶般,一下子想到很多种可能,他猜想顾青竹是不是重伤还没好,只能眼巴巴地躺在床上?
不知为何,这时贺兰溪脑海里忽然忆起一个片段——朱雀跟他说孟柘身上有顾青的气息那时,他一路追过去后发现孟柘的身份。
因为孟柘是魔道上出了名的一诺千金,是位身处泥潭而不染的真君子,先前又有闫怀风的话在先,贺兰溪又下意识认为顾青竹不会待在魔教这种地方,于是他没再考虑,只当是朱雀嗅觉失灵,因此没深入玄冥教。
若是因此,他错失了见到顾青竹的机会……
贺兰溪顿时有些无措,若是那样,那他岂不是曾经离顾青竹很近?
张丹师跟他说过,玄冥教的新教主是个颇有正派作风的人,而孟柘又是个真君子,或许他们救了顾青竹,留顾青竹在玄冥教中养伤呢?
这短短一瞬间,贺兰溪已经想了许多,而他终于清醒过来,是因为额心贴上一阵温热,双目一怔,便见到顾青面具下故作冷漠的脸。
“你没事吧?我刚就轻轻打了一下,不至于打傻了吧?”
贺兰溪抽了抽嘴角,往后退了退,额心还有点余温,他霎时有些惊讶,顾青的手心也是热的……
也是,人的手心都是热的吧。
贺兰溪愣了须臾,这时有点明白顾玄对顾青的信任了,顾青真不算是个坏人,虽说他的脾气真的很古怪。
贺兰溪心里还想着事,便摇着头低声回道:“我没事,只是觉得二叔说的很有道理,若是顾青竹真的无法自己回来,我得另想办法。
”
顾青顿了一顿,又问他:“那你可还要铤而走险?”
贺兰溪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下头,丝毫没有动摇,“那是当然,如今我也是骑虎难下,温择玉绝不会放过我,而且如果顾青竹真的知道我在这里被人追杀,就算爬他也会爬来找我的。
”
这玩笑话其实不好听,顾青知道他就是执念太深罢了。
之前贺兰溪和顾青二人不算和睦,也没有深交过,如今为了找顾青竹,二人也好好谈了一场。
贺兰溪知道顾青不方便明着见他,夕照是魔君的眼皮子底下,他和顾青商量了往后联系后便先走了,趁着夜色深重,潜入了夕照闹市上。
和顾青这一番谈话后,得到顾青承诺的贺兰溪并未放下心来,他穿过拥挤人群钻入夜市,一路往回走去,不自觉深吸口气,面色沉重。
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比较难走,他已经将自己当成靶子放出去了,无论如何,就算结果是找不到顾青竹,他也要将这魔道搅得天翻地覆。
但最终,他必须活着。
他还要活着,活着等顾青竹来找他,等他们的重逢。
夜色浓重,夕照天边却炸开一朵朵烟火,绚烂至极。
火树银花不夜天,此间的热闹,魔域夕照的另一个角落则格外清冷,顾青披着玄色披风在街道上走着,没由来的,问起厌胜一个问题。
“你说,魔君若是知道顾青竹失踪了,他会怎么样?”
厌胜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顾青的背影,像是说明了他的立场,顾青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顾双城赶到人间清欢楼时,只在鬼街那边发现了许多尸体,没见到贺兰溪,这说明人有可能还活着,他刚松了口气,就见第七楼的人往这边来,他急忙潜入夜色,往回赶去。
金台府。
苏唯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了,他往里走去时,路过一处万籁俱寂的巷子口,见到那有个红衣小孩,大半夜的乍一看,那小孩差点吓他一跳。
因此,苏唯脚步一顿,抚着受惊的心口朝那小孩走近过去。
“喂,你是哪家的小孩,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觉?”
朱雀晃荡着一双小长腿,呆呆地坐在板凳上等人,天黑了,他怕,他也有点委屈,这么久了贺兰溪还有回来,他整张小脸都皱着,而现在,他又见到一个奇奇怪怪的人跟他搭讪……
想起来前几天贺兰溪跟他说过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朱雀便将脸别到一边去,没搭理那眼前这个身着藕色长衫,容貌十分清秀的少年。
见这反应苏唯还觉得好玩,他便好奇地凑近了小孩一些。
修士的目光是要比寻常人敏锐的,苏唯这一靠近,约莫看清了小孩的脸,却忽而皱起了眉头。
这小孩,怎么这么眼熟呢?
苏唯盯着朱雀看了好一阵,那探究的目光看得朱雀有些害怕,随即站了起来,搬着小板凳往一边躲去,接着将板凳放到墙角,又坐了回去。
哟,这孩子真有意思……
苏唯见状笑了笑,又凑了上去,还蹲在朱雀身边,将嗓音放轻柔了说道:“你放心,哥哥不是坏人,哥哥只是怕你碰上坏人而已。
”
朱雀抿着小嘴不敢说话,将自己的脸往墙上藏了藏。
如此一来,苏唯反而愈发觉得他眼熟了,想了下,他在袖中一翻,手里多了一颗松子糖,不管朱雀看不看他,他就将糖放到朱雀面前。
“哥哥给你吃糖,你别怕,哥哥真的是好人来着。
”
朱雀根本就不吃糖,可苏唯老是看着他,他咬着手指想了下,一脸为难地拿过苏唯手里那颗松子糖,心里小声的嘀咕着希望他快点走。
糖被拿走的时候,苏唯听见了一声细如蚊子的道谢,又见这小孩飞快将脸藏了起来,当即又笑了起来,他盯着朱雀白嫩嫩的半边脸看,便感叹道:“说起来,哥哥觉得你很眼熟呢,好像是见过你,你能不能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姓贺?”
朱雀当然不是姓贺,他抗拒这个人,是因为他感觉到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并不纯净,而且不弱。
可当他问出是不是姓贺这个问题时,朱雀懵了一下,想起了贺兰溪。
他不姓贺啊,可是娘姓贺啊……
苏唯见他可算将脸转过来了,看清了那五官眉眼,他这便想起了深埋记忆中的一个人,当即,又忍不住伸手摸向那白馒头似的脸蛋。
“真像呢,你是姓贺的吧……嘶!”
话还没问完,苏唯先是倒抽一口冷气,非但没摸着小孩那肉乎乎的脸蛋,手上就是一阵尖锐的疼。
朱雀本就怕他,他还伸手过来,朱雀以为他要打人,这会儿可不是被吓坏的朱雀一口咬上了手背吗?
这下连苏唯也被咬得有点错愕,朱雀也很快松口,他是第一次咬人,不知道力道如何,他只知道害怕得搬起小板凳就往巷子里跑去。
于是苏唯愣愣地看着那小小的身板没入黑暗里,硬是没拦下来。
末了,看着自己被咬出血牙印的右手,苏唯是一脸的哭笑不得,可也是真的疼,他呲牙咧嘴地看着自己的手,碰都没敢碰一下。
朱雀已经跑没影了,苏唯也没打算去追他,他苦笑一声,最后还是往自己本该要去的地方去了。
七拐八弯后,苏唯进了金台府中心,灵脉上灵气较为浑厚的地带。
一处规格不小的院落门前挂着灯笼,门也没关,苏唯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这是个稍大一些的院子,三进三出,院中栽了许多灵草,他刚踏入院门,就见到花厅中的玄衣青年。
“怎么才来?”花厅里那青年问。
苏唯摇头叹气,“别提了,在外头被一个小孩咬了。
”
玄衣青年这才注意到苏唯手上的血牙印,在昏黄烛火照映下,那小小的牙印上还有鲜血渗出来,苏唯也是一路抽气,可见疼得不轻。
“能咬伤你的,不是普通小孩吧?”
苏唯摆手,“是不普通,看着挺可爱的……算了不说了,卫师兄,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次还走吗?”
卫公子缄默须臾,道:“走。
”
苏唯立马苦着脸道:“我帮你打理了好些年第二宫,可都累死了,您可好,那小剑宗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话音戛然而止,是因为卫公子那冷幽幽的一眼扫来,苏唯撇撇嘴,就没敢再说下去了。
卫公子突然说:“这次带了人来,一会儿你见见。
”
院中二人相谈甚欢,而相隔并不远的小院子里,朱雀缩在门槛上抱膝而坐,攥着手里的符箓委屈极了又害怕极了,眼泪挂在眼角要掉不掉。
“想娘……”